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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2011年的自己,竟然给风静持打了电话!
司暇又惊又喜:惊,是他揣摩自己的记忆,他好像在上了大学后,没有主动搭理过风静持;喜,是这通电话可谓雪中送炭,能安抚安抚小竹马寂寞的内心。
司暇将狗尾巴绷得僵硬、竖得老高,他紧张,可他看得出,风静持比他更紧张。那个在高中绰号“木头美人”的风静持,竟然手指都有些抖,缺乏血色的嘴唇也在轻轻的颤,似乎难以置信自己还能接到司暇的电话。
“汪!”司暇用一嗓子的嚎让风静持回神,后者赶紧按下了接听键,将“小板砖”靠近左耳——风静持是左撇子,虽然右手也用得很灵活——对电话那头尽量平静的说出:“司暇。”
司暇将狗耳朵支楞得老高,他卯足了劲儿偷听,嗨,还真听到了只言片语:“……工体这边……对,地铁能到……只是来玩一下……地铁口等你。”
基本上全是电话那头的司暇在说,风静持只有连连“嗯”、“好”的份。通话结束,风静持将“小板砖”摁在左心口,吐了口气。
“馒头,司暇让我去工体那边。你愿意跟我去吗?坐地铁,我想向司暇介绍你。”
司暇下意识的点头,这么好的、与年轻时的自己重逢的机会,他才不会错过!只是,工体?北京工人体育场?那旁边一遛弯的夜店,司暇让风静持去哪里干嘛?还说“玩一下”,他想带风静持进夜店?!
这狗崽子!八十岁的司暇愤怒了:这还是人做的事吗,造孽啊!
在司暇心里,他年轻时也这么觉得,谁都可以去夜店,只有风静持不行。那美人儿是根木头,也是块璞玉,他干干净净,纯洁无暇,夜店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只能污蔑了他!就算他年轻的时候再放肆浪。荡,他也曾经想过带风静持见识见识“世面”,但北京有些夜店忒乱忒黄暴,风静持要是脏了丁点儿,谁赔司暇一个清清白白的小竹马啊!
所以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没干过诱导风静持进夜店玩的混账事吧!那2011年的司暇,那就该被井盖儿磕掉大门牙的死小孩,气死老司暇了!
可惜老司暇再怎么咬牙切齿,还是被风静持带着,出了槐墩胡同,过了大马路,进了地铁站,坐上了地铁。
因为上车的地儿接近起点站,刚开始,人还不多,风静持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司暇放在他腿上,以免小狗碍着旁人的脚,或被人唠叨狗坐了人的座。
三分钟一站,车窗外间或闪现白花花得刺眼的即时广告。司暇抬头一瞧,只见风静持眼神专注,直直盯着到站示意图,活像个刚进北京城的外乡人,生怕坐过了站。
至于么。司暇将头埋进两条前腿间,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
嗨,虽然自己嫉妒自己纯属傻得发慌,但狗司暇不能不嫉妒人司暇啊!他都八十了,当然要嫉妒还十八的自己,他为那个司暇还有机会珍惜风静持而黯然,更为自己曾经错了又错的往事而愧疚——老天爷怎么不让他重生为十八岁的自己呢!他也太惨了,只能用狗的眼睛看着风静持,而风静持又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那个不懂得珍惜他的二愣子!
司暇呜噜呜噜的闷闷唤,风静持以为它第一次坐地铁,害怕了,便在它头顶发出喑哑的声音:“馒头,关于北京的地铁呢,一直都有个笑话。都说北京地铁挤,挤到什么程度呢,好不容易挤上去,结果挤不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坐过站。”
司暇:“……”
坐在风静持右侧、学生模样的女孩却“噗嗤”笑了。她化了妆,似乎因此而胆子变大,频频偷瞄风静持,还意图不轨的亮出了“iphone4”,机身一侧——
“汪汪汪汪!”司暇叫了起来,还对女孩龇牙,狗眼瞪得浑圆,虎虎生威。女孩被司暇吓到了,赶紧挪远屁股,再不敢偷拍。
司暇从鼻孔喷出一记淋漓的气,他很得意,为能保住小竹马的“贞。操”。不过下一秒,从正对面而来的闪光灯险些亮瞎他的狗眼,原来他能帮风静持挡一时,挡不了第二刻,现在几乎人人都有手机,偷拍啥的,你做不到我来啊,耽于美色的中国人多了去了!
