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林雨然就没再见过宇文冽。
    不知怎么，每次想起那个失落的眼神，男孩总觉得某些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
    也许，是错觉吧。
    林雨然每天依旧去山下的教堂练琴，回来后就随便做点吃的，然后分些饭菜扣着碗摆在客厅的桌上，照例压着字条。
    只是，每次回来都见饭菜动过的痕迹。
    今天也一样。
    那家伙没吃吗？
    林雨然边收拾饭菜边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打来这以后，就没怎么进过那人的卧室，除了几天前他莫名其妙的晕倒，自己累死累活把他拖回房间，就再没进过。
    当时环顾一周房间，发现屋子干净的只剩床跟桌子。
    很少在家呆吧，估计是。
    只是房间里有个隔间，门紧锁着，没进去过。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林雨然琢磨着，简单地收拾完灶台，一股脑把碗筷堆进壁橱里，顺手叠好围裙。
    下午还想去练琴，那么好的地方，那么棒的钢琴，加上空旷无人的环境，真可以算得上是种享受。
    “喵…”院子里传来猫的叫声。
    “嗯？”林雨然循声望去，一只小白猫。
    走近蹲下，抚摸着小家伙，“你是那天教堂里的白猫？”
    很明显猫不会回答这种问题，悠然坐在地上很温顺地任男孩摸，时不时抬起爪子舔了舔，没多会儿就站起身，抖抖毛，缓慢而优雅地踱开并时不时回头望眼男孩，然后灵活地蹿上树，找了个阳光充足的树枝趴下，舒服地眯起眼睛晒太阳。
    还真悠哉，林雨然抬头看着它。
    “喜欢猫？”背后声音传来。
    “嗯。”男孩下意识答应，后来反应过来不对劲，猛地一回头。
    宇文冽不知何时已经以一种懒散的姿势靠在走廊里了，阴影正好遮盖住他的面部，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男孩哑然。
    这人原来在家，还以为又跑哪去了。
    “那个，饭菜我倒了，总热不太好，那什么，你要饿了我再做点。”林雨然恍惚，不知道对话怎么开头，想找个借口赶快离开。
    “不用”对方零度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那天的问题，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洗耳恭听。”
    宇文冽说完，顺着走廊径自离开。
    那天？的问题？
    什么问题？男孩愣住，思索着。
    难道说…是问疤痕怎么弄的这事？
    林雨然醒悟过来，房门已经在宇文冽身后关上。
    抬手攥住胳膊，不禁回想起那次屈辱的经历，这道印记写证着他不堪回想的过往。
    难道就不能不要再问了。
    还有，为什么这么执念于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
    再说，还是那句，你算我的谁，凭什么告诉你。
    屋内，宇文冽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自己真的认错了么？
    那个烫痕，饭菜熟悉的味道，看着小动物温柔的眼神，还有南宫夜那番点不透的话。
    他们绝对见过，所以南宫那家伙才会如此说。
    只是…
    十多年过去了，他还会记得么？
    况且该如何启齿，自己是异能生物，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根本是只披着靓丽外表的怪物罢了。
    可是…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已经期盼了那么久，甚至梦醒时分还会怀念起那段如金般美好时光，怀念男孩温润如天使的微笑，怀念那个怀抱的温暖。
    是自己太着急了吗？急于去确认，急于去表明心迹，急于…那个作为平等生物的…一吻。
    这么多年，无论在哪，跟谁，做什么，都忘不了，那双患难时的援手，那个无比善意的眼神，那个灿烂宛如朝阳的微笑。
    曾经也想过，在不用执行任务的时间，去到处找找看，无奈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而且男孩已经长大，相貌和声音应该都变了。
    再者说，自己已经是人形常态，就算找到又如何解释？难不成说自己是曾经那只豹变的？还不得吓着对方？又或者？它的主人？
    漏洞重重。
    尽管如此，自己多少有些在意，那个孩子的动向，为什么就不肯告诉实话？
    那道伤，根本就是烫的！
    被一群差点害死自己的愚蠢人类。
    如果再见到，定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当啷…”菜刀落地的声音。
    宇文冽警惕起身，闪到门后。
    “咝…”传来男孩倒吸气的声音。
