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春潮晴光转绿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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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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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的房门被轻轻的打开,慕容冲听到了响动,却动也不动。
“凤儿?”安瑾尘走到慕容冲床边去拉他的被衾,“都快用午膳了,他们说你还没起床。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让我看看。”
“走开。”慕容冲的声音清醒的传出来。
安瑾尘手下一停,笑道:“凤儿,原来你没睡着?”
“住嘴,本王的乳名也是你叫的?”慕容冲推开被衾坐起来,面色冰冷。
“凤……”安瑾尘楞,“这是怎么了?”
慕容冲下了床,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拿在手里:“出去。”
安瑾尘笑道:“空叶是奉师父之命来传话的。他身体不好,打算调理几天,就要回去了。”
“与我何干?”慕容冲道。
“原来不是因为空叶,”安瑾尘凑过去,嬉笑道,“我还以为你见不得我待空叶比待你好呢?”
“胡言乱语!”慕容冲重重的将手中的杯子扣在桌上,却溅了自己一脸。
“噗……”安瑾尘忍不住笑道,赶紧伸手用袖子去擦。
慕容冲又羞又恼:“你到底要如何?!”
“哎呀……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我逗你玩呢。我是有正经事来找你的。我替你唤了锁儿来更衣,在雅音阁等你。”
雅音阁?慕容冲面色凝重起来,那是大司马府最安全的房间,若是摒弃外人,那么外面的人是无法窃听到里面的谈话的。慕容冲严肃起来,点点头道:“好。”
雅音阁的内室。
“哎,皇帝皇兄一向不理朝堂,纵情声乐。他和我并不多言政事,我也是今日从将领们那儿得知,”慕容冲皱着眉心道,“想不到是真的。”
“嗯,秦王苻坚的狼子野心,路人可昭。只是秦国本就兵强国强,倘若硬碰硬,我们便不是对手。”安瑾尘啜了口热茶,继续道,“更何况,经过苻坚这八年来的管制,秦国更是民富兵盛。”
“哦?你倒给我说说,关于苻坚的事。”慕容冲好奇道。
安瑾尘道:“苻坚今年只二十七岁。传闻他自幼聪明过人,7岁时就知道帮助周围的伙伴。8、9岁时,言谈举止犹如大人,所以倍受祖父苻洪的宠爱。后来他的堂兄苻生继承帝位,苻生是十足的暴君,视杀人如儿戏,朝中人人自危,朝外民不聊生。大家都希望苻坚能够取而代之。苻坚自然想早日除掉暴君,只是实力不足,不敢轻易动手,而在暗中谋划。”
“这么说来,苻坚还是个有勇有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慕容冲奇道。
“是啊,这这方面,我不得不说一句,苻坚是个明主。”安瑾尘摇摇头,“所以才说现在的秦国是个棘手的对手。”
“后来呢?”慕容冲问道。
“后来,或许苻生也听到了风声,一个夜晚对一位侍女说‘苻坚兄弟不可信赖。明天就把他们除掉’。结果侍女等苻生熟睡后,秘密报告了苻坚。苻坚遂召集亲兵,分两路冲进苻生的王宫,把睡懵懵的苻生杀了。在朝臣的一致拥戴下,苻坚在太极殿登位,改年号永兴,实行大赦。当时他才19岁。”
“这招师出有名使的巧妙。”慕容冲叹道,“自古弑君篡位的人,哪有一个是如此顺应民心?苻坚看似步步为秦国江山考虑,实则不简单呐!”
“没错,他的野心大的很,”安瑾尘道,“能力也大的很。这样的人最可怕。他上位后推贤良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惩处不法豪强,平息内乱,实行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提拔重用了一批精明廉洁的汉族士人参与朝政,其中最有影响的就是寒门出身的王猛,当今秦国太宰。苻坚推行教化,劝农桑,修水利,纳谏如流。虽然现在秦国富强了,但他依旧十分简朴。后宫据说只有他的原配张夫人,起居用度也全然不似帝王的奢华。”
慕容冲听了道:“那你看他这人不好色,不敛财,看起来根本没有缺点?”
安瑾尘听了舒眉一笑:“你错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执念于一统山河,不管如何休养生息,总有一天会起兵。而随着民富国强,他的这个欲望会越来越膨胀,越来越失去耐心。到时候他便没了纳谏的心思,他便脱去了明君的外衣。”
慕容冲听了皱眉:“按你的意思,我们大燕只能等,听天由命?万一在那之前苻坚就一举进攻了呢?”
“或许会这样,也或许不会。”安瑾尘道,“或许苻坚会先起兵西征北凉、西凉,然后再讨伐代国。最后才到大燕。”
“倘若不是呢?”慕容冲反问。
“倘若先进攻大燕,我只说一句,我们无力回天。”安瑾尘苦笑。
“放肆!”慕容冲盛怒,“你可知这是如何叛逆不道的话?你我之间尙不可探讨,更别提传言出去。如今形势的确吃紧,当今圣上也的确无为,但这话还是说不得的。”
“凤儿,我知你是为我好。且不要动怒。”安瑾尘双手按上他的肩膀,竟突然拉着他拥入怀。
其实安瑾尘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先前他夜观星象,看到燕王宫上方的娄三星,颗颗泯灭,这根本、根本是兵乱四起之兆啊!再看秦宫的角宿白星炽亮,乃是帝王之辉。当时安瑾尘已然知晓不妙。更让他不安的是,主秦王苻坚的命轨,他推算了数十次,竟都是模糊的——他了解这种模糊感,是因为苻坚的命运和他心念所系的人交织了,所以他看不到。师父本是世外高人,和苻坚的交织定不会这么深,那么这世上让安瑾尘挂记的,除了空叶就是慕容冲了。安瑾尘慌了,不论是哪个,他都慌了。直到方才空叶传来师父的话,证实了秦国将覆燕的先知,安瑾尘更是忧心无措。自古谪仙台不得干政,但是师父这次亲自觐见燕帝,隐晦表达秦国野心以求提防,谁知燕帝全然不以为意,竟还和师父询问世上长生不老之术。
“安……安瑾尘!”慕容冲回过神来,赶紧挣脱他,“你、你在干嘛!”
我又如何说得出你这家破国亡之兆?安瑾尘看着慕容冲冰雪筑成的容颜,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了……”慕容冲本以为安瑾尘又要说些不正经的玩笑话,却不料他非但没有,还静静的、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看自己的目光如此温柔又如此担忧,眉心的朱砂痣淡淡的,有浮世的悲悯。
慕容冲笑道:“何时变得优柔寡断了?保家卫国是男儿的责任,倘若狼烟四起,我定带领将士披靡上阵,兵来杀兵,将来斩将!若是天命必败,至少无悔于心。尽人事,黄泉下也笑对父皇。”
安瑾尘看着还带稚气的慕容冲豪言壮志,一双黑眸深的好像要将人染上墨一般,也忍不住扬起唇角:“说的好!尽人事,听天命,只求无愧于心!”
只是当时的他们,少年意气,却忘了如能战死沙场,其实也是一种福分。怕只怕,连死,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