严君芳走了，严一虎打算分别找尹副总经理、杨总工程师和经理办公室张主任个别谈话做他们的工作。他拿起电话又把电话放下来了，心里琢磨：“有什么话不能在会上说，没有必要会前一个一个做工作。”于是，就没有找他们谈话。
    第二天上午9点钟经理办公会开始了。研究完几个经营管理方面的议题之后，严一虎提出对业务员业绩末尾淘汰的问题：“目前市场竞争激烈，销售部业务员的积极性没有充分发挥。第一季度销售收入只有200万元，这样下去不可能完成2600万元的销售计划。完不成2600万元的销售收入就不可能完成260万元的利润。为了迅速扭转被动局面，我们打算引进上海几个大公司的销售管理经验，对业务员实行销售业绩末尾淘汰制。经过几天的核算排队，销售部19个业务员中赵宝庆的销售业绩排在最后一名。我建议将赵宝庆立即解聘，请大家发表意见。”
    严一虎作为总经理旗帜鲜明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全场鸦雀无声等了三分钟没有人发表意见。
    秦如玉抖了抖手中的销售员业绩统计表说：“我同意严总的意见，赵宝庆不但业绩最差，销售费用也很高。在1996年至1998年三年中销售业绩85万元，销售成本32万元，销售成本率37。65%，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实践证明赵宝庆已经不适合在销售岗位上工作，应该将他解聘。”
    秦如玉第一个发言表示赞成显然是严君芳和她已经商量好的。严一虎内心涌现出一丝喜悦，看了一下在场的领导有没有人发言。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要做总结。又是一阵沉默，正当要宣布散会的时候，副总经理尹建国发言了。
    尹建国是和严一虎一起来三河分公司创业的元老，是主抓经营管理的副总经理。由于年龄偏大又长期在副总的位置上没有升迁，工作积极性不高。严一虎看在都是北京总公司下来的同事不和他计较，没有对他严格要求。他本人也以元老自居很少管事儿。
    昨天，何三强和严一虎在电话里说完对赵宝庆末尾淘汰的事儿以后心情非常郁闷，他觉得严一虎不应该自作主张不给他面子。他想发火，但是正面和严一虎交锋显然不合适，就给三河分公司的领导们打电话做工作，让他们在经理办公会上为赵宝庆说话。
    尹建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又环顾了会场上的人们说：“我发表一下个人的意见。赵宝庆的业绩确实比较差，但是我们首先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赵宝庆是公司的元老，只要我们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一定会汲取教训振奋精神迎头赶上。我们培养一个业务员不容易，把他放走了对公司也是个损失。我建议暂时留用以观后效，实在不行年底再淘汰也不迟。”
    总工程师杨志强本来也不想出头发言。虽然何三强也打电话劝他帮赵宝庆说话，但是不愿意得罪严一虎，严一虎毕竟是他的直接领导。他看到尹宝庆已经旗帜鲜明地发言了，他的胆量邹然升起。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同意尹总的意见，赵宝庆确实有很多缺点，但是他头脑聪明能说会道有活动能力。只要耐心说服教育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一定能干出好成绩。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好好改造培养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业务员。”
    经理办公室张主任接着说：“我也同意给赵宝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是国有企业，我们应该以说服教育为主，行政处分为辅，不能轻易对职工《炒鱿鱼》。”
    严一虎听了三个人的发言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他的坐姿不停地变化，手中的笔也在微微颤抖。严君芳小声问严一虎：“我可以发言了吧？”
    严一虎点了点头。
    严君芳喝了一口茶水，把两鬓的乱发向后梳理一下说：“各位领导，我是第一次参加领导班子的例会，不懂得会上的规矩，如果我的发言有不当之处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尹建国对严君芳很有好感，也许看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心里总是涌现出莫名的喜欢。他看见严君芳脑后的马尾辫儿悠然摆动，说话时粉嫩绯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露出雪白晶亮的牙齿非常好看。听到她语音清脆态度谦恭不由自主地说：“童言无忌，你就大胆说吧！”
    严君芳听了《童言无忌》这个词心中有点儿好笑，她看了尹建国一眼说：“尹总，我不知道如何给赵宝庆做思想工作，请您指教。”
