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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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就这么五个年华,子顼还是每天一早不忘串通亚述戏弄陆山海,每天下午也不忘拉着亚述跟着子玥、澹台兰出宫鬼混,有的时候他也会有皇室一族的模样去视察军营,商皇室掌握着京师及周边全国一半的兵力,而另一半在地方,这时候地方已经没有了蕃王却出现了割据,而那些弄权的文臣们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当中有人能够调动四方兵力。子顼在军营中的威望不差,甚至还超过子熠,只是仅有兵权是不够的,粮食、国库的管理权都不在商皇室手上。
天下哪里还是子姓的天下?而皇族必须撑下去,子熠知道苦撑着为了什么,再过几年一切都会结束,但是他可能连今年的冬天都过不去了。子顼却丝毫不希望即位,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他是应该分担一些事务了。
和澹台兰回到府上,亚述就独自一人闷在房中发呆,五年都过去了,他武功有着伯父的指导进展极快,在读书和玩耍中过的日子确实惬意,让他对自己都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怀疑,波斯人现在遭受的苦难他知道,况且那些人中还会有他的表姐妹们,远在千里之外无力改变现状,而塞尔柱人的暴虐又令人发指。回想起来,天下之大他为何要来东方的原因都已经模糊,心中的念头却一刻也没有动摇——让塞尔柱人血债血偿。
他真的只记得仇恨了?若要追根溯源,谁知是非,若要真正理论谁负谁?这些事他就算想得出神被子顼追问,他也不愿意说,起码他知道那个人不可能与表面看起来那般欢乐洒脱,在整个皇族中,真正能够做到洒脱的人只有五皇子子琮,无心帝王权势,只愿云游天下、与世无争,甚至与红尘无扰,这秉性与他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何其相似。那他,是否也与唐门掌门唐成礼一般向往隐逸、淡泊名利。
如今的三位皇子中两位皇子不愿理会龙椅就罢了,这两个人还刻意贬低自己以免父皇突然改变心意。二皇子子璘自幼聪颖、能握笔时就能画出墨梅,母亲赵氏又是中书令的侄女,原本若要与子顼争也不一定会输,只是他每天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一画就是几天,几天之间往往偷偷离开屋子,不知跑到何处去取景画画,子璘很小的时候因为看到《清明上河图》,就立誓要画出一幅比《清明上河图》还要写实的水墨工笔,他对大哥子顼说过:“有一天我会画出天下的每一处名胜的一部分,按顺序拼起来就是一幅锦绣河山。”
子顼是长子也是嫡长子,就算延承商周古制不立贤能,帝位也同样非他莫属,他的心思却也不在修习治国之道上,全部花在练兵、分析军务上,有人问起他便说,能够分担的只有这些。
说来也奇怪,北方的燕国与东突厥联姻五年却没有一点动静,连突厥人几乎每年都会有的“冬狩”也没有发生一回。南方南诏国、掸国、占城反而狼狈为奸频频作乱。
入夜时分,亚述看看已经封尘的乌得琴,他有五年没有弹奏过,自从在五年前遇见达约斯·萨拉哈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想起来都五年没有见到莉莉娅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拉玛死后他对母亲的回忆似乎也少了些,以前这只猫在眼前总是能浮现出,偎在母亲身旁看着母亲都弄小猫的情景。拉玛留下三只猫仔,自己留下一只,名叫卡瓦,眼眸的颜色一黄一蓝,最初看时真有些可怕,到后来看却是可怜。给子玥、子顼这对兄妹送去一只,反正子玥会好好待它。还有一只被大堂姐澹台蕙两个月前一同带到了婆家,她的婆家并非官场之人,是一个世代与西域诸国商人做生意的商业世家,家境殷实。
他一向不喜欢猫,不过到头来自己还是有些想念拉玛的,卡瓦总是自顾自的,拉玛起码会在他失落的时候跑到他身边,蹭蹭他的手,安慰安慰他的主人。
背起琴爬上屋顶,坐下来弹奏,不敢再弹《狂沙》,怕自己又会哭出来。明明是激昂的旋律,却声声让自己回忆起波斯的儿郎壮烈地死去。
埋头弹奏,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已经在他身边聆听。
“阿述,你心情看来也很差啊。”这是子顼的声音,亚述朝着声音抬头看,映在碧色眼眸里的是,湛蓝星幕下一个俊逸的少年。
子顼的手上握着一只紫竹箫,亚述还记得曾经他是多么好奇紫竹的声音。
“心情差的时候我也会爬上屋顶吹一阵子箫,不过今天我听到你的琴声就过来了,你有点生疏了吧。”子顼蹲身坐在亚述的身边。
“五年没碰过了。”亚述道。
“那你听我一曲吧。”子顼说道,并将箫拿好。
星芒之下,亚述第一次听到紫竹之音,第一声就如此低沉悲婉,这样凄惨的声音似乎可以诠释母亲的一生了,她不愿吹奏是因为不甘么?
