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斩不断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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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安堵在车河里,眼睁睁的看着冷辰爬上天桥,消失在人海中。
她本来以为离别时一定会流泪的,甚至一路上都在酝酿着情绪。可是这孩子用一个骤然的休止符,把一切节奏都打乱了。
童安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她盯着M记那有着令人愉悦的色彩的食品袋,默默地愣神。
后车喇叭叭叭的响着,这城市一如既往的喧闹。这样也好,童安踩下油门。她不用改变任何轨迹,不用趴车,也不用掉头,甚至连心理准备都不需要有。仿佛她只是心情低落开车到火车站周围转了一圈,谁看得出右边副驾上刚才还坐着一个惹人怜爱的大男孩?这样也好,童安想让所有伤感的离愁都留在心里,甚至不用表演给自己看。
教职工的寒假只比学生们晚几天。把冷辰送走后,童安就觉得学校空寂得要让人发疯。所以一放假,她就收拾了东西回家了。可是家里情况也并没有更好一点。父亲童教授一星期得有三四天在外地,童妈妈也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整天家里只有童安和做家务的阿姨。
其实童安应该早就习惯了。从小她就是面对着四面墙壁长大的。而且她生性好静,也不爱出去玩,宁愿在家里看书弹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却总觉得心不能安静,总是在鼓噪着,纷乱着,让她除了凝神想念无法做别的事情。
童安嘲笑自己,这就是所谓的相思成疾吧?
晚上童妈妈下班,出乎意料地带回来一个客人。
他们来的时候,童安正在自己房间弹莫扎特,弹得离离落落的。然后就听见有人在敲自己房间的门。
开门看见来人,她着实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有日子没见的吴杰邦。
其实那天以后,他照样有打电话给她。只是大部分的来电她都没有接。是谁遇到这样的冷淡都会知难而退的。所以后来他们的不联络,童安以为完全正常。她为了不想冷辰不高兴,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对于他这样突然的出现在她的家里,她确确实实感到诧异。
“嗨!”不过吴杰邦却是一派轻松,他穿着最普通的上班族的淡蓝小格子衬衣,领带可能在下班时解开了。“我来拿点资料,阿姨留我吃饭。”
“哦。”这样的照面真叫人尴尬。童安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好直起身子,把房门大开着。
“在弹琴?”吴杰邦信步走进来。
“嗯。”她点点头。
这时童妈妈走进来,给吴杰邦端了杯茶,一边招呼着一边别有深意地嘱咐童安:“小安好好招呼客人啊!”
童安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感到为难,却又不能向母亲明说。
吴杰邦是能明白她的这种尴尬的,可是他却不能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来;不但不是一条战线,童安觉得他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她忍不住腹诽起他的恶毒来。最后她考虑再三,去把房门关上了。
“你可不可以向我妈妈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吴杰邦放下茶杯,露出好笑的神态来,“说你不愿意给自己多点机会?”
“说我们并没在交往!”童安耐着性子说,“或者干脆说你对我并没有意思!”
“我为什么要对阿姨撒谎呢?”吴杰邦不看她,好整以暇地浏览起童安书架上的书来。
“你……”童安干瞪着眼睛,生起气来。
“话说回来,”他忽然说,“其实这件事你去解释不是更理所应当吗?有什么不能对你妈妈讲?”
童安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她期期艾艾解释不出原因。
“我来猜猜?”他恶作剧的问,“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离你妈妈的期待太遥远?”
这下童安连正视他的勇气也没有了。她只能让自己继续生气下去。
“我说,”吴杰邦走到她身边,变换了语气,“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
童安低下头:“也不是的……刚好不方便吧。”
“唔,”吴杰邦耸了耸肩,“其实你不喜欢我,直说就好了。我当然也明白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这个道理。”
童安闻言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明白地写着“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吴杰邦苦笑起来,但却没放弃继续游说:“可是你不接我电话,无视我,冷淡我,让我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至少我是把你当成是朋友的吧?”
童安傻傻地看着他,听他说着蛊惑人心的话:“我把你当成朋友,真心的欣赏你,爱护你,这并没有错对不对?难道就不值得尊重一下?”
她垂下头,觉得自己真的做得很差。
吴杰邦就站在她身边,习惯性的伸手想摸她发梢,可是伸到一半却收了回去。他大概对童安的态度感到满意了,这才说:“我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童安的确招架不住吴杰邦的攻势,她只好对自己说,好朋友应该是无害的吧!
吴杰邦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慢悠悠的开口:“那么你的恋爱怎么样了?我听你妈妈说,你最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童安迟疑了一下,“也没什么。最近他不在本市。”
“哦?出差吗?”童安不作声,吴杰邦误以为这是默认,于是苦笑了一声,“看来你确实很喜欢他。我出差去欧洲一个月,估计你想到我的时间加起来能有三分钟?”
童安给他一个忧郁的眼神作为回答。
“疯了!”吴杰邦小声咒骂着什么,站立起来,“我想我还是不吃饭了。”他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去开房门,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童安说:“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别爱得把自己都忘记了,才是聪明人的方式。知道吗?”