    尹建国说：“要说服赵宝庆忠于职守奋发努力为我国的四化建设努力奋斗，在市场开发销售业务订货中起模范带头作用，为公司做出更大的贡献。……”
    严君芳打断他的话：“尹总，这是对一个普通员工最基本的要求，如果连这些基本道理都不懂就没有权利在我们公司就业。再说了，赵宝庆是公司的元老，是一个有多年工龄的老职工，这些最基本的道理早已熟记在心，没有必要对他再三重复。”
    尹建国点点说：“是啊！他应该懂得这些道理。”
    严君芳说：“我不是说思想工作不重要。我们加快企业改革的步伐，就得让全体职工懂得改革的重要性必要性，理解改革中个人利益和公司利益之间的关系。凝造改革创新的大环境，为改革清出思想障碍。定编定员定岗必然有一部分人下岗，作为公司领导首先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如果我们减下来一个人就要在会上反复研究辩论，这个改革如何进行？我认为，今天这个议题就不应该拿到例会上讨论。我们需要确认的问题是要不要对业务员进行《末尾淘汰》。如果实行末尾淘汰制，谁在末尾就淘汰谁。用不着讨论赵宝庆该不该淘汰的问题。”
    严君芳拿起桌上一叠资料继续说：“这是销售部19个业务员三年的业绩核查资料，都是经过业务员本人审核认可的。我们对19个业务员的销售业绩排队，赵宝庆排在第19位，当然要优先淘汰赵宝庆了。这还用得着讨论吗？”
    尹建国听了严君芳的发言立马消失了对她的好感，觉得这个小丫头不近人情不给面子。但是，也很难找出她的毛病。于是就讪讪地说：“我的意思是对他的《淘汰》缓期执行，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年底销售业绩仍然不行，再淘汰他就无话可说了。”
    严君芳说：“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已经给你送到办公室了，不知道尹总有何感想。”
    尹建国向左右看看茫然地说：“什么报表？我忘记看了。”
    严君芳说：“尹总，您是主抓经营管理的副总经理，应该时刻关注公司的经营情况，解决经营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促进公司的发展。你连财务报表也不看如何抓好经营管理？一季度销售收入只有200万元，亏损60万元。严总为此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头发白了很多。照这样下去，260万元的利润哪里来？年底没有利润，严总从哪里弄260万元给总公司赔偿？《缓期执行》绝对不行！缓到年底严总就得倾家荡产，到那时候严总就自动出局了，这个公司就和他无关了，还谈什么缓期不缓期。……”
    听了严君芳的发言，尹建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有说不出地窝火。他不能容忍这个黄毛丫头对他说三道四横加指责。他不由地提高了嗓音：“你懂得什么叫企业管理？刚进公司几天就和我大谈企业管理，对我的工作说三道四。我和你爸爸创业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呐！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你还是跟你爸爸学会如何做人如何说话再来上班吧！”
    严君芳听了尹建国这一席话怒火从心头升起，真想和他大吵一架。可是，他又压住了心火静下心来和他理论。她说：“对不起！你是公司副总经理，是我的老前辈，也应该是我的老师。不过，我想向尹总请教一下，目前生产任务不足，公司的技术人员和生产工人无事可干，销售人员又没有积极性，我们该怎么办？”
    尹建国说：“我们公司每年的第一季度生产任务都很少，这是生产经营的运行规律。从第二季度开始订单会陆续增加，利润也会逐月上升，你根本不必惊慌失措。作为一个公司领导要冷静沉稳步步为营，不能遇到一点儿问题就大惊小怪。”
    严君芳听了他这一番不负责任的空话哭笑不得，但是她还是客气地说：“好！说得好！尹总既然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我就放心了。尹总工作经验丰富人脉关系广泛，同学朋友遍天下，就这2600万的订单自然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严总已经给北京总公司签订了经营承包合同，也就是说立了《军令状》。尹总是主抓销售部的副总经理当然要对严总负责。你也应当给严总立个《军令状》保证完成2600万元的销售收入。如果完不成2600万元的销售收入，承担相应的经济责任。当我们公司由于生产任务不足完不成利润基数，总公司追求经济责任时由尹总负责。“
    尹建国闻听让他立《军令状》确保完成2600万元的销售任务心情紧张，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自己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承揽生产任务要依靠销售部的业务员开发市场争取订货。”
