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氏被带到拥桂殿的时候，已然着装大方，殿下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身上的衣着皆是当年在曦王府里最喜爱的，心中虽恨，却仍是不由地一软。

    素素将这样的神情恰到好处地收在眼底，心中却不免暗自纠紧了几分。

    龚氏的眼神触到黛若身边的杏仁露便是绝望的死寂，只是冷冷道：“是我做的。”

    殿下冷哼一声，不免含了几分厌恶与失望：“那么你穿这一身，是希望本王能够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原谅你么？”

    龚氏抬起头看着殿下，脸上却是一脸坦然：“臣妾不求殿下原谅，也不求殿下保全，臣妾亦无话可说，任凭殿下处置。”

    殿下几乎要气结，“很好，你这样坦然，便是想到了会有这一日的，对么？”

    龚氏冷笑一声：“臣妾能想什么？臣妾以侧妃之位嫁入王府，当日风光，臣妾怎么可能会想到有这一日？”

    殿下摇摇头：“你还想拿什么来说？让本王顾念昔日的情分？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不堪。”

    龚氏心中已然冷到了极致：“殿下要算在臣妾头上的事情，臣妾认的，只是臣妾希望殿下顾念往日的情分……”

    黛若顿时哭得梨花带雨：“我从来没有……没有想对你的孩子怎么样，本宫可以发誓，本宫的孩子日后不会和你的孩子争什么。本宫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殿下瞟了一眼素素，旋即含了不可分明的冷意：”是么？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和涵儿争什么？毕竟，你与她的生母毓贵嫔交好。“

    ”什么？“龚氏惊讶地失声，”殿下……“

    殿下的打断没有多余的情意：“是，你没有听错。涵儿的生母，从今往后只有毓贵嫔慕容氏一人，而你，凭什么做她的生母？”

    龚氏顿时惊恐得无以复加，而素素只是含了一分淡淡的笑容，不曾置喙。龚氏连忙扑到了殿下跟前：“殿下……殿下……臣妾做这些，都是为了涵儿……都是为了涵儿，您……您不能不要涵儿不认臣妾……臣妾是涵儿的生母啊！”

    殿下一脚将她踹开，没有多余的神色：“让你的孩子做了世子，才让你有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本王心意已决。你做下的事情，你自己担下便是了，无谓让涵儿有这样一个生母。“

    龚氏连忙摇头，泪如雨下：“不！不！臣妾是涵儿的生母！”她瞪了素素一眼，旋即又瞪了黛若一眼，伸出食指，颤颤道：“是你！还是你！是你们谁挑唆了殿下，要把世子夺了过去。”

    素素只是淡淡一笑，对上她无助的神情：“没有人要夺了你的世子，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龚氏见殿下根本不看他，还欲再说些什么，殿下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赐你个了断吧。”

    龚氏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拼命道：“臣妾死不足惜！可是殿下，涵儿是臣妾的孩子啊，您忘了……”

    “还不快去！”殿下怒吼一声，却是素素温言道：“殿下，夜已经深了，此时若是要赐死龚更衣，难免令六宫不安，不若明日吧。”

    殿下瞟了素素一眼，“也好。”旋即，殿下盯着元福道：“托下去，至于她的贴身侍女——即刻赐死。”

    龚氏怒目，终于发狠道：“殿下，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哈哈！我今日算是看透了！”她挣开元福的双臂，吃力地站了起来，指着素素与黛若道：“你们以为你们便得意了？我告诉你们，你们是宁宫来的，殿下早早……”

    殿下快速地瞟了元福一眼，元福连忙给了龚氏一巴掌，堵上了她的嘴，赔笑道：“让殿下娘娘受惊了。”

    素素的心里没有半分的波澜。死与活，不过是都是君王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更何况龚氏方才的话几乎要让她惊出冷汗来——殿下早早就做了些什么？

    殿下似乎看出了端倪，掩饰道：“龚氏是失心疯，不必管她。”

    素素勉强一笑，看了一眼黛若：“此刻柳姐姐也累了，殿下不是还打算歇在李美人那里么？不若殿下先去鸢羽宫，臣妾留下来好好陪柳姐姐说说话。”

    殿下简短道：“好。”旋即又握住黛若的手道：“受惊了。”

    殿下离去之后，黛若只是无力道：“好了，事情也散了。”她又盯着素素道：“你何必再留她一晚上？不怕生出是非么？”

    素素望着这满殿的奢华，这里，何尝不是龚景妃最留恋与自豪的地方，而现如今，都换了主人。

    素素勉强一笑：“我还有些事情要问她，问过她，我才能安心。”

    黛若幽幽道：“只怕她未必肯同你说实话。”

    素素沉吟着道：“谁知道呢？”旋即，又含了几分谨慎：“只是姐姐不觉得奇怪么？好好地，龚氏怎么会动了这个念头？”

    “无非是为了世子而已。”黛若忽的想起一件事，“还要恭喜你，做了世子的生母，以后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不。”素素反驳道，“若说那小连子根本还没有被问罪，便自杀，是否是太奇怪了？”她想了想，于是便把自己的疑惑全部说出来：“其实桃仁这东西见效慢，即便龚氏今日得逞了，你没听太医说，也要三个月才能滑胎么？她真的会蠢笨至此，用桃仁来下毒么？为什么不一招致命？更何况，龚氏虽蠢笨，却也有些心机。此事败露之后，难道不会危及她的孩子的地位么？有她这样一位生母……”

