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归来思去3
    我明明是个极其懦弱的人，我明明很想拽住他，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将压抑在心头的疼痛排解出去，我明明很想骂他，恼他没有像小书里说的，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我。
    可是看见他疲倦的面容，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一阵猛风灌进来，将床边的书吹得哗啦啦响，我一下回神，身子被吹得冰凉，被浸湿的衣衫透过来，我难受地缩了缩，又是身子一阵痛。
    谁人这样粗心大意，窗子也关不严实。
    我皱皱眉头，刚想唤人进来，方才发觉那小侍童被使唤去端粥了。
    无奈地撇撇嘴，我忍着痛轻轻朝床里面靠了靠，才觉得好些。
    气喘吁吁地半躺好，望着骤然失了温度的屋子，只觉心境也坠入冰冻，不想去想些什么，却一直有着什么想要压抑、束缚。
    “拈玉……我不会娶你以外的人，你也别再负气了好吗？”
    想起醒来时听见的那话，我低垂头颅，让那话静静在脑海里回旋。
    柳端肃那浑人，总是许下不切实际的诺言。不可能不娶，他身上背负着那份责任，况且皇帝亲自下旨，就算娶妻无关情爱，他又怎么能不娶？龙颜大怒的结果，可是谁也吃不消的。
    但心里却不住地暖和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飞蛾扑火，可是因为太过向往那样温暖明亮的地方，最终把自己搭了进去？但倘若没有扑火一说，那飞蛾又要去哪里呢？
    是痴念，是爱恋。
    为此无视熊熊火焰，无视艰险路途，无视落得个化为灰烬的下场，消得片刻欢愉，刹那满足。
    值得么？
    “拈玉……我不会娶你以外的人，你也别再负气了好吗？”
    你不会娶我以外的人？
    那你当我是什么？
    你当我……是女子，可我永远不会是，不可能是。
    “从此往后，待时日久了，只怕你会忘记，你还是个男人……”王太后死前的告诫，当时听是不以为然，但现在想想，却是心神不定。
    蜡烛在风中摇曳，摇曳彷徨的，究竟是烛火，还是我的心？
    灯笼终是不堪寒风灌顶，呼的一声，烛火灭了。
    我想要的，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衡量，无法捕捉，更无法挽留。
    一个想要得到一切的人，最终往往什么也没有。
    只是在这样寂寞的环境里，回首，沉默。
    我想要的太多了，或许我本不该这样贪心，不该妄求他在最后几年里一直以我为重，珍惜时光。
    柳端肃根本不知道我只有短短几年光景。
    他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更多时候，我做一些亲近他的举动，享受温馨一刻，只是想要用微薄之力，留住渐渐离去的脚步。
    但是在不明所以的人嘲弄眼光中，不知廉耻地羞辱中，我才恍如醍醐灌顶，猛地清醒过来。
    豫王，这个位子。
    他做在那位子，被托得很高，很高，高到看不见低下人不屑的模样，听不见嘲弄与反对的声音，但是我呢。
    如果要在一起，必须有一人放下尊严，放下一切，去忍受别人所有的冷嘲热讽，只是求的两人相守。
    这个世界容不下男子的爱恋，我想要以一己之力妄图改变，最终只是被伤得更深。
    “逆天而行，不得好果。”
    “男子相恋本就是罪。男女交合，阴阳互补，才是世人所尊崇的。”
    “而娈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真爱也好，为权也好，为财也好，都抛却了男子尊严，甘愿折服于另一男子身下，甚至连女子也不如，沦为与女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卑贱地位。这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那样的人，是抛却尊严，以色事主，最令人不耻的畜生。鄙夷与轻蔑，只是因为有人看不得尊严掉地，媚态弄骚的样子，所以连带着鄙夷一切与娈宠有关的事物。你，可懂？”
    姨母说的，还真不假。
    当时的我，真的一点也不懂。
    难道我要继续留在王府，看那新王妃与柳端肃恩恩爱爱？我断然看不得的，那么……
    我不敢想。
    那样，真的容易在争风吃醋里模糊自我。
    扪心自问，我做不到为了与他相守而抛下自尊。
    总是要离开的。
    与其几年后用死亡作为离去的脚步，让柳端肃承受一辈子痛苦，不如早早离开，纵然也会让他难受，但毕竟他心里想的，是我还活着。
    一个赌徒，就算将家业败光，家徒四壁，也要满足自己的赌瘾。
    我怕在你身边，我会上瘾，会不舍得离开，会为此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原谅我离去。
    归来卿旁，思去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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