    严君芳说：“尹总说的也对，你是主抓销售部的副总，如何发动业务员完成销售任务是你的责任。我们不要求你个人争取多少订单，只要全公司的销售收入完成2600万元就可以了。但是，我提醒尹总，天上不会掉《馅儿饼》。如果你愿意等待天上的《馅儿饼》，完不成销售任务你负责任。”
    尹建国急得满面通红，后悔自己不该管这个闲事儿。承担这么重的任务实在没有把握。于是就说：“小严，你想淘汰谁就淘汰谁，你干嘛把矛头对准我？刚才我说错了，现在我同意淘汰赵宝庆，这还不行吗？”
    严君芳说：“淘汰赵宝庆本来就没有必要在这个会上讨论。咱撇开对业务员末尾淘汰的问题，说说你如何完成2600万元的销售任务吧！”
    尹建国说：“我已经同意淘汰赵宝庆了，为什么还揪住我不放？”
    严君芳说：“不是我揪住你不放，开发销售市场争取订货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你身居要职掌握经营管理大权，财务报表你不看，销售订货你不抓，你已经失职了。如果你觉得自己仍然留在这个岗位上担子太重，可以减轻你的工作负担。”
    说到这里，严一虎拉拉严君芳的衣袖小声说：“你看尹总已经出汗了，给他留点儿面子吧！”
    严君芳继续说：“看在你尹总是公司的元老，曾经和严总共同创业就不和你计较计算了。但是，今年严总已经对分公司经营承包，目前市场竞争激烈，生产任务不足，公司出现亏损局面。希望各位领导尽职尽责，体谅严总的难处，为严总分担忧愁。如果有人不负责任失职渎职，不管是普通员工还是公司领导都请你另谋高就。……”
    会场上的领导们聚精会神倾听着严君芳的讲话，感觉到这个《黄毛丫头》实在厉害。连公司第二号权威尹建国副总经理也被她整得威风扫地颜面尽失。那些在公司拿钱不管事儿的领导心里产生了危机感，开始考虑如何适应适应改革的潮流，担心被时代潮流抛弃。
    严一虎觉得严君芳的发言有点儿过激，同时也看到没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镇不住那些《老油条》。他感到已经到了该《收官》的时候了。
    他看看在场的领导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听严君芳发言，心里产生了莫名地愉快。他说：“企业改革是目前工作的重点。改革是为公司发展服务的，凡是有利于公司经营管理发展的措施我们都毫不犹豫地采纳执行。对业务人员的业绩末位淘汰制我们要坚决执行，谁排在末尾就淘汰谁，不再拿到会上研究。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午饭后，严君芳到严一虎的办公室给他泡了一杯茶坐在他面前调皮地一笑问道：“爸爸，你觉得我这个助理当得怎么样？”
    严一虎说：“你这个丫头太厉害了！连尹总的面子也不给，你看他被你整得满脸通红头上冒汗。人家已经投降求饶了还不放过人家，你真想把他就地免职吗？不行！对公司上层领导干部任免要报请总公司批准的。”
    严君芳说：“我没有打算将他就地免职，只是想给他一点儿教训，叫他振作精神协助你管理公司。一个身居要职的公司副总拿着丰厚的薪酬不负责任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风凉话。你对他太迁就了！对他必须高标准严要求。如果他仍然不适合在副总的岗位上工作就报请总公司予以免职。”
    严一虎说：“他是公司元老，是我多年的同事，怎么能说免职就免职呢？”
    严君芳说：“他《站着茅坑不拉屎》对公司其他人影响极坏，不能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如今你对公司经营承包了，完不成260万元的利润基数赔钱的时候谁能帮你出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必须放开手脚抡开板斧，清楚道路上的艰难险阻，痛痛快快地干一场。”
    严一虎说：“丫头说得也对，现在是兵临城下，不干就没有出路了。”
    严君芳问：“爸爸，你说赵宝庆问题是怎么处理吧？”
    严一虎说：“就按你的意见办吧！过去是老爸多虑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他打发了吧！”
    经理办公会刚刚结束就有人向何三强汇报。再加上赵宝庆添油加醋地给他火上浇油，何三强火冒三丈。何三强拨通严一虎的电话愤愤地说：“我昨天在电话中说得很清楚，叫你把赵宝庆留下来，你却置若罔闻不给我一点儿面子。就是一个普通业务员的问题嘛！又不是让你给他升职加薪，这有什么问题？我看你以后要不要找我帮忙了。”
    严一虎见何三强生气了就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没有教育好他我也有责任，请何总原谅。”
    何三强说：“赵宝庆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说说严君芳吧！”
    严一虎心里一惊问道：“说说严君芳？她有什么可说的？”
    何三强问：“严君芳是你的什么人？”
    严一虎说：“她是我的女儿啊！”
