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龙的故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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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飞
【十岁的那一年里,我开始重复着做同一个梦。日复一日。不曾停歇。
光这样说来,其实也不算什么重大的事,但倘若你是这个事件的主角,所得出来的观点又会大有不同,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新学到一个词汇。它叫心理负担。所谓心理负担,就是自已困在自己创造出来的荒岛。荒岛上住着自身的黑暗。即除去自己本身,任何人都是无法感触那一层黑暗。
我带着我的荒岛在阳光下游离。人们看到的我总沐浴在阳光下。可是我却是一丁点也感受不到阳光的。当然这种话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首先,大家不会相信。眼睛看到的远比事实更加具有说服力。
其次,我的黑暗由我自己守护就足够。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活着就只有一个愿望:像死去一样的活着。
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回忆起那段岁月的时候,唯一记得清的,恐怕就只是那一直延续至今的,颤抖着刻骨般缠绕的恶梦。
而如今,我已经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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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微生
三叔从格格里铺回来的时候,轰动了拉乌所有的居民。
但也仅仅只是轰动而已。人们远远的站在我家对面,却丝毫不敢靠近。我和即墨趴在大门两边的石制金龙上看门。
这是母亲的命令。
本来我们都是被父亲给赶出来的。父亲一脸严俊指着母亲说“看好他两,谁也不许进宅子一步”
母亲就唯唯喏喏的的点头。
结果才刚出大门,她就丢下我俩跑掉了。只吩咐说“看好门,我给你三叔置办酒席”
我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倒是阳光挺暖的,斑驳的倾洒在我雪白的长袍上,,我感觉自己就快要睡过去了。脖子一歪,微长的黑发也垂落在青色的石子地上,细细碎碎的重叠缠绕。
至于那些指着我家大门议论纷纷的人我压根就没啥情绪。
平日里也是少有交情。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恼怒的。
倒是即墨,不知什么时候竟威武的站在金龙上冲着人群冷眼相向。
他说“滚”,手也不自觉的握住了‘冷秋’。顿时,寒气以光的速度蔓延开来。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恐慌着跑开了。
“喂,即墨。假如他们没被吓跑,你真的会拔刀么?”我趴在石制金龙上,眯着眼保持我优雅的睡姿懒懒的问。
父亲是一定不允许我们对拉乌人民拔刀的。
因为左丘氏对于拉乌人民而言就意味着神一样的存在。神会宽恕子民的罪恶,而并非惩罚。
即墨安静地站立在神圣的石制金龙上,看着我却不说话。微风轻拂他的深蓝色斗蓬。他就抿了抿嘴。眼神更加坚毅了。
我有一瞬间突然觉得阳光中傲然挺立的即墨像天使一样耀眼。
其实即墨挺好看的,虽然白净却有一张伦角分明的脸,,剑眉细眼,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他比我简直要高出了两个头。这是让我非常不爽的事情,明明也就只比我大了三岁而已。老天真心不公平。
即墨有一头蓝色的头发。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总之挺好看就是了。
但父亲却不允许他将这一头蓝发示于人前。所以即墨平时出门的时候,都会穿上他那件特制的蓝色斗蓬。将头发遮得严严实实。
即墨的头发很短。他不爱留头发。每次头发稍微长长一点,他就嚷嚷着要我帮他剪掉。
他不喜欢他的蓝发。但我很喜欢。于是最后我们达成共识。他独独为我在脑后留了一撮长发。只姆指粗细。但那就够了。这么多年过去。那撮头发也长及大腿。我闲来无事就帮他辨辫子。我也有我的私心。
过了好久,我以为即墨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安然自得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微生,你还是叫我哥哥,好么?”口吻微弱,不像是他的性格。
“我不要”我迷糊着说。甚至开始有点恍惚。“讨厌即墨是哥哥”
即墨就又不说话了。我也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朦胧之中好像听到即墨微弱的叹息。微生,如果他们不离开,你又怎么睡得着呢。我不是神,只愿做一个只为你拔刀的人。
于是我睡得更香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微笑呢。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是即墨才知道我是一个敏感的孩子。敏感得无法忽略掉身边一丝毫的细节。
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小床上。即墨不在房间里。
我甩了甩脑袋穿上外套就出了门。天色有点昏暗了。我估计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唉,谁让自己大白天的跑去睡觉呢,该死的即墨,居然不叫醒我,还让我睡了这么久。
不过转念一想,嘿嘿,即墨,你晚上也别想好好休息。我一定闹腾死你。
想着想着,,心里就陌明的心奋起来,竟然开始有点期待晚上的来临。
我开始寻找即墨。
却很不凑巧的看到了三叔。三叔站在院子里发呆。
我对三叔的记忆几乎为零,假如不是此次他贸贸然出现在拉乌,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出现在本家,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何时竟有了一个三叔。
不过总的来说,亲人这东西说着再没情感的话却也是难以割舍的一种情绪,我永远不会因为三叔带来的陌生,而拒绝他是我三叔这样一个铁的事实。
就好像我和即墨。即墨是姑姑的儿子。对于姑姑,我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只记得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三岁的那一年,姑姑带着六岁的即墨来到我的家。
父亲让我和即墨在院子里玩。然后就带着姑姑进了里屋。之所以觉得姑姑很温柔,只是因为她在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微生,姑姑给你带来一个好玩伴哦,以后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好不好呢!”
