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我一直都在C&W的财务部忙，新的公司总有千头万绪要理清，饶是我这个出了名的快手也难有空闲。
    但我并没有因此在C&W而经常看到他。恰恰相反，宋楚涵这两天并没有在办公室，也没有什么音讯，都是通过邮件发布各种决断。
    兴许人家忙完了订婚忙着结婚呢。我这样泛着妒意地想着，一边忿然。
    倒是凌越，前两天就约我一起吃个饭。不过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于是这个约会被我推到了今天。在那样的风云变幻之后，我并不知道我们能否再回到从前，但起码我内心是希望着的。凡事起码要尝试一下，这一向是我的准则。
    刚走出电梯门，一眼就看到了十步开外的他，捧着一束雏菊，并不像普通花店那般庸俗，而是简单地用白色丝带扎成的满满一捧。
    “谢谢你。”
    凌越笑了笑，“谢我的话，就好好陪我吃顿饭吧。”
    “没问题。”我自然从善如流。
    然而远处的某一束目光瞬间散去我所有的笑容，多日不见的宋楚涵在不远处正看着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黯然。
    我突然无比想离开这里。
    但他似乎能读出我在想些什么，在我迈开脚步之前就叫住了我。
    “伊小姐，现在就下班了么？”
    “到了下班时间了。”我努力笑着答他。
    他随即挑了挑眉。
    “哦？是么？财务部最近似乎是很忙的。”
    “不好意思，我今天实在是有事。”
    我此时对于忤逆他特别有兴趣。我想，就算他冲我发火，冲我大吼，也好过与我形同陌路。
    他瞥了我身边的凌越一眼，“没想到伊小姐如此公私不分，实在不大专业。”
    言语依旧淡漠，现下甚至有了丝蔑视和哂笑，但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而我竟略略有些欣喜。
    真是变态，我在心里暗骂自己。
    我身边的凌越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不觉，他的手轻轻环住我的腰。
    “LY会计事务所出来的会计师每一个都很优秀，依依的职业素养更是不用说。她已经连续三天加班，总该有些私人时间放松一下。我作为她的男朋友约她出来吃个饭总无可厚非吧。”
    “另外，今晚若因依依造成任何损失，都由LY来承担。”凌越说完便搂着我上了车。
    在凌越说是我男朋友时，我没有否认；在他搂住我的那一刻，我也没有拒绝。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证明伊依于宋楚涵而言，并非陌路。外边飘着细密的雨丝，烟雨蒙蒙。在车子启动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头。
    他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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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凌越一路无言，车厢里回荡着我从前迷恋的“Thosesweetwords”，甜蜜舒缓的曲调此时听来竟有些刺耳。
    “对不起。”凌越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当然明白他方才的用意，“没事，你自动来给我抱大腿，不抱白不抱呢。”
    “你好像胖了些。”他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完全忽视这句话给我带来的严重冲击。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的确。
    虽然是事实，但我还是深深剜了他一眼。说一个女人胖有时候比说她平胸还要让人火大。
    而这句话的直接后果是我坚决要求吃他深恶痛绝的日式料理，理由是长不胖。最后，凌越就空着肚子眼睁睁地看着我吞下一盘盘生鱼片和各色刺身，而他只能可怜兮兮地吃点寿司，不过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神清气爽。
    “越吃越胖，小心没人要啊。”他在那里“善意”提醒。
    “总有冤大头的。”我头也不抬，又解决了一盘。
    “我不介意当冤大头的。”我一抬眼就看到他调笑的眼神。
    “就知道你会顺杆爬。”我一副先知样地嘟囔。
    他没有立即回话，霎时整个包厢只听得到我咀嚼的声响。
    “依依。”
    “嗯？”我停下筷子，这才发现凌越已然敛了方才的调笑意味。
    “你现在不要说话，好好听我说。”
    我明白这个结迟早得解开，于是很合作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有和你一起上大学。你从小到大都跟我在一起，别的男生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你，所以我当初以为你迟早都会是我的。没想到，有人占了先。”
    我突然有些心痛，为我和他而遗憾。的确，要不是因为在大学里遇到了宋楚涵，我还是以前那个心里只有小越哥哥的小女孩，故事那样发展，其实又何尝不好？
    “若他对你千般万般的好，那也就罢了。我以为即便是分手，你受了伤便会记起我的好，会同我在一起。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待你！你不知道五年前我看到那样的你有多么心痛！”他目光黯然。我也明白自己当初那副鬼样子，给那些爱我的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我恨他，却也嫉妒他，时至今日，你还是没有忘记他，不是么？但是依依，我不管从前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现在他回来是为了什么，这次我死也不会退让！”
