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安夜里觉得闷得慌，抬头看见窗外一轮明月。北地的月总是如此，通透明亮，极少时间会被乌云遮盖。这美月在帝京是应了良宵这两字，但在北地充其量不过算是凄凉。沈城安一边琢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帝京，一边起身取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向屋外走去。
    他刚走出院子不久，便看见那棵枯树下有一个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是陆璟。
    他此时扎起了长发，正盘着腿坐在地上漫不经心的将头发编成一节辫子。
    沈城安走过去时陆璟便发现了他，陆璟抬起头对沈城安笑着说：“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去睡觉？”
    陆璟出乎意料的没有穿沈城安给他的那些昂贵料子所制的衣裳，也扔掉了早些时候奴隶市场那些人给的衣服，只是一副很普通的北地游民的装束。
    沈城安也不知道怎么着，忽然出口问了一句：“你有家人吗？”
    陆璟果然愣住了，但很快又耸了耸肩，说道：“有是有，但我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么说来，我倒也是这么想的。”沈城安笑道。
    对方歪了歪脑袋，笑着说：“怎么会，你大哥是皇帝，你也有不少好处可以拿吧？”
    想到沈萧的事，此时身在北地的沈城安不禁松了口气，“这倒未必。大哥他疑心病重，对谁都有顾虑考量，他每次找我进宫，我都怕是他疑心病犯了要把我关进牢里去。这么多年来我可过的不轻松。”
    “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个做皇帝的大哥，定是相当知足。”
    看他一脸十分憧憬的样子，沈城安不禁问道：“为什么？”
    “我厌恶的人很多，若有人帮我出一口气，我自然也觉得开心啊。”
    他的理由简单直白，翻到让沈城安不免觉得有些可笑。沈城安说道：“你若想出口气，自己动手不就好了，难道对方大富大贵，人多势众你敌不过？”
    不料他竟真的点了点头，“是啊，你说的没错。若我的亲人有那样的能力，我一定会去请他废除全部关于奴隶买卖的条款。”
    看来他被卖到奴隶市场，大概也和这些脱不了不关系吧？沈城安忽然想到，自己出身皇族，对奴隶买卖一事一向都只当做是一种经营手段，却不知那些人的痛苦。说来，又有谁愿意自甘沦为奴隶的？被人当做下等人看待？
    “待过几日，我便去带人关了那个奴隶市场吧。”
    陆璟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光，但转而又淡下去，用仿佛十分熟料的擅长笑容说道：“大人想哄我也不是这么个哄法，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啊，况且，我们这边的人不买中原人的帐。”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沈城安只是笑着，心里也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了。
    ※
    帝京的冬天寒冷萧杀，但快至年尾，四处都高悬灯笼，张灯结彩，年味浓厚。
    林清卓出生的地方虽是偏僻的山村，过年时却也十分热闹毫不敷衍。此时看着长街华灯，四处都在置办年货，不禁让人想起了些少年旧事。原是想好待自己得权得势后便找到弟弟，带他一起过好日子。如今想来只剩自己一人，这日子却也依旧不好过。
    林清卓为弟弟的事神伤了很久，便是害死他的凶手薛临已经正法也难消自己心中的愁。更况且薛家一倒，背后的党羽也不肯善罢甘休，林清卓实则无法松懈。不过此时看着这满城烟火，恍惚却也忘记了这些事，不由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来到这里，觥筹交错、与人争比谁的心思更慎密、谁装的更像良臣忠臣，实在都非林清卓本意。林逍逸死后，林清卓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只是身陷朝野，林清卓脱不开身，若此时退出薛辛转眼便会下杀手，林清无法再回到市井之中。他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一旦恋权，便会贪权。
    与林清卓一同来这广鹊楼酌酒的大理寺卿陈丘岳见他望着外面久久不语，便说道：“林大人，我想那周怀之事……”
    陈丘岳所提的周怀，便是当朝的右丞相周怀。他与薛辛既是故交，战乱之时生死患难，都是前朝元老，怎么会对林清卓的事忍气吞声？
    此时事情已谈到收尾，林清卓转头看向那与自己年岁相当却颇有抱负的陈丘岳，笑道：“何必对他赶尽杀绝，反正他也是半只脚快进棺材的人了，不需要如此挂记。”
    陈丘岳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既然做了，便要做到底才好。”
    陈丘岳直接负责薛临一事，将薛临斩于午门，亦是他坚持的主张。大抵也是私下结怨，偶然得知林清卓的弟弟的事，所以与林清卓有了相同的想法。两人官位不低，若能达成一致也是一大快事，如此以后相互帮扶着也算有了照应。
    陈丘岳清楚林清卓极会做人，认定他宽和能忍，所做的事也是于情于理。
    但林清卓事实上却是心口不一，他虽说不愿再和薛家有瓜葛，但却想着如何借陈丘岳或他人之手压制周怀，免得日后夜长梦多。可惜周怀是个文臣，比薛辛狡诈千倍不止，人前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实在令人头疼。
    “对了，之前听闻你提议皇上将那沈城安北地封王，这是所谓何意？”
    陈丘岳大概也是忽然想起，便问了出来。
    林清卓愣了愣，只是笑了笑，“北地封王我未曾想到，大概是皇上自己的主张。只是把他弄去北地，看在我弟弟的份上，算是我对得起他了。”
    陈丘岳皱眉想了想，说道：“怎么，他和你弟弟的死有关？”
    “说是有，倒也真有。若是说没有，似乎也的确没什么关系。”林清卓微微眯了眯眼，“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这一生总会遇见几个特别讨厌的人，陈大人不会见怪吧。”
    陈丘岳哈哈笑了两声，小喝了一口酒，“只是没有想到林大人这样性子温和的人，也会有如此讨厌的人，那沈城安到底是有多招人厌，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林清卓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性子原本并不是温顺之人，但这沈城安，倒真真是第一个令自己感到如此厌烦、烦到连在同一个地方都觉得令人心烦意乱的人。
    但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究竟是为何将沈城安赶去北地的。
    一个月后，皇帝沈萧的三弟、睿王爷沈文以谋朝篡位的罪名被推上了断头台。
    同时沈城安的二哥，恭王爷沈鸿主动请求前往边疆驱逐外敌，半月后离开了帝京。
    皇帝沈萧卧病，权臣周怀、赫连煊主张废黜前朝旧臣以纳新锐。朝野之下一派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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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周没有更到五千字实在抱歉嘤嘤嘤嘤QAQ
    九月份要出去写生，可能时间会长一点。。。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