声音很好听,轻柔而温暖,像极了那一天的太阳。把我的小心脏哄得不知东西。
我傻呵呵的使劲点头,主动牵起即墨的手,却被他一脸嫌恶的甩开来,然后天色灰暗,时光悄逝,我们就保持着那样心酸的情绪,倔强的挺直身板。
站立,还是站立。。傻傻的,冗长的。
老实说,在即墨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我连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有个玩伴。但是当愿望真的实现的那一刹那,我却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迎接即墨的到来。他眼神里的厌恶,叫我的小心脏有些发麻!!
话说回来,三叔现在站的那个地方,好像正好是我和即墨两个人相识的地方。
现在那儿被种了一颗千年松。
是即墨种的,即墨说我们的友谊也会像这颗千年松一样长长久久。
三叔站在千年松前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眉头紧索。
我心说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正欲转身,却听到三叔的声音。“你来了”
“嗯,”陌生的嗓音。虽然好听但总觉得不真实,像是漂浮于空气中细碎的因子,还未凝聚成目视的固态。
我小心的趴到柱子上偷偷瞥了一眼。三叔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斗蓬的人。我只是隐隐看到他的背影。不过我猜想。估计也是看不到此人的真容的。不然何必用斗蓬将自己裹得如此严实。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三叔淡淡的嗓音。前言不搭后语“龙在天上,无在大海”
“嗯,我知道”那人说。声音更加飘渺了。好像随时就会消失不见。
“千史,假如你肯做决定。我就不会犹豫”三叔突然转身。
我猛的激灵。赶紧将脑袋躲闪到柱子后面。
此时,四周忽而安静的可怕。我听到我的小心脏咚咚咚的跳动。连带着血脉的喷胀。叫我浑身麻紧!!
应该是没有发现我的吧?我可是一丁点声音也没弄出来。这点我可以保证。
我耐心的等一会。还是没有人说话。我开始觉得不安。不知道是该看一眼还是就保持这样的姿势。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因为浑身紧绷的关系,我渐渐开始觉得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的微微发颤。
心想死就死吧。反正怎么着也是我自家三叔。血浓于水啊。再怎么着也只是挨一顿骂而已。
这样一想就定了定神,小心的探出头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眼花了。因为三叔依旧保持着最初思索的姿态,注视着长生树发呆。
我揉揉眼睛。再看,依旧如此。
也许本来就没有那什么斗蓬男子吧。
肯定是睡多了,产生的幻觉。
不过,那一声千史我却是真的记在了心里。纵使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些放入心里的是不可能遗忘的。
我叫了一声三叔。
大方的朝他走去。当然心里也是希望能找到一些我看到的并非是幻觉的证据。比如脚印又或者气息。
三叔应声侧过身来。
眼睛也在看清我之后开始渐渐清明起来。
这让我开始怀疑。刚才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三叔自己的幻觉。
三叔神游了。这种事光是看他的眼神也能看出来。
唉,
“是微生么!都长这么高了,刚回来时还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瞧,估计马上就赶上三叔了,哈哈”三叔笑说着,还试图将我抱起来。
我心里别扭极了。
但幸好三叔抱了好几次都没能将我抱起来。我赶紧打着哈哈说,三叔,你可不能再小瞧我了,我现在可是一身肌肉。强壮着呢!
