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到底是个贤德能干的女子，这样的女子适合当王后，掌管后宫大小事宜。在她的主持下，选了几个家世背景都对凌司羿有所匡助的女孩子进了宫。而我，也搬到了新整葺好的毓秀宫。
    一切尘埃落定。
    后宫人多了起来，自然热闹起来。在宁馨的主持下，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宫里处处莺歌燕舞，衣香鬓影。一时间，鼎盛无比。
    后宫人多了，凌司羿到我毓秀宫的次数就少了。我们好像又回归到几个月前呕气的日子，他轮流宠幸不同的妃子，真正过起了风流天子的生活。
    我面对着这一切，心里有些怪异。一方面，我心里酸涩，常常闷得发慌，这让我在他对我温柔展颜，专注地替我试菜的时候，不能不在心里想：“他对其他的女子是不是也这样温柔？”在他的唇亲吻我的时候，我总是会不可遏制地想，他的这张嘴唇，不知才亲吻了谁。这样一想，总是让我很难受，不由自主地避开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尚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次数多了，便让他恼火起来。他问及我缘由，而我，几乎嫌恶地擦拭着被他触碰的地方，不假思索地答道：“脏死了。”
    就这么几个字，让他的脸色瞬间灰败而愤怒。愤怒无法宣泄，只得拂袖而去。
    而我，在他拂袖而去之后，并没有觉得心里好受些，反而更加难过，竟还有一股冲动，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抱住他，留下他。
    另一方面，我也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不再经常流连我宫里，我对慕清华的那种背叛感可以少一些。
    然而，转念又一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早日替他报仇。凌司羿不来我宫里了，我怎么能了解他，尽快达成目标呢？于是，我又有些盼望着他能多到我宫里，多与他见见面。
    我就这样，既期盼又负疚，别扭地面对着凌司羿的对一次来来去去。
    凌司羿其实很守承诺，他并没有丢开我，不管我怎么闹腾，他该来的时候仍然会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地到我宫里来。他只是按照他所处的那个位置的规则来处理事情，而这，也是我建议的。
    日子就在我这样反复纠结中过去了。
    这几日，我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坐立不安。香雪见我近日憔悴得厉害，特地起了个大早，给我熬了点鱼汤。我乍听时，想着那鱼汤的鲜美味道，食指大动，早早地收拾好自己，坐在桌边等着香雪把汤盛上来。然而，在香雪给我盛了一碗端到我面前时，我胃里一阵难受，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端下去，端下去！”我不耐烦地挥手。
    香雪慌忙把汤端了下去，回来见我仍捂着肚子难受，忧心忡忡道：“怎么又这样？小姐，这次一定要找太医过来看看了。你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易怒，现在还干呕。这与上次的症状又有些不一样了，怕不是严重了吧？”
    我瞪了她一眼：“你也不盼着我好？”
    她说：“那你莫要任性了，找太医来瞧瞧。有病咱就治病，没病咱就让太医开个方子养着。”
    我见她实在太急，便也没再说什么。她见我松了口，生怕我反悔似地，立即便着人去太医院叫太医去了。
    我说：“香雪，我想吃橘子，那种青青的，酸酸的橘子。”
    香雪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脸骤然红了，想了半晌才低低地对我说：“小姐，你这月癸水也迟了，是不是有喜了？”
    我愣住了。有喜？怎么会这样？我慌张起来，如果不幸被香雪言中，我该怎么办？我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我不能要这个孩子，那种对慕清华的负疚感前所未有地强烈。
    香雪大约见我脸色都白了，安抚我道：“你先别慌，先请太医过来看看再说。”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期待太医早些到来。我只觉我浑身冰凉，双手死死地捏住衣角，过一会儿便去门口张望一番。
    太医终于在我的殷切的期盼中跚跚而来。
    他为我切了脉，面上带笑：“恭喜娘娘，娘娘大喜。”
    我却在这一刻，无力地跌坐下去。我竭力地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嗓子：“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陈云庭。”那人不亢不卑地拱了拱手。
    “你先下去吧，先不要对陛下提及。”我无力地挥了挥手。
    “小姐……”
    “娘娘……”
    我话音刚落，香雪和陈云庭都诧异地望向我。
    虽然诧异，陈云庭还是没有追问缘由，大约他在这宫里早已看惯了各种各样的怪事，早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的本领。
    “香雪，送送陈太医。”我已用尽了自己的力量，这个消息，让我又惊又疚又怨又恨，当然，心底深处，也不可避免地滑过一丝喜悦，真可谓五味陈杂，消耗去了我大半的力气。
    我站起身来，想要去榻上歪一歪。刚一起身，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只听得香雪惊叫一声“小姐！”，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待我醒转，已是好好地躺在榻上，凌司羿一脸焦急地直愣愣地盯着我。见我醒来，目光中尽是掩拭不去的喜悦。
    “纯儿，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我点头：“你怎么来了？”
    他终于一把抱住我，紧得让我喘不过气来：“真好，真好！纯儿，我们有孩子了！你不舒服，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我挣了挣：“你先放开我，我喘不过气来。”
    他闻言，倏地便放松下来，仿佛我是最精贵最易碎的瓷器，轻柔地用双臂护住我。
    我心中一酸，静静地说：“可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双手攥住我的双臂，那样紧，仿佛要把我的手臂生生掐断似的，沉声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灰败的脸，突然感觉到一丝快感，一丝报复的快感！我被我的这种感觉惊住了，我很快平静下来：“后宫那么多女子，都等着为你生孩子呢。我不想生这个孩子！”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决绝，仿佛我已经把我因慕清华的死而对他生出的恨意，因为他不能给我唯一的感情而生出的怨意，因他周围佳人围绕而生出的妒意都揉成了一个团，形成了一堆乱麻，怎么也解不开了。
    我的话音刚落，他便已站了起来，冷了声音：“这个孩子，既然来了，就容不得你不生了！”
    他唤来了香雪，召集了毓秀宫所有的人，冷声道：“即日起，不准纯妃娘娘出毓秀宫半步。你们好生照顾娘娘，若娘娘和孩子有半点闪失，朕会让你们合宫的人陪葬！”
    我惊呆了，望着这个冷酷的俊美男子，他是那样陌生，合宫的宫人们都惊呆了，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平素那样温和的少年天子，因为什么事情变得如此决绝而冷酷吧。
    这个冬天，风很大，雪花漫天，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