司暇不甘心。如果他还是人,保准不让风静持出门,看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们谁丫的有本事偷拍!
不过他现在只是只狗。顶多叫一叫,大不了咬一咬,尝试扯下坏人腿上的一块肉——但他鲁莽了、泄愤了,遭殃的不仅是他,更有风静持,光是杂七杂八的赔偿费,都得把风静持坑得他爹都还魂诈尸!
司暇头一瘫,就不动弹了。他耸拉眼皮,任由风静持向女孩儿道歉,还回答了女孩儿思维跳跃的问题,譬如说:“你有男朋友了吗?”
风静持想了想,其回答让司暇差点没被自己的狗口水哽死:“嗯。我现在正去找他。”
司暇:“……”男朋友不等于男性朋友,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小疯子。
女孩儿的脸登时红了。她立马就在自己的“iphone4”上噼里啪啦的打字,也不知在编写些什么未成年禁止观看的短信。
但还没等女孩将短信发送,地铁就到站了。风静持礼貌的与女孩道别,抱着司暇就走出车厢,上电梯,混入人流,再上电梯,随即抵达地铁站的出口——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站着风静持和馒头狗,都迫不及待想见的人:司暇。
“……司暇。”风静持忘记了要将馒头狗放在地上,他就算调整了表情,笑容还是显得有些僵硬,在霓虹灯光下,他的眼睛表面好似滚了一层晶亮的水膜,也不知司暇能不能读懂他深藏着的许多情。
“走吧。跟上。”相比风静持欲言又止的热切,司暇冷淡许多。六十年后的司暇对上六十年前的自己的眼睛,陡然心一寒:他真是我?
在风静持的臂弯里,司暇瑟缩了一下。他觉得很奇怪,他打从心底里,对眼前的自己感到陌生。
并不是说,他的相貌变动了多少,他还是能记得十八岁的自己的脸的。眼前那人依旧不长不短的黑头发,瞳孔颜色偏浅,近于褐色,左边耳垂钉了枚黑曜石的耳钉,间或折射出霓虹灯箱变幻的光色。
他一直以来都很介意自己与风静持的身高差,小时候,他一旦发现风静持多长了那么一厘米,都气得不许他喝牛奶,还拼命压他的脑袋,想把他摁低。当他们俩二十岁、身高差不多止步了,根据他的目测,他似乎能比风静持高个一厘米——十八岁的现在,也是。
虽然被风静持抱在怀里,司暇还是得昂了头颅看自己。他看着十八岁的自己利落的转身,在风静持前方带路,倏尔涌出个诡异的念头:他其实……不是我吧?
如果他真的重生为十八岁,在一无所知风静持苦楚的情况下,也不会如此冷淡啊?怎么可能一路上,连头都不回一个,更别提关切的询问询问风静持的现状了!就连风静持迈大步子,走到他身旁,嗫嚅着唇,想挑起话题——司暇只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侧眼,简短的说:“到了再聊。”
风静持听话的沉默了。司暇却疑心更重:这十八岁的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挑拨,故意给风静持脸色看?但风静持乖巧稳重,从不惹是生非,社交圈子极为狭窄,司暇的哥们儿没必要故意离间他和风静持吧?风静持毫无背景,纯一雨打风吹的小白菜,离间了也没好处啊!
司暇很气,在暗中磨牙。他想,对于这个十八岁的自己,他是非得上杀手锏了——血盆大嘴。最好能将他十八岁的魂魄咬出来,自己进入那个身体,疼煞那个缺爱的小竹马,让他过上轻松活泼的好生活,而非黄在白菜地里。
“就这。”司暇在一发光招牌金晃晃的店面前停下,馒头狗抬眼一瞧,就怒不可遏的嚎了起来:真他丫的是夜店!狗崽子你胆子忒大了,你不配做我!
只是在店外,重金属的摇滚乐音就灌入了风静持的耳朵,他很不适应的紧了紧眉,嘶声问:“你在这里玩?”
司暇斜眼扫了他一瞥,就连馒头狗都看得出他眼中的轻蔑:怎么,你瞧不上?您老清高,我玩个夜店,就不入流了?