    何三强说：“我们的职工子女就业问题可以照顾一下。没有学历没有技术让她当个办事员或打字员就算破格录用了。如果不看你这个经理的面子，她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我们这个高科技企业。可是，一个刚满19岁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竟然把她放在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上管理公司。我们是大型国有企业，不是你自己开的小商店，不能想用谁就用谁。任人唯亲是极端错误的，是会引起职工群众反对的。刚刚上班她懂什么？她会什么？她能干成什么事儿？只能把公司搅得乱七八糟，影响公司的正常工作。你赶快叫她下去吧！不用开除她，叫她在到下面扫扫卫生打个下手就行了。只要你知错能改，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你的领导责任了。”
    听了何三强这一席话气得严一虎面红耳赤心里颤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叫我将严君芳免职？”
    何三强说：“你说一个高中还没有毕业的丫头能干点儿什么？我建议你还是叫她继续上学吧！等到大学毕业有了学历有了专业知识再来上班不迟。”
    严一虎说：“我这个丫头不愿意上学，就想早一点儿工作。”
    何三强说：“早一点儿工作也行，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踏踏实实循序渐进，总不能一步登天吧！”
    严一虎说：“我想给她压压担子让她历练一下。”
    何三强说：“应该让年轻人锻炼成长。但是，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拔苗助长会适得其反，千万不能急于求成。”
    严一虎说：“就让她干一段时间看看，如果确实不行在叫她下去。”
    何三强说：“不行！坚决不行！不能让她当试验品，不但不利于他的成长还会影响了公司的正常工作。”
    。。。。。。。
    在电话里两个人喋喋不休地啰嗦个没完没了。严君芳再也无法忍耐了，伸手夺过来严一虎的手机把电话挂断了。
    严一虎急吼吼地说：“你干什么？我和何三强正在激烈争论你干嘛把手机挂断？”
    严君芳说：“老爸，你太糊涂了！跟他说那些废话干什么？你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严一虎说：“他口口声声说要免除你的职务，我能不和他纠缠吗？”
    严君芳说：“我开了他的表弟赵宝庆，他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你觉得他能放过我吗？你就是求他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严一虎说：“你说怎么办？刚上任就把你免了？”
    严君芳说：“我这个官儿要不要免职他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严一虎说：“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不听他的能行吗？”
    严君芳说：“行，当然行！我们干我们的工作不要和他啰嗦。”
    严一虎说：“我们公司的情况他了如指掌，肯定知道你没有被免职。如果他打电话问我，我该怎么应付？”
    严君芳说：“你再也不要求他，你只要拿出经营承包合同和他讲理就行了。”
    严一虎问：“我拿出经营承包合同怎么说？”
    严君芳说：“经营承包合同中已经对我们分公司下放了工资奖金分配权和中层干部的任免权。我这个助理属于中层干部，用不着请示总公司的领导。何三强根本没有权利干预我们的干部任免。”
    严一虎惊喜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严君芳说：“人家已经给你放权了，你却不敢用权，你还想当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吗？”
    严一虎说：“对对对！该是我们当家做主的时候了。可是，何三强继续干预我们的工作怎么办？”
    严君芳说：“有一个条件总公司只要答应了我们什么事儿都可以听他们的。”
    严一虎问：“什么条件？”
    严君芳说：“他们只要答应废除经营承包合同，我们一切工作都听他们指挥。”
    严一虎说：“你说的很对，既然他们不考核公司的利润指标了，我害怕什么呢？走到哪里算哪里就不用发愁了。如果经济效益不好最多是面子上不好看，用不着往里面贴钱。”
    严君芳说：“老爸，论学问，论经验我无法和你相比，可是你也有致命的缺点，这个缺点阻碍了事业发展的速度。”
    严一虎说：“你说明白一点儿。”
    严君芳说：“你这个人太好了。过去我不止一次向你提过，太好了，好到极端，就是不好了。你对我太好了，宠得我爬到你的头上。对赵宝庆太好了，把他惯得贪图享受不务正业。凡事总替别人着想，不顾及自己的处境。好人主义怕字当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