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琴。”
    艾里亚的语气软下来，甚至透着几分淡漠和疲惫，“如果你真的想上，我也不会哭哭啼啼的喊着不要，不过这里的一切已经逆转了我的世界观，也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估计我会死在这儿，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话尾一声叹息，凉凉地响在夜空里，不动声色地灼人伤心。
    陶琴亦回望着艾里亚，原本淡笑的目光竟渐渐化作吃惊，怀念，伤感，还有其他一些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眼底，过了很久他才木讷的出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太像了，你的眼睛，你的语气，你的表情，全部都太像了。”
    艾里亚望着他，一时有些糊涂。
    陶琴甩甩头，想要将那些杂念抛到九霄云外，脸上拾起一如既往的清雅笑容，辨不清真假，但眸底难舍难分的情绪却是挥之不去，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这一切的真相？呵，借用殿下的话来说，那便是‘这个世界上不单只有人类’。”
    “呵呵，是么。”恐怖惧怕，还有这一切不可思议都如同镰刀般割碎艾里亚原本的世界，这种信仰、认知被摧毁的迷茫渐压缩变质成无处发泄的愤怒，“的确，这个世界上不单只有人类，可是，再强大再神奇的种族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用你的强大到别人的世界里搞破坏，算什么？想炫耀么？你现在是很强大，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我告诉你，自你开始乱用能力的那天，就不会有什么东西再去接纳你，你不属于任何地方，你就是一孤儿，一个被遗弃的玩具！”
    陶琴脸上一沉不变的笑有些松动，眉目间落着寂寞，嘴角却扬地更嚣张，挑着浓烈的讽刺与自嘲，“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早就没有东西肯接纳我了。”
    陶琴抚掌大笑，细长的桃花眼第一次透出杀伐之气，“你说得对，我就是被遗弃的孤儿，不过那又怎样？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即使没有人支持，没有人理解我也要做，这就是异类的生存法则。”
    艾里亚扬眉看着他，无形岁月间，早已熟悉万分的清秀雅致容貌如今锋利若寒刀，只有双眼仍旧清澈如镜，那般毫不掩饰的坚毅，是艾里亚不曾见过的，他忽然感到心底腾起一股悲戚苍凉，低声轻笑，“你要的东西，莫非在人界？”
    “不知道，也没必要告诉你。”这样携着冷刺的语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也是艾里亚第一次看见。
    他这个自小玩到大的陶大哥，原来这么的会演戏呀！
    陶琴忽然抬手，指甲尖如利刃，轻易划破艾里亚的皮肤，细密的血珠随之渗出。
    “你要做什么？”艾里亚惊恐。
    “剥皮。”陶琴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冷冽的像机器人手指灵活摆动间，艾里亚胸膛已经被划了一个大大的‘井’字，部分皮肤已被整块撕下，剧痛从皮肉深处传来，艾里亚嘴唇发白，咬紧牙关，冷汗密布。
    陶琴看了眼艾里亚紧锁的眉头，淡漠出声：“本想让你在欢愉中死去，没想到你非要将我惹怒。”
    说完，五指成爪，毫不犹豫地向艾里亚的心脏刺去。
    “陶琴，过火了。”听过好几次清润的男声再度如佛音般响起，艾里亚急忙睁开眼，咸涩的汗水划过视网膜，停顿在眼角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大致瞧见陶琴后退数十步，黑猫静静地立在他对面。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陶琴戒备的再往后退一步，随手抓过睡袍披在身上。
    “别动他。”艾里亚只能看到黑猫的背影，然而那种无形的威压竟让艾里亚不自觉地感到心惊。
    这个世界都乱套了，猫也开始讲人话了。
    “你要皮，我就再给你找一身，送到你府上去。”黑猫语气淡定的同陶琴讨论人皮这种血型的事，一人一猫眼看就有坐下来喝茶的趋势。