他最后的三个字语气极重,重锤般敲打在童安心上。
她听见客厅吴杰邦和童妈妈道别,童妈热情的挽留了一会儿,但最后他还是坚持走了。没过一会儿,童妈妈走进来。
“小安,”童妈给两人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拉着她坐下,“跟妈妈聊聊?”
童安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其实你这么大了,谈恋爱的事情,妈妈不应该干涉你。”童妈顿了顿,“但是你这孩子一向心重,妈妈不希望你接触到不合适的人,怕你会受伤害。我和你爸爸都觉得杰邦这孩子不错,家世人品,都是很难得的了。之前见你们交往也挺顺利,怎么样?能和妈妈说些心里话吗?”
童安别过脸注视着墙边的钢琴琴键,黑白分明、整齐不苟,想想美妙的乐音都是出自这琴箱里面木槌无数的排列组合而已,如同人类的所有来自情感的愉悦都要守着理性的清规。想要快活,又怕受伤!可这两者是相干的吗?一个不懂得让自己快活的人就不会受伤吗?她对爱情执着的有多深,就有多少倔强和不甘。可这些,却一个字也不能跟妈妈说。
爸爸、妈妈和吴杰邦,他们都是一类人。是用脑子在这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活着的人。他们吃饭是为了工作,工作是为了需要工作!他们组成了这个文明的社会,把人群井然有序的变成了一架庞大的社会机器。这机器轰然而作,永不停歇,生产着、消费着,然后持续加大着消费,用以持续推动着生产。这其中所有的忧伤、沮丧,甚至某些快乐,都是机器活动时避不开的锈斑,是垃圾,是需要用保养来坚决除掉的!是的,童安想,人已经变成了零件了!
要怎样去跟一堆零件解释,爱的快乐与痛,和痛过以后的轻松?童安看着她的妈妈。妈妈还很年轻啊,皮肤和身材都保养的很好。在不多久以前,她也是年轻的、感情充沛而对爱敏感的不是吗?不过是十几年,或者几年而已,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想法,也想要把自己的孩子纳入到这台庞大而冷血的社会机器里来呢?
“妈妈,我对吴杰邦没有感觉……”她说。
“啊,”童妈妈笑了,“感觉是可以培养的嘛!一个优秀的人,一个有魅力的青年,你爱上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当年我和你爸爸相识相恋,也是靠导师的促成!只要他没有什么我们挑的出来的硬伤,这又有什么问题?而且,再深刻的感觉,也会在岁岁年年漫长枯燥的生活当中磨灭掉的。与其依赖这虚无缥缈的感觉来做决定,还不如参考一些更稳定的数据,对不对?”
童安不作声。她想象着如果告诉妈妈她爱上她的学生,一个十八岁一无所有的男孩儿,妈妈会怎么说?在这件事情上她觉得自己毫无想象力。
晚饭以后,童安从暖气房间逃出来,躲在阳台上吹风。她迫切地想要听到冷辰的声音,想要他的安慰。
“喂……”电话通了,那头是温柔可爱的、她的冷辰。
“你在干嘛呢?”她问。
“……你呢?”
她无声地笑:“我在阳台上,等着星星爬上来。”
“星星一直都在天上,你应该说,等着我们发现它。”他认真的纠正她。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吹得她手指发红。“你那儿冷不冷?你都忙些什么?”
“不冷。我在帮忙准备过年。”
“哦?怎么准备?”
“收拾屋子,大扫除。今天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擦了,窗帘都拆下来洗干净了又挂上,房间里的死角都用刮刀刮过,给每个柜子的角落重新放上卫生球……”
“这么棒?”童安不禁觉得新鲜,他所说的这些事情,她几乎一件都没有做过。过年对她来说,更多是吃吃喝喝、走亲访友和旅游而已;忽然她竟觉得惭愧起来:“你妈妈一定特别为你感到骄傲!”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息。童安问:“怎么了?”
“我想你!”他说。
像甘泉流入贫瘠的土地,她感到心旷神怡的滋润。难怪古往今来,所有的艺术家都在赞颂着甜美的情话,在颂扬着爱情的无双。童安心里美滋滋的,回答道:
“我也想你!”
可是仅凭着电流交换着呼吸的想念怎么够呢?童安感到心似揪着般地痛起来,但数数日子,他才走了几天呀!
“怎么办?”童安哽咽着问。然后瞬间她就为自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我去看你好不好?”
“你来这儿?”
“嗯!”童安在心中为这个伟大的念头欢呼起来,“就当作我去旅游呗。你不用招待我的,不需要有负担。”
那头犹豫着,童安却不管。她就这样自顾自快乐着,没心没肺的诱惑着他。
“等除夕一过,我父母大概会出国度假去。我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旅程!就这么决定了!让我去看一看你的家乡吧。你可以带我逛逛你从前光屁股游泳的地方,看看曾经县城里唯一的那座公园,还有你的学校……这不是很棒吗?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们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