风静持再次沉默。他俯眼瞧了瞧馒头狗,再抬眼,司暇已经将银白色的VIP卡递给了前来领路的服务员,甚至有女侍者送上了一只狗嘴套,对风静持说:“先生,请栓好您的狗,不要让它出VIP包厢。如果因为您的狗,店里出了安全事故,我们会追究您的责任。”
风静持知道,把狗带进公众场合本来就不妥,更何况眼前的夜店装潢豪华,里面的各色人等都不好惹,侍者勉强同意他带狗进去,肯定是为了照顾司暇的面子。
“馒头,你能忍一忍,戴上这个,我抱你进去吗?”风静持下蹲,对馒头狗好言好语。
馒头狗愤恨的瞪了眼司暇,冲风静持摇摇尾巴,乖乖戴上了防止狗咬人的嘴套,俗称“狗口罩”。
猛一戴上,司暇就觉得难受了。他像戴了个橄榄球运动员的全方位面罩,牙齿舌头都被卡得紧紧的,咽口水都不自在。这一下,他连嗷嗷叫都做不到了,只能用前爪不停扒拉嘴套,用肉掌哐哐的敲,以示无穷的不爽。
风静持将他抱起,跟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司暇走进了夜店“SecretGarden”。
8、
夜店,无论名字取得多好听,就是一寻欢作乐的三教九流齐聚地罢了。灯红酒绿,群魔乱舞,空气混浊得司暇直想打喷嚏,炸山般轰隆隆的音乐也吵得他脑袋疼,忍不住在风静持的怀抱里动来动去,因不舒服而细弱呜咽。
风静持却有些心不在焉,连抚摸馒头狗皮毛的动作都像在应付差事。他用宽广的视野扫视夜店,得出了“这个地方不宜常来”的结论,在心里做出了“到时候得劝劝司暇”的打算。
两人一狗深入夜店内部,司暇驻足后一侧身,就颇为绅士的替风静持推开了包厢门。
风静持怀抱里的司暇忍不住撇嘴,在心里怪声怪气的一“恶——”狗崽子装,实在是装!他表面上体贴有礼,其实内心贱贱的傲,他以为风静持看不出他的怠慢轻浮?司暇真想为民惩奸,胖揍一顿这十八岁的自己!
风静持哑声道谢后垂眸入内,包厢内立刻响起大惊小怪的吆喝声,浮夸没品的口哨声,以及别有用心的倒嘘声。其中,一个胖男孩的嗓门格外洪亮,活像在黄土高坡上唱山歌:“暇哥终于把嫂子给带来啦!嫂子好!小敦这厢有礼啦!”
风静持尴尬得手足无措,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司暇,更引来司暇那群狐朋狗友的哄笑。胖男孩短粗腿一蹬,就蹿到了风静持身后,直将他往座位上推,嘴里还叨叨咕咕:“嫂子别介啊,都自家人,哪天暇哥欺负了咱,还指望您老帮咱出气呢!”
风静持将馒头狗搂得更紧。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胖男孩带他绕着包厢圈圈转,向他介绍包厢内的各色人等,他就羞窘的连声道“你好”,顺利惹笑了一位面容鲜嫩的少年:“别祝我们好了,嫂子好才是真的好,对不对啊司暇哥?”
少年皮肤水灵,五官却深刻,有种混血儿的独特韵味,就算特意染了金发也毫不显突兀。他嘴角一勾,就亮出了两枚小酒窝,仰视风静持的眼神中藏着一种情感,名为挑衅。
馒头狗身体内的司暇立马汗毛倒竖,冷汗簌簌的下。眼前那小少年吧,嗤……穆郁……孽缘啊,愣是大师兄也要捶胸顿足的难搞啊。
“别闹了,穆郁。他只是我的朋友,风静持。”司暇行如清风,很快就绕过风静持身侧,坐到了小少年旁边,旁若无人的和他咬起了耳朵,举止亲昵。
很会看场合的胖男孩赶紧带着风静持远离司暇和小少年,坐到了卡座的角落,满脸堆笑的端茶送水,然后屁股一拍,在风静持身旁坐下,咔吱咔吱的嗑起了瓜子。
旁人打牌的打牌、胡侃的胡侃,也有人在唱情回百转的慢歌,可惜跑了调。风静持的出场虽然大大惊艳了一把包厢内的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司少”带来的人,远观可以,亵玩,就得小心自己的小命了。以至于风静持傻愣愣的坐了半天,没一个人上前与他说话,而貌似司暇跑腿的胖男孩则忙着嗑瓜子、剥杏仁,嘎吱嘎吱,老鼠子似的,瞬间吐了半桌的壳。