    “为何护着他？”陶琴狐疑的将目光在艾里亚和黑猫身上游走，越发谨慎起来，蓦地，心中似想到什么，容貌瞬间焕发，神采奕奕，一双桃花眼亮若宝石，“他是不是。。。。。。”
    “不是。”黑猫还没等他将话说完，无波无澜地打断他的期盼和幻想。
    “哦，没事，我会继续等他的。”陶琴回答得极快，连眉都未皱一下，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毫不干己的事情，然而一瞬间如秋叶凋零的色彩让艾里亚觉得有一丝不忍。
    他在等谁，即使作为异类也依旧执着。
    为何，为何要骗自己呢？
    “艾里亚这张皮我瞧着极为满意，你确定你能找到跟这一样好的么？”陶琴打开折扇，指尖描绘着白梅的形状，漫不经心地问。
    黑猫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于是艾里亚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无限扩大，成了这凝重气氛的添加剂，黑猫和陶琴始终未看他一眼，倒是艾里亚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乱晃，转得自己都有些头晕了。
    动了，在沉寂到艾里亚觉得他俩已经石化的时候，黑猫站起来，步履优雅地朝艾里亚走过来，猫爪扣在锁链上，如同切豆腐般将纯铁的锁切成两半。
    艾里亚忽然得救，被吊得太久以致于麻木冰凉的手脚此刻定是撑不住身体重量，整个人呈‘大’字地往前砸，险些压着黑猫。
    艾里亚及时偏头，没将鼻子压扁但却扭到了脖子，一时疼得呲牙。“既然你将人带走了就别忘了承诺，还有看好他，免得下次又被人劫了。”
    黑猫闻言也不理陶琴，而是自顾自地将艾里亚翻了个面，裸露的胸膛上一个血红色的‘井’字，好几块皮凭空消失，只剩吐着血珠的新肉，此刻这么一压鲜血大片地沿字体溢出，蔓延胸膛，荼蘼如曼珠沙华。
    艾里亚活动了下手脚，勉强支起身子，发现陶琴不知何时遁了，现在屋里就剩下黑猫和自己。
    看着艾里亚胸前血流如注，黑猫声音依旧清润平静，“如你所见，我也是异类，而且潜伏在你身边二十年了，你现在能接受我吗？”
    艾里亚丝毫不怕它，但仍细细盯了它半晌：“说实话，不能。”
    “要是我告诉你，你也是异类呢？”
    艾里亚笑起来，“要是ET告诉你，你也是只ET，你会信么？”
    黑猫站起来转身离开，毫不留恋。
    “小黑，我以后还见得到你吗？”
    黑猫脚步未停，“你想有只ET在你身边乱晃？”
    艾里亚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黑猫脚步加快，“但是，谢谢你陪了我二十年，就算是潜伏，就算是监视，我也早就把你当成宠物了，我认定的事情很少改变。”
    黑猫未回头，未转身，更未有片刻的停留，径自消失在艾里亚视线里。
    艾里亚暗自叹了一口气，“诶，所以说猫养不家啊。”
    不过这样倒好，少了只怪猫，会一时难以适应，会觉得不习惯，但这总比失去生命要好得多。
    人终归自私。
    艾里亚不知陶琴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迅速地撕了床单，当做纱布简单地把伤口包扎了一下，赤裸着膀子就往外走，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艾里亚刹住脚步，险些撞上一个身影，抬头，两汪灿烂的金色正冲自己微微地笑着，艾里亚下意识出口，“小黑？”
    “亚，你是打算裸奔么？”
    艾里亚后退一步，对方一席墨黑长袍，黑发如瀑布披散及腰，泛着绸缎的光泽，肤白如羊脂，比之陶琴更胜三分，五官完美的近乎冰雕，又透着中国古代典雅清俊之美，那双灿金色的眼瞳微挑着，似有笑意在眼角一闪，温柔溢满眉里眼间。
    “你是。。。小黑？”艾里亚有些不确定，试探着询问。
    “嗯。”看到对方点头，艾里亚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在演琼瑶？”黑猫轻轻地笑起来，眸中闪烁着春风化水的细腻。
    艾里亚丢了个大白眼给他，“我觉得你还是变成猫的时候好些，小黑。”
    “我有名字。”
    “哦？”艾里亚刚刚还想着他既做了人，那就还是得有个像样点的名字，正筹划着给他取个威武点的名字时，没想到他自己开口了，艾里亚顺着话头问了一句：“叫什么。”
    “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