低沉的声音像在哭诉,这声音像是缓慢流动的水,不会断绝,或许还有些许悠扬之意,低音凝心,高音凄寒凛冽,悲苦尽在其中展现,亚述听懂了,自己也拨动琴弦,他的心与他的心都在无尽的深渊中做着无谓的思索,子顼也会像自己一样迷茫吗?
“这曲子叫做《悯天》”子顼没有再多加解释,因为这一个名字就已经足够清楚了。天,天之骄子。
只是停下喘口气的时间,子顼又吹起了紫竹,箫是悲伤的乐器,声音的本色就是悲伤,但是这首曲子却颇有气势,甚至连箫音的悲伤都掩盖掉了,但是却仍然透着一点孤高、绝尘之寒,以及难言的肃杀之气。
“这首曲子叫做《傲歌行》乐府所作。”子顼解释,“这个旋律是古商的战歌改编而来,送行出征的战士。”
亚述没有说话,就是在心里赞叹着,旋律之妙,不过比之《狂沙》他还是更偏向后者,曲再美,没有一个背后的故事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什么,所以,每次弹奏《狂沙》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颤抖,不知道《傲歌行》对于他来说是不是这种感觉。
“以前完全看不懂天上的星星,只能听五弟看着星星口若悬河,又听不出什么。”子顼仰望夜阑长空,天悬银河,月如弯钩,这些复杂到令人头疼的天文星相,子琮却是倒背如流,有些时候子顼还是挺佩服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弟弟。
亚述也随着子顼抬头看,一片银华映入,这深蓝色的天幕,能让碧若翡翠的眼眸也失色了吧,群星汇聚成河,在波斯同样看得到漫天的星辰和如钩的月牙,在沙漠边缘的沃土之上,天空似乎更加澄澈,星也更加明亮,他什么时候开始也和汉家的文人骚客一样借着星与月思念自己远在千里外的故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里永远只是他的父邦,他的故土、出生、长大的地方都在遥远的西地平线以西,那个正在异族刀枪下挣扎的土地。
“怎么了?”只见子顼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多伤心的事,想哭就哭出来吧,肩膀可以借你。不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亚述深深闭上眼睛,摇摇头,微作叹息。不是哀伤,只是想要回去一趟,即便回去会让自己真正陷于哀伤。
六年,生命最初的时间,理应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刻骨铭心,清楚到有些时候会因此而惊醒,因此而落泪。想要忘记这些折磨自己的事,却又不想失去关于故土的一切。矛盾中间不知耗去了多少精力,有时整的自己心力憔悴。还是···与子玥、子顼、二堂姐一起鬼混好啊。
“大皇子既然说肩膀可以借我,那能把整个肩膀割下来借我吗?”亚述对着子顼笑笑,只是不想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罢了,这些事没有人帮的了又何苦让别人也烦心?
“如果你用性命担保能接上去,并且和原先一样好用就可以。”子顼轻轻推了亚述一下,不知其用意,“亏你送了一只小猫过去,现在倒好,子玥连理都懒得理我这个亲哥哥了。”
“说明你在子玥公主眼里还不如一只猫值得去理。”亚述毫不忌惮地与他调侃。
子顼也不反驳什么,就是一把夺去亚述手中的乌得琴,自己弹起来,亚述却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话,他这哪是弹乌得琴,根本是在弹琵琶吧。
亚述又一手抢回自己的琴,对他认真道:“明天太学开学,我就不能当你的伴读了,听说太学要上一整天课的。”
“太学不也只读儒经吗?有什么好的。”子顼问,不知是不是天暗,他的神色有些暗淡。
“你放心好了,太学我是不会待太久的,不过也不会再回来当伴读了。”亚述说道。
“太学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子顼随口问,其实他不在乎亚述回答什么官职,总之还是能见到的。
“江南总兵”亚述平静地回答,却换来子顼的惊讶。
“你这是打算被贬谪吧?哪里有太学生出来当总兵的?当个知州也正常啊。”子顼一串不解,接二连三而来。
亚述却没有再说什么,多说无益,不如到时候再以实际来说话,况且心意如此,难以改变,毕竟关于明教总舵的事,他不是一点调查也没有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