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昭坦然道：“何处是安全的呢？从前本宫也以为只要入了皇宫，得了皇上恩宠，这辈子便能够高枕无忧了。即便现在出了宫，也不能高枕无忧，还要日日担忧。本宫多谢将军雪中送炭之情，本宫无以为报。”

    兰生摇摇头，道：“若是四小姐还活着，现如今也该有十八九岁了吧，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这话，便让素素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猛地想起了什么，猛地想起为何她对于“兰生”这个人是这么的熟悉——

    “兰将军既然是可造之材，本将便不会辜负了你。”

    “多谢慕容将军提携。“

    “不知兰将军娶妻了么？本将家中还有一个四妹，虽然性格是古怪了些，但为人也是不错的。”

    “四小姐乃金枝玉叶，末将不敢高攀……”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后来在曦城几经沉浮，即便是在掖庭里，那望不到边的黑暗里，也都想不起那样好的风景了——

    “兰哥哥再推高一点……”

    “四小姐不怕掉下来么……”

    “兰哥哥会接住我的……”

    原来，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已然把这些韶光一并吞噬了。

    其实她何苦要辗转求生，当日若是死在了太后的手下有什么不好？

    曾经，她为了仇恨，所以愿意一搏。

    曾经，她为了三姐，所以愿意一搏。

    而现在，她又是为了什么在搏斗呢？

    那个答案锥心刺骨而来，原来心心念念的，居然是他——居然是那个冷落过她，怀疑过她，给了她无上的荣耀与无比信任的男人。

    这样的变化，是最让她撼动心扉的。

    因为，乱世之中，言及情爱，太虚无缥缈了。

    而原来，正是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支撑着素素并不坚强的躯壳。

    素素的走神只是一瞬间，终于还是撑出了一个完美弧度的笑容：“那就有劳将军了。”

    转过身去，她也再没有去看兰生了，连把兰生留在眼角都不愿意。那是曾经美好的回忆，也是不愿意再触碰到的伤。

    终究还是兰生，颤颤巍巍，失了往日的镇定，出声问道：“毓妃娘娘与一位故人很相像呢。”

    素素不回头，答案不置可否：“是么？”

    十步之遥，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也是曾经错过了的温暖，而现在，她爱的人只有曦城中的那个人。

    性命攸关，患难与共，便是如此。

    素素与若昭被护送出宁军大营之后，兰生站在营地的最高处，举着大碗的酒，似乎是无可奈何，似乎是自嘲，喃喃道：“即便……即便……你不认我，我也认得你……你的笑容……和七年前没有什么分别……还是那么的好……那么的美……”

    若昭见素素出神，问道：“怎么了？”

    素素轻声道：“没什么……”

    若昭明白，便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其实府里出事那一年，大哥入宫觐见的时候对我说过，有想把你许配给兰生将军的意思。我也明白，此生你除了嫁与帝王家，便是王侯将相之家。你与兰生一向要好，能在兰府里做个正妃，打点府中事务，也是不错的……可是后来……”

    “三姐不必说了。”素素的话中含了一分冷然而又决绝的意思，“慕容绾绾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是曦城的毓妃慕容氏。”

    若昭终究是不忍，握住她的手道：“小妹，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深闺少女了。可是，有很多事情，与你所站的位置，所看到的风景没有关系。曾经错过的，或许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素素心中有些气，便冷笑道：“那三姐呢？不过也是嫁与了先帝罢了。即便三姐宠冠后宫，也不过是先帝得宠的妃妾之一，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昭知道此话说得不好，是让素素多心了，终于垂首道：“是我失言了。”

    那些已经飘零到不知何处的神话，已经沉落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