    不知为何，刚才右手攥不紧菜刀，猛地一震，切到左手食指，一道大口子，血瞬间溢出白皙的指尖。
    得用水冲一下。
    林雨然急忙跑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有些刺骨的凉水刺到指尖，他不由打了个激灵。
    Shit！
    这下好了，回头得多包几层才能弹琴。
    正想着，瞄见了院落里正对厨房的宇文冽，吓一跳。
    这人怎么走哪儿不带一点动静的，老是神出鬼没的，大白天都被活活吓死的节奏。
    对方没说话，直接走近林雨然，拧上水龙头。
    “诶？”男孩目不转睛瞅着来人，神马情况？不会不让用水吧？
    “是不是吵到你了，抱歉…”
    对方低头看向他的手。
    林雨然惊觉，慌忙把手藏到背后。
    宇文冽扫了眼厨房的灶台，一碗打撒的鸡蛋，案板上有些葱末，旁边还放着没切好的小排段。
    “呃，那什么，晚上练琴会呆很晚，先把饭做好。”
    宇文冽走进案板，看着蛋汁，没说话。
    “哦，那个…”男孩在背后说，“前天看鸡蛋动了两口，今再做个。”白吃白喝挺不好意思的，怎么说也得干点活。
    鸡蛋…是做给自己吃的？
    “家常菜，凑合吃点，从树上掉下来弄得跟弃尸似的，好歹塞点东西，别再晕了。”
    男孩不带任何语气地叙述着，转头拧开笼头继续冲手。
    “！”突然，受伤的手被猛地一扯，男孩吓一跳。
    “干嘛你！”一惊一乍的。
    对方看着男孩细嫩的手指，轻轻抹去血迹，弯身。
    男孩双目圆瞪，下意识抽手，只可惜被对方牢牢攥住。
    “！”瞠目结舌的表情好像见鬼一般。
    “好了。”对方语气平缓地开他。
    只见手指上一道透明的保护圈，显示着“创口类型：刀伤；严重级别：level1，处理办法：采用消炎，杀菌…”
    这是…创可贴？
    手上这个透明的小东西正由透明逐渐变化为纸白色。
    疼痛顿时好很多。
    “多…谢”林雨然别开脸，吐出一句。
    还以为，刚刚会像电视里那样，被含住手指。现在想来真太郁闷了，这都哪跟哪啊，自个儿一正值青年，居然想到那种少女漫画的情节，实在有些丢脸。
    宇文冽走出厨房瞬间，伸手搭在男孩柔软的发上，揉了揉。
    这个举动瞬时间让林雨然本来就没缓过劲儿的大脑即刻停滞住。
    “！”男孩再次眼睛睁得老大，连话都不会说了。
    “鸡蛋…很好吃。”说完，对方撤回手肘，插兜离开。
    林雨然愣是定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个，算是谢谢…么
    脸颊有些燥热，男孩低下头，抬手搔了搔发丝，心里竟有些感动的温暖。
    我这是…怎么了…
    水龙头没有关，哗哗的流水声也没能切断男孩五味掺杂的思绪…
    林雨然手上缠着创可贴弹琴自然没有先前的流畅，《葬礼》这首本该开头明快的曲子愣是有些磕磕巴巴的感觉。
    不太满意地收起尾音，门外响起掌声。
    “？”男孩循声望去，又是那位白衣男子，正满脸笑意地边鼓掌边跨进屋。
    “呦，几天不见，”男子一身长衫慢慢踱近，“一直坚持练习？”
    “你好…”男孩起身，打招呼。
    “呵呵，你且坐无妨，完全可以忽视我的存在。”男子俊逸的身形在三脚琴不远处的窗前站定，看向外面。
    “夕阳真美啊~”对面感叹道。
    “…”林雨然点下头姑且算赞同。
    “怎么样，最近，住得还习惯吗？”男子转身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还好…”
    “最近没能前去照应，真是失礼了。不过，近来的确有些繁忙。”对方勾起嘴角，脸上有些抱歉的神情，不过转瞬间又换上之前的微笑，“如果阁下肯赏脸，能否容在下以礼赎罪？”
    “嗯？”
    “四处转转如何？很多地方可以粗略介绍，也算在下小尽地主之谊了。”
    “没关系，不用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当面对城中心的天使路标时，林雨然有些无语，这男人不容拒绝的表情哪算是邀请，分明就是强迫。
    “再往东走就是‘神域圣堡’了，是我们最高领导者居住和会务的地方，平时可能不容易看到，不过，过几天就是‘神坛峰会’了，没准就能有幸目睹各国长老的风采…”南宫夜走在前面，时不时讲解着‘圣坛’的文化背景、建筑风格以及风土人情。
    林雨然跟在后面溜溜达达地走着，关于某人的叙述自个儿是听一半漏一半，跟西方文化史课一样无趣，真快睡着了。
    “这条路走下去是集市，我们有自己的商圈，自给自足可以降低不少进口成本…”
    现在又改经济学术语了。
    “哦。”男孩应声，差点被脚下石头绊一跤，一下清醒了。
    “还有，我们的光线都是人工的，看这种逼真的晚霞，要不是很难见到…还有。。哎？…人呢？”南宫夜回头发现后面的小孩不见了。
    四处瞧着，才发现男孩正在一处小店前端详着什么。
    “怎么了？”南宫夜上前。
    “看看MP3”男孩把弄着手里的随身听，这个跟徽章似的小东西，貌似有很大的容量。
    “这是指纹录入型机”老板解释着，一遍演示，“只要有授权，录入指纹，想听什么就能自动下载，你看，像这样…”