    黛若沉吟着道：“或许她是仗着殿下膝下唯有这一个王子而已。”

    素素轻轻摇摇头：“无论怎么说，这件事情都太奇怪了，我不问她，总是心有不安。如果这件事情后面还有别人在操纵，那么此人，我们便不得不防了。“

    黛若轻呼一口气，拍拍她的手道：”好。等夜深人静的，你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你也要保重。“素素瞟了一眼那杏仁露，厌恶道：”这种事情，今日是我在这里，日后你要一万个小心。“

    素素坐在拥桂殿内，巴巴地望着月亮渐渐西沉，只觉得宫中长夜漫漫，不胜厌烦。

    黛若已然安然睡下，却是音袖打了帘进来，低声道：“侍卫都打发走了，龚氏这个时候定没歇下，娘娘仔细些，别惊动了人。”

    素素轻轻点头，便从拥桂殿缓缓出来，小心翼翼地踱步到芳意轩门口，音袖在素素耳边道：“奴婢在这看着，娘娘快些。”

    阁中只是有并不明亮的灯火，冒着一丝一丝的烟，刺得人眼睛发麻。

    “你来了。”素素正摸黑走着，却陡然听得这一声，心中一惊，面上却只是波澜不惊道：“你知道本宫会来？”

    只见略远处亮了盏灯，素素隐约看出龚氏的轮廓，只听她继而道：“我露了那样的消息，你自然会想尽办法留我一命，然后自然有话要问我了。”

    素素轻轻一哂，“你既这般聪明，又知本宫心思，便说了便是了。”

    素素走近，却只见龚氏静静地坐在窗台下，殿中的逼仄之气尽显，发霉的气息从角落里一点一点蔓延肆意。

    “你不怕我杀了你？”龚氏冷目盯了她一眼，却是素素淡淡道：“你若是杀了本宫，本宫便明白告诉你，你的世子便是无依无靠了。”

    龚氏轻轻道：“哦？”

    素素徐徐走近，附在她耳边道：“这宫里，谁不年轻正盛？即便是芳妃为了你下毒的事情伤了身子，转眼不就是有孕了么？谁愿意拿着你的孩子，日后拖累自己的孩子？能有这想法的，无非是生不出来的？自然，鸾妃是不会想抚养你的孩子的。那么，宫中年纪渐长，既恩宠稀疏，又无甚子嗣上的希望的人，除了凤仪宫那位，还能有谁？”素素的笑容有片刻的狠毒，旋即抬头：“所以，你的落魄与本宫无干，你若是肯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入敌人的手中，成为敌人的棋子的话，那么本宫无话可说。”

    龚氏轻蔑瞟了她一眼，素素却是含着几分戏谑：“对不起，称呼惯了您景妃娘娘，如今在您面前自称’本宫‘，真是有几分不惯。”

    龚氏道：“你也别太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怎会？”素素轻轻摇头，“本宫不会蠢笨到让别人无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本宫不会蠢笨对对自己地位根本就没有威胁的新晋妃嫔下手，更不会蠢笨到对别人的孩子下手来巩固本宫孩子自己的地位。”

    龚氏面上一惊，却立刻转了狠毒的调子，“你也别太得意，殿下宠你，不过是过过面子而已。”

    素素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轻轻道：“你看着月光，多美啊！只可惜，不过是片刻之间而已。”她低头盯了龚氏一眼，“过过面子又如何？本宫听闻你一向爱桂花，本宫却不以为然。即便是在秋时占得满园风光又如何，不过是片刻就凋谢。春来冬往的，也没有什么痕迹而已。倒不如，本宫头上这朵绢花，虽然平淡，无甚鲜艳，却能够反复使用。”她瞟了龚氏一眼，“你选择的是如桂花一样的美好，自然要承受冬天之后的寒苦。”

    龚氏无奈地摇摇头，“我原本道你不过是凭借着宁宫送来的身份，又有几分姿色与聪慧，殿下才格外厚待些，没想到，你却有这份心气。很好，我即便是输在你这样的人手里，也无怨无悔了。”旋即，她又冷然道：“只是我拥有过的，你一辈子都别想得到。”

    素素笑道：“你说什么，本宫都无所谓了。只是你既然知道本宫要问什么，你好好说便是了。”

    龚氏微露矜色，复又道：“我知道的那些，即便是带到黄泉去也没什么用，但是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素素看了她一眼，确实很美，只不过是绽放到尽头的花而已，“本宫未必会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本宫会有自己的孩子，本宫也无意让他做世子，来日继承王位，本宫可以保证，本宫永远不会害世子，并且保证，本宫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世子。不为别的，只为来日，本宫亦不想走上你的路子，被人陷害。本宫膝下的世子继位成王，那么本宫便是唯一的王太后。”

    龚氏道：“好！”旋即，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便跪下扣了三次，决然道：“我龚氏静婉，谢娘娘大恩。”

    “可以说了吧。”素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等待答案之后的凛冽。

    “好。“静婉缓缓起声，”不过在这之前，是否该唤你慕容——绾绾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