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湘咬唇，暗暗打量了一眼刘征与苏穆，微微吃惊。辈分上虽然苏穆是刘征的岳丈，但刘征是君，苏穆也不曾入朝为官，不过是山野之民，何德何能受刘征这一礼。
    苏穆却是长眉紧蹙，目光中是满满的冷冽，连颔首致意也懒的回应。
    刘征并不以为意，转而朝刘馥招手道：“弋阳回来了，你母后她……随父皇见你母后最后一面吧！”
    刘馥欲迈的步伐微微一滞，垂泪摇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母后她……她……”
    刘征上前几步欲揽住刘馥颤抖的肩膀，刘馥却是向后退却一步，目光中满是不符稚龄的深意，一味垂泪，却咄咄问道：“父皇乃南丽国至高君王，天命以授，为何会让母后在昭华之年逝世，这般……这般……”无用两字含在刘馥口中，吞吐不出，却如鲠在喉。
    刘征原本清俊的面容霎时冷凝，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放肆！”一声怒斥响彻武英殿，却是一位威目怒视的中年男子进得殿来，“君乃天授，子为臣，你身为公主，亦子亦臣，却如此大逆不道，忤逆君上，难道三纲五常，公主的夫子都没有教授与你么！何况……皇后之死乃天火为之……”
    刘馥扬眉凝眸，不悦的出口打断道：“既然君乃天授，你为人臣者难道不懂止于敬，又是谁教你这样逾越君上，对我堂堂南丽公主口出恶言！”语气极是认真。
    陆怀湘心下一颤，望向刘馥的眼中带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狠意，暗忖道：好一个刘馥，看不出年纪虽小却如此急智，几句话便把自己的忤逆之罪揽道父亲身上。眼神落在刘征身上，见刘征双眉渐渐紧蹙，便知刘馥的几句话起了作用。毕竟任你是谁，逾越君王管教君王内事，往重了说便是心存不臣之心了！
    “君上恕罪，父亲大人也是心急才如此，望君上勿怪！”陆怀湘双膝跪地，面容楚楚。
    陆勇侯深吸了几口气，撩起衣袍，下跪道：“微臣戎马半生，对南丽，对君上从无二心，言有逾越，请君上恕罪！”
    刘征抚额，似有些头疼，移步走向棺椁左侧，颇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道：“殡宫之上，你们这些个心思都收起来，皇后素来爱静，不喜喧扰，你们都退下吧！”
    刘馥最后一个退下时，武英殿的门也缓缓关上，回首一眼，外公苏穆与父王仍是不动如山，目光俱是落在棺椁上，殿内的每一处气息都是冷冽，隐隐却是颓败……而他们二人也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唯有疏离与淡漠。
    殿门重合，隐隐透出几句话语。
    “我会带她走……”
    一阵沉默后，刘馥蹙眉想这声音似外公苏穆，只是不知外公要带走的是谁？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刘征略带忍耐的声音飘出。
    不知外公低声说了什么，突然一声暴喝：“她是我的女儿……”
    “那她呢？她也是我的女儿……你的承若……你给了她什么……天火之事……”
    又是一阵静默，良久才飘出外公似叹似悲的一句：“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外孙女……”
    刘馥仰头望着有些暗沉沉的天，正是高翱大雁归巢之时，大雁回家了！
    而她呢？这座没有母后的王宫，今后还是她的家吗？
    陆昭仪与陆勇侯的身影早已远去，但是他们的话与眼神却依旧让她不知所措，只觉得身心俱疲。
    雪芝姑姑候在殿外，一双美目早已红肿如核桃，朝刘馥一礼，咽哽的唤了声：“公主！”
    略略颔首，便道：“我与外公先行快马回云都，大叔叔与柳儿估摸还有两三日才能到！”
    雪芝颔首，道：“公主离宫已久，想必有许多不解之事尚待理清，且随奴婢洗漱风尘，换上素服吧。”
    刘馥心神微凛，确实，她有太多的事情理不清。离宫两月不足，宫中为何是天翻地覆的改变？为何好端端的人，突然便随着萧瑟秋风飘渺而去？为何一向低调的陆勇侯敢在殡宫之上越上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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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姑姑亲手将白底黑边的孝服为刘馥穿好，打好最后一个丝绦节，口中落下最后一个字。
    刘馥细细思量着，突然抬眸问道：“如姑姑所说，凤章宫起火时已是亥时三刻，父皇又在何处？父皇虽是君，但颇有武艺，见母后有危必不会不顾！”
    “这……”雪芝姑姑略微犹疑，踌躇道：“当日戌时一刻，元福宫的拂皇子不知为何落水御蕤园的子澙湖落水，君上正好路遇才发现，救上来后送回元福宫后又高热不退，险是去了半条命，陆昭仪担心的紧，君上被绊着，便一直没回！”
    刘馥小小的心底突然如轧了刺，脑中一闪，却抓不住什么，只道：“那……拂弟如今可大好了？”
    雪芝姑姑点了点头道：“就是好的不全，陆昭仪心疼着，便求着君上让拂皇子歇着！”
    刘馥走了两步，掸了掸袖口，转身问道：“那天火，是怎么回事，可有人亲眼所见？”
    雪芝姑姑颦眉道：“火起时只有一个洒扫内监瞧见，那内监两日后确实疯癫了，满口胡言，太医诊治后之说是受惊所致。”
    “疯癫了！”刘馥冷哼一声，摇头道：“凤章宫上上下下宫婢内监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就算是夜间也有各殿守卫执勤，怎的寝殿附近只有一人？”
    “奴婢那日本是当值，可是亥时刚过便觉得头晕乏力，后来皇后娘娘见怜，便让奴婢歇息去了，奴婢便去唤了绿荛，可谁想绿荛还未动身，便见寝殿方向火光冲天……”说道此处，玉芝姑姑便又是咽哽起来，断断续续道：“早知会这样，奴婢断断不会让娘娘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