    男孩眼中一抹欣喜，“多少钱？”
    “1k元神币…”
    男孩抬脸向南宫夜，勾着嘴角，一幅乞求却又不太明显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像只小猫。
    南宫夜生平第一次有了遭人算计的感觉。
    男孩一路摆弄着新MP3，脸上没什么大动静，实则满心欢喜。
    “很赞…”男孩不时看向南宫夜，“十分感谢。”
    南宫夜幸亏自己出门带了钱，要不平时绝对会被店主押在店里，既不能出手伤人，也没有身份验证，直到魑魅魍魉前来认领。
    “呵呵，喜欢就好。”并排走在男孩身边。
    “话说…”南宫夜突然发话，男孩只顾着新部件，礼节性“嗯？”了一声。
    “宇文你俩相处的还好吧。”
    男孩听罢，突然顿住，满脸疑惑地抬脸向他，“？”
    奇怪，突然问这么怪异的问题。
    “还好……”林雨然敷衍着赶快低下头，捯饬手里的东西。
    “这样啊…”南宫夜没放掉男孩眼中的那抹心虚，狡黠地扬起嘴角。
    “对了，记得你跟我说过，曾救了一只叫小黑的猫…”
    “嗯…怎么？”男孩瞥了眼南宫夜，正对上对方兴趣满满的目光。
    这算什么眼神？
    “话说，那小子小时候也有个绰号。”
    “哦，是么…”
    “想知道？”对方压低声音欺身过来，男孩见状赶快闪身，那个距离让他浑身不自在。
    “额，不，不用了，他没提过，我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就不算打听…”南宫夜看着男孩慌忙的反应，双眼眯起，跟在后面。
    有股莫名其妙的心慌，林雨然加快脚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走那么快干嘛？这边不逛了？”
    “不，还要回去，时间有点晚了。”男孩右手紧攥MP3，大步走着。
    突然，一股劲道死死拽住他的手腕，然后猛然间一扯，只见南宫夜鼻尖正对着自己，差点就亲上去了。
    林雨然双目滚圆地瞪着，“你…”
    对方一手拦过男孩的细腰，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对脸向自己，以一种恋人间才有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夕阳拉长了二人暧昧的身影。
    “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南宫夜的唇缓缓贴近，林雨然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眼见不出1cm就要吻上了，不远处的小树无征兆晃动一下，一抹影子闪离。
    南宫夜勾起嘴角，从男孩的唇畔移近耳边，小声道，“小黑…”
    林雨然浑身一震，僵立在原地，目无焦距。
    南宫夜很满意男孩这个如期的反应，放开他，然后拍下他的肩头，讪讪地说，“记得替我向他问声好。”
    之后背手径自离开。
    林雨然半天没有任何动作，愣在那，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恢复意识。
    小黑…吗…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是只猫，不可能是他…
    但是…
    似乎又有些头绪，那天他怪异的举动以及突然对自己的关心，还有…那副神情…
    他肯定知道什么。
    只是…
    还是好乱，这个外号和宇文冽只见根本没有、也不可能会有任何联系！
    可恶！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那个疯子！
    从一开始就说什么他有着最纯净的灵魂，现在又来强迫自己知道那个冰山面瘫的底细。
    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男孩胡乱着头发，然后双手搓过脸颊，缓缓蹲下。
    实在是太乱了，要捋清楚。
    手捂着脸，林雨然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小黑是只猫，不可能跟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对！不可能！
    但是，那人如果没别的意思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
    难道？
    这之间真的有什么蹊跷的联系？
    内心挣扎着，乱哄哄一片，好像一只怎么也理不清的毛线团，眼瞅着越滚越大。
    定定地看着左手的创可贴，林雨然入神。
    几分钟后，他决定，去问个明白！
    无论结果如何，都去面对。
    如果…他真的…是那只…猫…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面对…十多年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