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初尘(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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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赵管事赵毅见沈城安一回来便说要去林清卓那里,着实是被他一反常态的样子给震住了。赵毅跟了沈城安五载,还是很难得看见他这般样子,虽看不出愤怒,却让人觉得他心情并不好。心情不好也就罢了,只当是人之常情,但他为何非得去找那林清卓?
赵毅上去劝着他:“王爷和那林清卓是如何结怨的?普通的三教九流也就罢了,只需随意找几个人去教训一顿也就解气,但那林清卓眼下正红,这么贸然怕是不好吧?况且他一个小生王爷何必计较。”
沈城安才听不进去他的话,硬是逼问了林清卓的住处,便要动身去找他。王府上上下下都未见过这个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沈城安终究是沈城安,心中再如何不平不静,面上也未曾表露出几分神态。只冷笑道:“他既然说了过了今日便没有下次,我为何不去?”
赵毅一头雾水,却是听不懂他所谓何事。
而沈城安当夜真真是去找了林清卓。
林清卓上任时日不久,皇上所赐的宅府还未打点好,只是住在内务府安排的一处老宅中。内务府想必也未料到老宅无人居住,大半年便惨败不堪,更况且那里已经荒了好几年。宅府在夜色中黯淡无光,门扉窗扇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乍看之下却有几分渗人,习惯了温柔乡的沈城安,踏进去时也有几分不自在。
那林清卓不知为何竟一盏灯也没点,沈城安只得借着微弱的月光摸了进去。
沈城安在黑漆漆的大宅里走了多时,却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心里赌咒着这林清卓,点个灯笼又不是立招魂幡,还能要他命不成?沈城安觉得一阵无力,却听黑暗中有个声音说道:“王爷当真大半夜摸过了?”
不必说,那说话的自然是林清卓了。
沈城安索性也停下来脚步,不甚友好的说道:“你约我来,怎么连盏灯都不敢点?”
林清卓坐在一片漆黑的屋内,说道:“老宅年久失修,墙和窗漏风,点了蜡烛便被吹灭了,却连个灯罩也找不着,我嫌麻烦,还是不管了。难为王爷趁夜色摸了大半截的路,竟都寻到我房门口了。”
“你反悔了不成?”
只听林清卓笑了两声,说道:“我知道王爷的意思。无妨,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但沈城安此时根本连路都看不清。
沈城安只觉得憋了口闷气,竟跑出了老宅,去夜市找了几只灯笼,又亲自帮林清卓补了窗和墙。虽是用纸糊撑着的,不过也抵了一时风吹。再度将蜡烛点上后,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林清卓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忽的笑了出来。
“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王爷难道不是来教训我的吗,怎么还帮我做起来了?”
林清卓面目俊丽,在氤氲灯色下显得更加柔和。这令沈城安不禁想起了阿逸。
沈城安的相好不少,却不曾偏爱过谁。阿逸也不例外。若不是听了他的死讯,沈城安也不会这般挂记他了。若说伤心,定然是有。但大概是伤过之后也权当是过眼云烟。
但沈城安毕竟是个念旧情的人,看这林清卓与阿逸有八分相似,心里也不是那么恼火了。
“林清卓,阿逸他到底……”
还未等沈城安说出口,林清卓便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阿逸的事我心里有数,不劳王爷费心。”他语气淡然,却让人觉得与他平日里的那份淡然有所不同,“再说,那夜王爷竟分不出我与阿逸的不同,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事。”
“这并非我本意!”沈城安被他这样话中带话的责备,心里不觉又有些窝火。
“沈城安,你最好别因为阿逸便对我心存好感。”林清卓忽然抚上沈城安的肩,将脸贴在他的面前,用冰冷低缓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因为,我讨厌你。”
沈城安冷笑一声,反身压住他,毫不留情的捏住他纤细的手腕。林清卓虽有些吃痛,却也只是轻哼了两声。他好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或者说,他对沈城安所做所为都不惊讶,顺从而不放在心上。
“没什么好犹豫的吧,你难道不是经常这样吗?”林清卓戏谑的说道,“怎么了,知道我的来路之后就有色心没色胆了?沈城安,你可别扫兴。”
“你这样出言刺激我,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林清卓脸色一沉,只说道:“你到底做不做?不做就给我滚出去。”
“你犯贱还得挑对象?怎么,怕找了别人的话,透露出去坏你清誉?”
沈城安有意羞辱他,不过只是为了出口气。
林清卓总算开始想要挣脱,但沈城安却将他的手腕压的更紧。
沈城安冷笑道:“你不是说的很起劲吗?你自己可以说,我就不能说吗?”