    他攥着我的手，攥得很紧，似乎要将我的手骨捏碎。
    我的脑袋也一瞬间炸了开来，凌越怎么会知道……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宋楚涵？那么刚刚……？
    他微微愣了楞，“凌家本来做的就是新闻传媒，打听点事情很方便，何况这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
    我渐渐感到无力，是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其实都知道，只把我一个人当傻子？把伊家三小姐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宴会之后。放心，之后我封了口。”他一边将我搂进怀里，轻轻抚着我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一边在我耳边呢喃，“以后所有的事，都由我来解决。”
    我并没有像上回那样挣开，兴许是自己累了。若说经过五年的时间，他依旧剜在我的心上，那么最近寥寥数面、宛如陌路的匆匆数语、以及优雅精致的未婚妻，让我彻底失去了再次迎上的勇气。
    我不是圣人，我也会贪求现世的温暖。而宋楚涵的冷漠已经消磨光了我对他最后仅存的幻想和热情。
    很多时候，退而求其次也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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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越对于我的不再抗拒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但他很聪明地没有旧事重提。我想他明白，一段感情的逝去都需要时间。
    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开了灯，静默地盯着天花板。
    ……
    香樟树下，我第一次见到宋楚涵，他穿着白衬衫和一旁的同学相谈甚欢，干净的笑容第一眼就吸引了我；
    选修课一结束，我壮着胆子在教室门口打算堵他，却在看到他的刹那落荒而逃；
    情人坡上，他轻轻为我掸去头顶的一片枯叶，我的脸瞬时变得血红；
    圣诞舞会中，我霸着话筒冲台下大喊“楚涵学长，我喜欢你很久了！”，他轻笑着将我纳入怀中。
    ……
    我很庆幸在最美丽的年岁遇到了他，有这样一段他将我视若珍宝的日子，我很知足。
    或许所有的初恋都不得善终，或许所有的青春都带着酸涩。我并非不再爱他，就像Kevin所说，我的内心对这段恋情有很深的执念，本能地抗拒其他可能。旧时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坚持，并且舍弃生活给你的其他可能，那么你就能得到那个当初。”年少的我深信不疑，于是一直等待。
    当初他离开得太过匆忙，等到我醒转，他早已不知所踪，就这么凭空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以至于我有无尽的空间去美化他离开的种种可能，各种以爱为名。
    午夜梦回，我经常看到他笑着对我说，“依依，我回来了。”醒来才发觉一切都是虚妄，接着便难过地无法自已，缩成一团呜咽，泪眼迷糊。我甚至曾一度强迫自己睡着，将现实当做梦境，将梦境当做现实。一切只是为了创造一个他依旧在我身边的假象。
    故人归来，物是人非，他一次次的陌然令我心寒，过去的伊依或许还会气急败坏地跳脚，“你这个人怎么不理我呀！”。可惜我不再稚嫩，不再烂漫。
    或许是时候将所有的与他有关压入心底，腾出位置接纳另一个人的入住。
    横竖睡不着，也怕自己的心再有任何变数和借口，我立即起来开着车去了伊家大宅，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房间。
    所有的摆设和我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然而并没有上灰，看来李妈有经常来打扫。我掀开厚重的床单，从床下拖出一个上了一重又一重锁的木箱，里面装满了我和宋楚涵的过去。有和他每一次出去看电影的票根，也有和他遍游欧洲时的各种合影，对了，还有他写给我的一封情书。
    我一直对于自己当初贸然表白耿耿于怀，而他事后也表示，其实他原本也打算在那两天跟我摊牌来着。不听则已，一听我更是气结，死乞白赖一定要他给我写封情书聊表思慕之情。最终写倒是写了，只是完全谈不上浪漫动人，倒是很体现他金融高材生的身份，其中甚至提到了宏观经济以及人才管理。当初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却还是将这唯一一封情书珍藏进了心里。
    我打不开这个箱子，五年前就将钥匙丢进了后花园的湖里，这也顺利地杜绝了我再翻看旧物。
    而我现在要将它彻底丢弃。
    当我站在湖畔看着那个承载着我所有旧日情谊的木箱缓缓下沉的时候，我的整个身子似乎也在渐渐下沉，并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我很清楚，有些东西越无法割舍便越是要割舍。
    别了，旧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