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的工作是轮休的，一周可以休息一天。这周末本来轮到白苗，但是公司出了那样的事情，当班的阿姨说什么都不敢做了，于是央求他换了班。白苗本想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却被段明瑞硬给占了。
    “反正你闲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跟我出去逛逛。”
    浪费时间？白苗看着段明瑞理直气壮的划掉了自己的休息日，顿觉泪奔。
    这天夜里，他梦见自己正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到处都是嬉闹的人群，好像只有在电视上看过的旋转木马正在一旁欢快地旋转着。有人牵起他的手，他扬起头想看是谁，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缩水成了小孩子。
    “去玩碰碰车好不好？”女人温柔的声音问他。
    “好。”一个清脆的童声从他嘴里传出来，显然是属于另一个人。然后一整个晚上，他就开着辆车被人撞得鼻青脸肿。
    “呵……”白苗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眼眶下青黑一片。
    “你昨天晚上偷鸡去了吗？”
    白苗瞪着死鱼眼淡然地看了段明瑞一眼，“明显是去偷人了。”
    段明瑞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转过头专心开车。他的左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一副憋着笑的样子，白苗这副没睡醒的样子到比他平日里乖巧的样子看着好玩多了。
    白苗跟着段明瑞来到了一家私人医院，里面的设施要比一般的医院豪华许多。电梯一路直达十二层，才一出门，就显得安静许多，完全不同前面在大厅里那么吵闹。
    “这一层住的都是些长期的病人。”段明瑞解释道。
    白苗点点头，他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每次来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明白段明瑞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他很乖巧的没有多问。有个老爷爷迎面走了过来，白苗侧身让了一下，老爷爷冲他点点头，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慈祥，白苗也跟着笑了一下。
    “你傻乎乎地笑什么呢？”段明瑞拍拍他的脑袋。
    白苗忙闪到一边，“你没看见……”
    “啊，到了。“段明瑞打断他的话，停在一间病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下，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在段明瑞和女人交谈的时候，白苗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房间，这是一间标准的单人间，自带卫生间还有电视和沙发，墙壁上印着好看的花花草草，整个房间带着一种清新阳光的感觉，如果不是躺在床上的病人，看上去就像普通人家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病床上的人上，那是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孩，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消瘦的面颊向内凹陷，苍白的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色，整个人瘦弱的厉害，左手插着输液线的地方支愣着骨头，简直就是皮包骨头了，但是依然看的出来，这是个眉目清秀的孩子。
    女人哽咽地几乎张不开嘴，只能断断续续地跟段明瑞说话。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医生说，这个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了。十年了，他这么痛苦的活着，我跟他爸看着非常心疼，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翠源，一直都在等那个孩子，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们一定要找到他，哪怕……哪怕只剩下一具……”
    她说到这里哭的几乎晕厥过去，段明瑞和白苗忙将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休息，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段明瑞和白苗吃了一惊，
    “你们是？”
    段明瑞伸出手去，“纪先生你好，我是市刑警队的段明瑞，这是我的助手白苗。”
    男人忙伸出手，显然知道他所来为何。
    “纪先生，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谈谈。”
    纪君良点点头，先走过去安抚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跟段明瑞走了出去，留下白苗手足无措地对着一脸泪痕的纪太太，他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只能试着劝阻她。
    “纪太太，您别哭了，哭坏了身体怎么照顾孩子呢。”
    “小同志，”纪太太一把抓住白苗的胳膊，眼神热切而执拗，“你们一定要找到翠源，一定要找到他！”
    “是是是，我们一定尽力而为。”段明瑞，你快点回来啊！我快撑不住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带他们去游乐园……如果不是……”纪太太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吓得白苗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这时候，纪先生走了进来，见状忙上前哄劝妻子。
    “他们感情真好。”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白苗有些感慨地说。
    “患难才能见真情嘛。”
    白苗点点头，心里却很难受，他甚至有些埋怨段明瑞，如果不是他非要拉自己来这，怎么会遇见这么让人难受的事情。生老病死爱恨离别，最是让人无可奈何。
    几个护士推着一辆车从前边的病房出来，上面盖着的白布昭示着一个生命的离去，白苗下意识的靠近段明瑞。几个逝者的家属捧着逝者的遗像表情悲戚的走了出来。
    “哎，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王头都瘫了好几年了，今年熬到抱大孙子，够本了。”
    “可不是，连遗像都早早准备好了，还是他自己挑的。”
    白苗没有听清楚那些人说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发冷，双手死死抓住段明瑞的胳膊，因为他看见，前面那个笑眯眯的老爷爷正神色落寞地站在那些家属身边，那张脸，赫然是遗像上的人。
    “你怎么了？”段明瑞觉得白苗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还死命的抓着他的胳膊。
    “没……没什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白苗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段明瑞怀里。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这是感冒了吧。”段明瑞一边说着一边挣脱了白苗的“两只钳子”。
    “不要！”
    “知道了。”段明瑞说着把手搭在了他腰上，把人揽进了怀里，“这样好点没？”
    白苗呆呆地看着段明瑞，一脸茫然。
    “怎么样？”段明瑞又问了一遍。
    “嗯。”白苗点点头，低下头快步朝电梯走去，只有露出来的两只耳朵，红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