沈城安拉住他的衣服向下扯,林清卓忽的抬起头,贴在沈城安嘴边。温润的呼吸让沈城安不禁有些沉醉,但他却忽然沿着嘴角狠狠的咬了一口下去。沈城安大叫一声痛的皱眉,这才放开了他。沈城安感觉到嘴角一股血腥味,不由莫名的怒火中烧,但看向林清卓时,却见他望着自己,眼中竟还噙着些泪水。沈城安微微一愣,伸出手,却被林清卓挥开了。
这家伙不按理出牌的简直有些莫名其妙。沈城安看着林清卓,脑中一片混乱。
“不过随口说几句,你认真什么……”
林清卓却是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他只咬下唇,直直瞪着沈城安。
却从未想到他会这样的沈城安,被瞪得着实有些心虚,只得抛下一句莫名其妙便离开了。
※
往后过了很长时间,沈城安都未再见到林清卓。
一来是因他不常入宫不问政事,二来,沈城安也着实搞不懂林清卓在想些什么。沈城安对林清卓本是没什么想法的,这么一来二去的,忽然又有些挂记。倒也不是思慕之类的,只是很好奇林清卓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段期间,倒是不断有闲言碎语传入耳中,无非不过是夸那新上任的林清卓如何如何的好,博学多闻,又极会处事做人。沈城安对这些话毫无感触,在他看来,那林清卓就是无理取闹。
此时沈城安已差不多快忘了阿逸的事。
转眼已经入秋了,宫中开始筹办中秋节的赏月宴。
这宴会是如同元宵节时的晚宴一般年年都有的,不过大都是后宫嫔妃争相出头的日子。前些年那些嫔妃中,竟有一两个借着赏月宴的机会,私下里对沈城安示好的人。苟合嫔妃那是重罪,更何况沈城安平时躲那些麻烦事都来不及,哪里敢犯这种低级错误?但女人无非都是以痴心为名,非得告诉沈城安,哪怕被沈萧株连九族都无妨。但沈城安怕得要命,只盼着那宁嫔已经被另一个女人给解决掉了才好。
沈城安对于参加赏月宴的事叫苦连天,正在坊间的珍衣阁挑选服饰时,王府中的管事赵毅忽然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借一步说话。”他眉头紧锁,却不知是听了些什么。
沈城安跟他去了外面的巷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皇兄一时兴起,又开始骂我流连花酒,要拿我来以儆效尤?”
往年无非不过就是这么些事,朝中常有流连声色的官宦,在外名声极差。皇帝沈萧也一度下令禁止官员出入烟柳地,但时间一长,又开始掀起了那些风气。沈萧就不断斥责沈城安,若非他这个天家子弟开的先河,他们也不止如此。但每次当众斥责完了沈城安后,都会和颜悦色的告诉沈城安,这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罢了。沈城安真真消受不起。
赵毅只摇了摇头,说道:“之前王爷不是让人下去调查林逍逸的事吗?这事已经打听出来,林逍逸被一个纨绔子弟买了去,那金主叫做薛临,在帝京的那些世家里是出了名的贵公子。但说回来,那林逍逸去了不过两三日,便有人看他伤痕累累的出来。”
沈城安忽的想起了这事,恍然大悟,变得神情紧张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毅继续往下说:“林逍逸生性柔弱,也不与别人说太多。但身形日渐削瘦,某日就见被人裹着草席抬了出去……那府内的人说是他患了奇疾,但外面却有人说,只是当晚听见那宅邸内有人失手打破了一只花瓶。”
说到这里,沈城安也大概听出了意思了。
沈城安静默了半晌,心中百味陈杂极不是滋味。
“那薛临的底子查了吗?”
“王爷倒也不必想着向他讨林逍逸这条命了。”赵毅叹了口气,“因为林清卓已经把那薛临给押进大理寺内了。因为薛临之父是前朝老臣,德高望重的镇远将军,所以现在因为这事,林清卓也是吃力不讨好。”
沈城安吃了一惊,他一直猜那林清卓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想必也是不愿意露出锋芒的。他处事手腕圆滑、四面逢源,怎么忽然就因为这事引火烧身?但仔细想来,大概是因为林逍逸的死,对他打击极大吧。
他那晚也必然是伤到了极处,才会刻意的喝醉酒。迷茫无助,对自己所做的所有事都不知如何是好。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纵。沈城安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疼起他来。
“林清卓现在身在何处?”
“他被人诬陷,泼了身脏水,眼下也在牢狱中。不过,这样不也正好?”赵毅忽然苦笑道,“王爷不是与他结怨吗?这样既惩治了那凶手薛临,凭着镇远将军的能耐,说不定也能连着林清卓一起拖下去。”
沈城安皱眉,抿了抿唇,转身说道:“去大理寺一趟,看看林清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