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池中物 第六章 沧云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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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近暮,天云似血。池月以香引蝶追踪沧云子,终在两日后寻到人迹罕至的凌云峰。此处距西临国不到五百里,不知鸣垣究竟有何目的。
此时,竹篓忽而光芒大振,又刹那黯淡,这是香引蝶无法再追踪其人的预兆,亦是那人遇险的征兆。池月不由大惊,凌云地界方圆数里,各处峰峦石台不下二十处,但沧云子会在何处?
身处凌云峰最底端的太白谷,池月渐闻回声阵阵,似有剑鸣在空谷回风呼啸而过,依余音判断,乃是沧云子的独门剑气!
循声而去,轻履踏空,很快便登上东面的松月台。土石间错,有松多株,然清幽深处,竟传来刀剑划破血肉的微响。
池月穿林而过,见树影后的石台上,沧云子正与十数人相搏,且身负重伤!他拔剑飞跃:“师父!”
沧云子一剑斩落两人手臂,透过血雾,得见池月一袭青衣,顷刻间,他已落在眼前。沧云子不禁责问:“为师说过,这次的事,不得你插手!”
池月环顾四周,并无鸣垣的身影,然而各方高手黑衣蒙面,竟还有十人之众,但他疑惑的是,师父为何会身受重伤。不理责备,便问:“师父,是不是鸣垣的诡计!他为何不在此处!”
沧云子目色凌厉,与众人对峙,一边喘息道:“这件事,容后再说,先行打退这些人!”
池月仅擅轻功,故此几乎未执行过刺杀任务,此般置身血泊之中,尚属首次。他本想审视当前形势,可还未确定进攻方向,就听沧云子在耳边一句“小心”,后心被猛地一推,就到了右侧。
但闻身后一声惨叫,方才偷袭那人已被沧云子抹了脖子。鲜血飞溅在池月雪白的衣襟上,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何为生死关头。他自以为的兵法谋略,在眼前无情的对战之中,根本毫无作用。
只在须臾,池月呈空白的脑海中莫名显现出敌方站位。三人仅五步之距,电光火石之间,池月提剑佯攻正前那人,却身形飘忽,利用身法优势,挡了右侧那人的剑锋,剑尖灵巧一挑,便断了那人的手筋,顺道足背一掀,把他落下的剑,直直刺入左侧那人心口。
当鲜血落在池月唇边,尝到温热的血腥,他猛然意识到,他杀人了。虽说不是第一次,但往日多是下毒,眼睁睁看人在一步之内倒下,还从未有过。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行云流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灵敏感知。
“池月!”沧云子喊出这声已然太晚,池月忽略的那人已一剑斩下。可是,这份担忧并没有维持太久,池月挥剑出去的速度,竟然在白从之上!
可惜内力欠缺,那一剑生生被那人压下,直接抵在池月肩上。鲜血漫出青衫,池月闷哼一声,反身一脚将那人踹下山崖。
这时,沧云子咧开唇角,笑得欣慰不已。他对着池月舞剑厮杀的背影,缓缓道出一句:“我赢了。”而后,一脚勾起一柄残剑,双手祭出剑气,挥指一划,残剑游走四方,竟在一时之间,将余下七人,齐齐斩杀!
池月瞠目回头,眉睫间不是惊惶,而是哀光,依当前的形势,他们二人绝无输的可能,可沧云子却动用无归剑。虽是瞬间结束战斗,但用剑之人亦会自损而亡。
沧云子含笑倒下,池月将他扶起,才发现他背部早已中了暗器,且伤口涌出的黑血已经凝固。
池月意图用内力施救,却被阻下,眼见恩师气若游丝,他切齿道:“是谁干的!是不是鸣垣!”
沧云子唇角淌出黑血,摇头道:“不是他,你也不必问。为师深知此行必有一死,故而不愿牵连你与白从。个中因由,你不得追查。”
池月岂能不问!他强忍愤怒:“师父,告诉我。您不过杀一个鸣垣,为何会中伏!为何有人放毒箭!难道是腰佩的主人……”长绝楼日益壮大,若王族有意打压,亦不足为奇,但不该用这般阴险的手法!
“你靠近些,为师告诉你……”沧云子心中已有决定,既然他能猜到是腰佩之主,那未来的事,当可放心。
“师父,您说。”池月把头凑过去,不料沧云子竟一掌击中他天灵盖!猛将一道浑厚的内息正源源不断注入其体内!
“我以为追来的人会是白从,不想竟是你,看来一切皆是天意。呵呵,今日一见,你的心智与武功均不在白从之下,之前是我看走了眼!”沧云子遂将毕生功力传予池月,忽然笑道,“就是内力太弱。”
如一阵疾风在体内肆虐,周身经脉如是新生。当狂风歇止,那道内息已然在他体内自如流转。
池月再看沧云子,已是发须皆白,匆匆老矣:“师父,为什么……”
沧云子微笑道:“长绝令,可在你手上?”
池月即刻把长绝令握入沧云子手中:“师父,我带来了。”
“很好,果真是天命。”沧云子笑声干涩,将长绝令反摁予池月,“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便是长绝楼第七任楼主。”
“师父,我……下一任楼主应是师兄。”池月不敢接过令鉴。
“白从好杀,而你仁厚。原本属意为他,只因为师以为你剑法及心智太过平庸。不想今日一战,竟将你潜能激发,早知如此,便该早些让你涉足杀戮。但是,若真如此,你的宽厚又从何得来……咳咳……”沧云子气息将绝。
池月茫然之际,又闻沧云子在耳边道:“鸣垣,不可杀。为师赶到时,他已重伤,现时藏身西北崖穴,你须保他无虞,日后便知因果。”说着,望向四方山色,“凌云峰风景甚好,将为师就地埋了吧。”
“师父,你不能死!池月带您回淮州……”池月音色哽咽,他指尖触及沧云子脉象,心知其大限已至。
“小心……”沧云子含笑殒命,合目之时,正逢天落霖雨,而这最后一句,亦被轰鸣雷音掩过。
池月只听闻“小心”二字,余下的便是猜不透的唇语。他正式将长绝令握入掌中,连同恩师最后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