风静持也觉得坐着没意思,他想回家了。趁着暗光偷瞄司暇和那名为穆郁的小少年,他又怨懑填心,喉头堵了口气,不愿示弱般提前离去。将馒头狗放到身侧,他向胖男孩倾身,哑声问:“您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风静持的过分谦恭吓呛了胖男孩。他咳得脸颊肉直抖,特有喜感,让八十岁的司暇看了,深觉眼熟——“万敦,嫂子叫我小敦就好。”
果然。司暇晃起狗尾巴,为见到了上辈子的铁哥们而欢欣鼓舞。不过万敦的真名其实是“万敦敦”,“敦”,取“敦厚老实”意,两个“敦”,就是忒敦厚老实了,没得说!然而“万敦敦”听起来奶气幼稚,他那来自东北的爹妈又粗犷霸气,愣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也不许他改名,害得他只得采取折中方法,去掉一个“敦”,稍显成熟像话。
不过万敦长得实在丰满圆润,他的名字听起来实在像“万吨”,他虽然对司暇毕恭毕敬、甘愿当牛做马,对着外人,可是要被尊称一句“吨爷”的——他爸靠黑龙江大庆的石油生意发家,家里富得流油,被有意巴结的同龄人称作“爷”,也碍不着什么观瞻。
“万先生。”风静持很庄重的点了点头,再次把吨爷吓尿。“嫂子你别这样行么,你咋这样呢,这不是折腾俺吗!”吨爷一着急,就纯正的东北话直冒冒,活像你面前坐了个膨胀版的小沈阳。
“嫂子嫂子,吃杏仁!”吨爷抓了一把杏仁就塞到风静持手里,不过在狗司暇看来,他更愿意用一大把杏仁堵住风静持的嘴,因为风静持好死不死的又说了一句:“您误解了,我只是司暇以前的同学,不是什么‘嫂子’。”
吨爷可算知道风静持是一代难得的正经人,开不起玩笑了。他用缝儿眼上下打量风静持,凭跟他爸混了小半辈子酒席饭桌得来的直觉,他猜测风静持不是“圈内人”,便稍稍放宽心,乐呵道:“好吧好吧,那您老姓甚名甚,贵庚啊?哪条弄里住?”
嘴套后,司暇直乐。这万敦真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司暇记得上辈子,万敦就是这样跟风静持搭讪的,不过地点不是夜店,而是人大的篮球场,那时风静持极为罕见的到人大来找司暇了,偶遇头顶司暇汗淋淋球衣的万敦,在为司暇扯了嗓子喊加油。
“风静持。十八。槐墩胡同。”万敦老油条,风静持的回答却一板一眼,另外将手里的杏仁全倒到了自己腿上,飞快的剥出一颗、递给万敦:“吃。”
吨爷受宠若惊,捧起风静持的手,简直把他当成了仙女。“风哥啊,”万敦随便扯了个称呼,“你人真好!”他飞快的瞅了一眼周遭环境,扯了风静持的袖子,让他俯耳,窃窃私语道:“风哥,你有没有觉得暇哥……喏,喏!”万敦引导风静持看向司暇的方向,在暗处伸出一只肥硕的食指,指尖直冲那小少年,语气愤愤道:“那小白脸,姓穆名郁,简而言之就是‘忧郁的穆桂英’,恶呸!他可缠人精了,天天跟在暇哥屁股后头,你说他是不是同性恋啊?”
万敦也算兴致一起就口无遮拦了。他是东北人,心直口快惯了,干脆倒黄豆般说了个痛快:“你看他那软塌塌的怂样儿,活像没了骨头!不就是家里有点儿关系吗,能唬谁啊,到头来还不只能在外国语学院当娘炮!风哥你知道吗,他那脸简直就是能揭能粘的纸片片,当着那么多老师同学,他在迎新舞会上请暇哥跳舞!你说说,是个男人都快被他恶心死了!要不是咱暇哥大度,高瞻远瞩,那小白脸——风哥?”
万敦在风静持眼前挥了挥手,奇怪的唤:“风哥?咋了?我说错啥了,你脸色——”
不光风静持脸色臭了,馒头狗在嘴套后,狗脸也板下来了。
奶奶个熊!八十岁的司暇怨愤的骂。那穆郁,呸呸呸!重生了一次,他还是那么软黏,真要甜腻死个人了!
