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漓亲眼看着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在一夜间长大，一下子成为独当一面的当家。
    身上还穿着雪白雪白的丧服，表情却深沉得能融入黑夜中去。
    头七，王爷府中的小世子不知去哪了，各路前来长辈不禁议论纷纷。
    衾漓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看到琉玉正抱着双膝靠在墙角睡着了，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衾漓怕眼前的少年刚睡着，在书房门口静静看了一阵才走进去。
    他走到琉玉的身边，也不吵，就安静的蹲在旁边看着少年的睡颜。
    最终还是忍不住，手指轻轻地触碰上少年的睫毛。
    七天以前，王府刚刚接到王爷战死沙场的消息，是一个浑身血迹的小兵说的，话说得吞吞吐吐，让衾漓不禁想到他还在倪安那时闯进来的小兵。
    那个小兵分明还是个孩子，和琉玉一样的年纪，十六七岁，一个在胡闹任性，另一个却在浴血奋战。
    那孩子说，王爷死的时候，剑一直握在手中，不曾倒下。
    血污合上王爷脸的时候王爷是笑着的，只是眼里有浓浓的不舍。
    王爷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请千万要照顾好自己那个不服管教的儿子。
    直到闭眼，王爷身后的一袭长袍还在烈烈作响，面对的方向是那个歌舞升平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京城。
    那孩子说自己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李四，也就算是一个名字了。
    李四说完后哭得泣不成声，衾漓本来担心琉玉会撑不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琉玉听完父亲的死讯后，不过脸色苍白的在原地立了三个时辰，到最后是被他硬拉的回房休息。
    第二天，衾漓看不到昔日少年的一丝身影，看到的只有一个叫琉玉的男子一脸沉稳的在指挥着下人安排自己父亲的后事。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哭泣，只是短短的几个手势，便能让人心悦诚服。
    可再怎么沉稳，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衾漓心酸，轻轻的用手指擦去琉玉脸上的泪痕。
    “阿漓……”
    少年咬字模糊的念着一个名字。
    衾漓的身躯有些僵硬。
    还记得，琉玉幼年时总喜欢叫他阿漓，怎么说就是不肯改正。
    后来琉玉长大了，两人的误会和矛盾也愈来愈深，琉玉不再和小时候一般和他撒娇，称呼也在不经意间改了过来。
    如今再次听到，倒有些陌生。
    失神间手指不小心加重力道，刮过琉玉脸庞，少年也渐渐转醒了。
    刚刚醒来，眼神还有点茫然，这点倒是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
    衾漓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手指收回去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对，只得僵僵地停在半空中。
    “那个……下人都在等你的指使，快起来吧……”
    衾漓愣了半响才起身朝坐在角落的少年伸出手。
    少年抬起头极为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突然朝衾漓伸出的手抓去。
    衾漓蹲的久了，脚有些发麻，一被往下拽不禁有些站不稳，略略呛呛的又坐到了地板上。
    琉玉没有再言语，衾漓跌到地板上还没反应过来时，琉玉已经抱着衾漓的手臂又开始哭了。
    衾漓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以安抚小兽的姿势用另外一只手摸着琉玉的背部。
    “别哭了……”
    “呜……”
    “别哭了……”
    “呜……”
    “喂……”
    “呜……”
    衾漓到最后有些无奈，只得任自己的手臂被少年抱在怀里，另一边还要轻抚少年的背。
    少年哭了许久，衾漓的袖子已经几乎都湿了。
    衾漓正伴随着少年的哭声悄悄的打个瞌睡时，哭声突然停了。
    “阿漓……”
    少年轻声唤着这个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声音因为刚刚结束的哭泣显得分外软
    “嗯？”衾漓被熟悉的称呼唤得清醒过来。
    “阿漓，我一定会为父亲报仇的。”少年的眼中的仇恨开始翻腾，“总有一天，最高的那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我知道，所以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创造潜在的势力。”衾漓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对于篡位这种事那么诋毁，不过是一代江山换人坐主而已。
    琉玉眼中的仇恨让他心惊，但他所能做的就是协助这个少年完成宏图大业，创一世辉煌。
    “所以，阿漓，你无论如何都是会站在我这一边，是么？”少年抬起头看着衾漓的双眼，干净明亮。
    “嗯。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一辈子。”
    承诺是最容易的事，但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清楚的知道，这个承诺，是要用一辈子付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