三叔也笑。戏说自己老了。老了。
我心里就疑惑。这难道真是我那从格格里铺走出来的三叔么。
“微生今年有十五了吧”三叔不经意的问。
我点点头。
然后三叔又开始眉头紧锁。
我不想打扰三叔了。就捂着肚子说好饿好饿的。三叔就敲敲我的头。该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还跑去睡觉。现在知道饿了吧。
说完就让我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我笑着吐了吐舌头就跑开了。
即墨真不够意思,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感觉他很少会有离开我身边的时候。
他老说你整个就一小傻瓜,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呢。
即墨真的对我很好。但我想哥哥本来就应该如此。谁让他是哥哥呐!
有时候我会想,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总是念念不忘他欺负我的那段时光。
从相遇的第一天。我们俩傻傻的站在院子里满目悲凉的那天开始。
我怯怯的鼓足勇气对他说“我叫左丘微生,你叫什么呢?”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我就说“我们做朋友吧”“我一直想要一个朋友呢”“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习武”“……”那一小会我的话特别多。我想一定是因为他迟迟不肯表态。所以我才开始害怕失去。才会忍不住说了那么多话。只是希望他能和我做朋友。只是希望不太寂寞而已。
然而最后的最后。他却只是冷冷的说一句“滚,你好吵啊”
我吓到了。
眼泪就涮涮的流,也许是太小,也许是从来没被人如此吼过。
但我就是不争气的哭了。而这恰好被刚从房门出来的姑姑和父亲看到了。
父亲没有理会我只是大步的朝前走了。我感觉父亲很怪。但也说不出来哪里怪。
倒是姑姑在我面前蹲下身来哄我。
我瞥了一眼即墨,即墨气鼓鼓的看着我。于是我就乖乖的说。姑姑。我没事。你看看即墨吧。他一直跟我说起你呢。
姑姑只是笑了笑。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即墨。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似的。
但我想她肯定听到了。
即墨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阴沉。我就一把推开姑姑跑掉了。
小孩子的心思小孩子最知道。
我不想即墨不喜欢我。我一定不分享一丁点属于他的东西。只希望他能陪我玩儿。
但是那一天,姑姑走了。
母亲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差点儿没从凳子上摔下来。我嚷嚷,即墨呐!
有那么一瞬间我害怕极了。我觉得我失去不了即墨。
没有即墨我难受。真心难受。
母亲笑着刮我的鼻子“看来你和即墨玩的挺好的。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合不来呢。姑姑把即墨交给你父亲。从此你们就是兄弟了。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小调皮”
那天,我从屋前跳到屋后。我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因为我的喜悦而活过来了一样。但唯独即墨没有。
即墨依旧站在院子里,和我离开时站的地方一样。
他不说话,只是望着天。好像要把天望穿一样。
我小心的站在即墨旁边。感觉这就应该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肯说话。
我们就这样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母亲来叫我们去吃饭。即墨不肯去吃。
我也不肯。即墨就骂我“滚。爱哭鬼”
我也不哭。骂就骂吧。反正即墨还在。那就够了。
其实后来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时的我有多自私。自私的时候我是看不到即墨的痛苦的。
可是即墨却会因为我的自私而更加痛苦。
后来即墨每次看到我都是那句话“滚,爱哭鬼”
我也很苦恼。我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打死我也不会再哭了。
于是我就在即墨的摧残下愈发坚强起来。
当然也愈发的不要脸起来。但这也仅限于对他。
我曾不只一次的爬上即墨的床,满满的黑夜里,我们两个人就只能大眼对小眼。目光流转之间。却总觉得越发悲凉。
他懒得理睬我,但也不会恨恨的把我踢下床。因为兄弟这种关系算得上比较奇妙的,就是那种可能会时不时给你一拳头,但决不会甩你一巴掌的那种关系,
所以我能感觉到他恨恨的鄙视我的眼神。然后在床上不断翻来覆去表示对我侵占他领土的不满。
我很郁闷,但我就是不想他不理我。哪怕是生气的瞪着我也能让我觉得安心。至少他还在。
其实即墨有他的小秘密。这是只有我知道的。但我不会告诉他我知道。
因为即墨会生气。他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他的痛处,他的懦弱。
他经常做梦。但他很健忘。
比如说他会在梦里流泪。叫得最多的就是母亲。但是平日里他是决对不会叫母亲的,他也和我一样只叫姑姑。
最初我会纠正他,即墨,姑姑只能我叫,你应该要叫母亲。
然后他就会生气的揍我。后来我就不说了。我不惹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