当初,坚定异性恋一万年的司暇一上大学,就被他“一见钟情”,穆郁那追求的架势啊,用牛皮糖形容都不为过!当然啦,司暇也有过严厉的拒绝与激烈的反抗的,只不过女朋友换了又换,穆郁却一直杵在那儿,还跟他跑出国,活像要包养他般给他买房又购车——
当年的司暇想,得!别人都这么死心塌地一根筋了,自己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跟他好一段时间吧!
然后,司暇可算尝到了做个基佬的滋味。他当然不可能在下,还总觉得那儿挺脏,做。爱前都是穆郁自己给自己打理,他硬不起来还得穆郁卖力撩拨,每次他有了兴致,穆郁一定得陪,穆郁想要了,他直接溜出家门,泡软妹子去。
司暇也知道自己人渣、对不起别人,可他就算跟穆郁交往,也把他当成了飞机场身材的女人看,社会对基佬的接受度又不高,他因为自己的性。向,在生意场上吃了明亏吃暗亏,家里人极其不高兴,一天一通电话叫他分手,所以他再怎么暗示自己要学会去“爱”穆郁,也有心无力了。
在处了大半年之后,他借口穆郁某次“求结婚”的耍泼,提出分手,自己回国。
回国后,他居无定所,便没怎么听到穆郁的消息了。不过有一条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彻底扼杀了司暇的同性恋倾向:穆郁为了他,跳楼自杀了。
司暇做过好几晚的噩梦,全部关于鲜血淋漓的穆郁,向他摊开了双掌,展示着掌心染血的男士对戒,语气凄厉的对他说:我恨你!我会杀了他,下辈子我一定要杀了他!
那句话,是司暇最后一次摔穆郁的门而去时,穆郁对他尖叫出的话。司暇能理解穆郁的恨,但穆郁想杀的人,为什么是“他”?正常人不该说“我恨你,我会杀了你”吗?
趴在沙发上的司暇抬起黑黝黝的圆眼睛,瞅了斜对面的穆郁一眼。只见那十六岁的小少年艳若桃李、热情大方,又是连跳几级、人大特招的英语专业高材生,在和十八岁的司暇闲谈时,言语举止皆不俗,还算有番牡丹花开的奢靡吸引力的。
可惜……司暇又瞥了一眼再度开始剥杏仁的风静持,拿狗脑袋蹭了蹭风静持的腿侧,心想,他真的不是同性恋。而且,就算他神经搭错线、变成同性恋了,他也只会喜欢小疯子那一款的男人啊。
9、
傻趴了大半天,司暇产生了一个非常不妙的念头——想,尿,尿。
他赶紧跳下沙发,不料身子一抖,膀胱便也一抖,他那尿意直劈脑尖,某种液体即将溃堤而出!
司暇才不想从此沦落为右腿一抬就能浇花的狗畜生,他得出了包厢找个厕所,以人的方法解决狗的生理问题。
可他个头小小,不死命抬头,只能看清热带雨林般的人腿,又怎么能够着门把手,打开包厢门呢?
他被嘴套束缚住了声音,只能用头撞门,尾巴噼啪的摇,为了忍住尿意而原地绕圈圈,向包厢内的年轻人露出恳求的眼神——“哈哈哈哈哈哈!”有浓妆艳抹的女人带头笑了,“它想出去呢!是不是这里太闷,它憋慌了呀?”
众人皆哄笑。有鸡冠头的朋克青年走过去,想弯腰捞起司暇,嘴里还乐呵:“你一出去,他们要了你的狗命!跟我们呆在一起多好,等会儿给你买火腿肠吃!”
司暇实在受不住了,他感觉自己下面、那套垂在空气中的东西鼓胀得要爆炸,似乎有液体不由自主的滴出来了!他哀叫的声音实在太细弱,频频回顾包厢门的视线又没人理解,他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射到十八岁的自己身上——
可那道视线太过冰冷残酷,司暇的小心肝儿好似被猛戳了一记,他反射条件的高抬右腿——尿了。
黄色的尿液画出了一道细细的抛物线,直接降落想揪司暇狗尾巴的朋克青年的鞋面。青年大叫一声,慌忙后退,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茶几,倾翻了一瓶刚打开的洋酒,于是暗红色的酒水立马泼向穿着同样色泽长裙的女孩,将她的长裙淋成了黑血色。
尖叫声与怒斥声此起彼伏,横遭狗尿侮辱的朋克青年气红了眼,干脆愤怒的飞起一脚,直上司暇的狗肚子——“嗷嗷嗷嗷嗷啊!”
