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尘绪陆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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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话,一个人用来把心与世隔绝的方式,这样定义就再好不过。但我显然不是以这个意思作为起始,也不是期望有人能陪我去一趟墓地。不知不觉的,她都死了六年,我还执着地这么称呼她,把她当做一个句子成分里的第三人称,好像最重要又好像无关紧要的部分。
发现这个日子是不经意的,扫过日历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心情都仿佛在那一瞬间抽了干净,必须停下手里所有动作来冷静地怀念起和她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首先是她离开男人后,无法维持的生计。我必须上最好的学校,并且每人都只配看到我的衣着光鲜。她要负担起我所有的伪装,总之她相信穷苦的生活不能让她失去将我妆扮成淑女的决心。
然后她就夜不归宿,仿制的包包里堆满劣质的化妆品,她的妆扮越来越浓,越来越媚俗。我想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淑女的渴望,她已经算不上上流的妇人,她现在每夜都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喘/息,作为一个合格的妓/女。
她耻辱我看到她的脏乱,于是冲我大发脾气。其实刚离开的时候还好,勉强工作的话,她让我和她好好活下去。不过,那种生活太辛苦了,她被娇生惯养的前二十年,后男人细心呵护的十多年,她没有谋生的能力吃不了苦。
我记得是10岁的那天晚上,她给了我一个精致又大的蛋糕。我们离开家以后,我第一个蛋糕。我看不到她的欣喜或是其他,但是我知道那一刻她隔着蜡烛看我的表情是恶心。她应该是签了字,愿意那自己的身体来交易了吧。对吧,但是那个时候,谁知道呢,我知道什么呢?我只会沉默地吃着奶油,吃着上面黑乎乎的巧克力,吃到想吐,一边反胃,一边继续吃。我不敢看她,我只好让这些奶油都腐烂在我的肚子里面。
后来一大块蛋糕掉到了地上,那一瞬间她才爆发,我连捡起来,向她道歉。然后面色不改地继续吃都做不到。她拽着我,拖着我进厕所。把我往放满水的澡盆里按,这个时候我才号啕大哭求她放开我,拼命挣扎,甚至还抓伤了她。她不闻不问,只知道重复。我喝了很多水,那些水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胃里,和我胃里覆满的奶油和巧克力搅拌,分解和撕裂我的胃。
我哭得很可怜,我知道那时她的痛苦。她痛恨我使她痛苦,又痛恨很多东西,像我长得偏像男人的脸都是罪过。我们没办法和解,她是单纯的施暴者,我十岁,我没有任何能力反抗不公。更何况,从她看来,那个蛋糕是她第一次用身体换来的部分物品。我不怜惜不珍视,我反而轻贱它,是对她的厌弃、嘲讽和耻笑。
我没有资格做这样的事。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多了。我以为我简直会恨死她,又不简简单单是这样。你看吧,真正说她死了,我去太平间看她时,又不大像。10岁那样的生日过后,我再也不叫她妈,其实那晚,我在太平间叫了她一晚上。一整晚,我都在喊她,喊她妈妈,或者喊她名字。她就是不睁开眼看看我,就是铁青着脸。我这一辈子还能做什么叫她开心的事,或许我出生就对她意味着是残次品。
警/察说她是晚上回来被人抢钱,不肯给才被杀害的。他没有说清楚,其实我知道的,死前被人侵犯过,是吧。反正这女人又不清白,反正除了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儿什么亲人也没有,反正不必多操心,都管的话,哪有那么多时间。
她当然不肯给,我下学期的学费,她不知道比谁都在乎。我想幸好她死了,我想她死的时候也是不是害怕我会发生什么不幸。她到底会不会呢。会不会忏悔她的轻率,轻轻地碾碎了我的人生。幸好那些都过去了。
恰好在这天色里不疾不徐地下起了小雨,偶然多出了许多伤感的情绪。我吃过午餐后,去蓝调。撑着伞,穿着黑色的衣裙,再次见到任铭对他的女朋友依依惜别,这次换白天了。我目送她的女朋消失在雨里,我只是目送,看不清面容也不甚在意。
然后等着任铭靠过来,用无比怀旧的口气对他说:“今天休业,我们出去一趟怎么样?”
他承诺我之后的这天下午,还是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下午。连阳光都没有,不过当时他在笑,在我问话的时候,雨变得大了,从伞脚斜飞进来,落到他的脸上,他烫金的发尾上。还记得我如何描述与这个人的初见么。
我说,他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