可嚎叫不是司暇发出来的,反倒源于吨爷万敦。那圆滚滚的小胖子一咕噜跳下沙发,推土机般推攘开闯了“大祸”的朋克青年,挽起风静持的一只手臂就急吼吼:“风哥没事吧!?”
原来,风静持眼见馒头狗要被踹肚子,飞快的上前护狗,导致他的小腿肚被狠踢了一脚,现正抽筋,让他崴倒在地,眼镜险些掉下。
众人见包厢正主带来的美人儿被“动”,都屏住了呼吸。朋克青年也煞白了脸色,赶紧瞧向他所认为的风静持的“饲养员”——司暇。
“那啥,暇哥……我这,一不小心……”朋克青年看上去比司暇大了不止一两岁,可他眼底里抖出的情感毋庸置疑,可称为“惶恐”。在众人齐齐看向司暇,连泄洪完毕的馒头狗都瞪圆了眼看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司暇还是一副背脊笔挺、翘腿而坐的优雅姿态。他的眼睛根本不看向自己的小竹马,只冲朋克青年露出个瞬息即逝的微笑,对他说:“陈少,对不住了,改天我赔你双新鞋。一起去逛逛燕莎怎么样?千万要带上你的女朋友,向我介绍一下。”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照顾了朋克青年的面子,又倾泻出身居上位的傲慢。朋克青年家有小九九,却也没想着能高攀上司家第三代,立刻就掬出笑脸,帮忙吨爷搀起风静持,对自己那一脚的受害者连连哈腰:“抱歉了啊嫂子,我不是故意的,谁叫这狗太犯浑了嘛,我火一冲,就——”
风静持轻轻拂开朋克青年的手,他一旦站起,身如修竹,盯牢了眼神淡漠的司暇就问:“你是谁?”
满座皆惊,吨爷的嘴张成了浑圆的“O”型。被质问的司暇反倒笑了,他眯起眼睛,眸中的暗光好似棉里的针,“只不过腿被踢了,你就失忆了?脑袋真被撞到,你还不知要傻成个什么样呢。”
馒头狗率先受不了了。他锐箭般冲向司暇,一头就顶上司暇的腿,呼噜呼噜的哼叫,用嘴套去撞他。现场登时大乱,怕狗的穆郁都抄了一只满当当的酒瓶,作势要打馒头狗,更别提朋克青年为了抢功,碗口大的拳头都迸出了青筋,几乎要一拳揍扁小狗——
“停下!”风静持大叫一声,音如破钟,容如恶鬼。他一肘抵开正秀拳头的朋克青年,白净净的手一晃,就夺下了穆郁紧捏着的酒瓶,像持着把利剑般直指司暇,对他冷声道:“你不是司暇,他绝对不会那样说话。就算他变了,也不会变得那么彻底。你是谁?”
风静持站着,司暇坐着,然而即使被风静持的阴影覆压了大半个身子,司暇阴鸷冷峻的气场依旧高涨。“我变了,你就不高兴了?”带着面具般的笑容,他仰视风静持道,“我上了大学,也该像个成年人了。还是说,你就喜欢我头脑空空、没个主见的样子?”
“醒醒吧,风静持。”司暇“嗖”的站起,用左手食指抵住风静持的左心口,笑容从来冰凉,好似水上的浮冰,“我尽竹马之情,带你来这里放松,不知为了让你质疑我的改变的。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变化,还希望我做个无知的大少爷,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司暇收回食指,顺带夺去风静持手里的酒瓶。他看着风静持脸上血色尽褪,看着他抱起小野狗,飞也似的跑向了包厢房门。
在风静持即将消失于门扇之后时,司暇突然叫了一声:“风静持。”
风静持心里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个人,他迟疑了半秒,微微回过眼,等司暇的话。
“我会经常来这里。”司暇似乎只说了一半,却陡然收嘴。他放下被风静持碰过的酒瓶,伸手另拎了瓶洋酒,兀自启瓶,眼睛再也不看向风静持——很明显,他的动作是一种暗示:风静持,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走吧。
风静持怀里的司暇看见,他的小竹马狠狠咬了下嘴唇,咬得唇上泛起一阵死白。
头一次忘却了道别的礼仪,风静持将包厢的门一掩,就飞快的离开了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