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月重华 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6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十。
临清寺旁水而建,有江南一带的清婉,也不失一般寺庙的雄伟气势,百年前经一场大火洗劫,沧桑风雨后,经多次修茸,仍旧香火鼎盛,一大早,来次参拜的人就比肩继踵。
林氏信仰佛道,每逢初一便来此参拜,以求金陵夏氏的安稳,林氏双目有疾,早在十年前便不能视物,着参拜一事自然由夏家大小姐夏浅言陪着。
如此也好,不久便要入宫,多些时日陪陪母亲,日后好少些遗憾。
寺中神佛众多,金身肃立,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钟声浑厚,延绵不绝。
林氏在夏浅言的搀扶下叩拜,尽显虔诚,“信女林氏,今日诚心叩拜,一愿大齐国运昌盛,二愿夏家世代荣华,三愿家人福寿安康。”林氏言毕,夏浅言替其上香。
“夏老夫人每月都来此虔诚供奉,为大齐子民祈福,实属本国之幸。”说话的人是临清寺的主持,法号戒空,年过古稀,但仍是神采熠熠。
林氏微微的笑了笑,“大师过誉了,不过一介妇人,民妇只想聊表心意,以求心安罢了。”
“夏老夫人只是深闺妇人也知道拜佛不过以求心安,而大齐君主却大肆修建佛寺,劳民伤财,边塞军粮一扣再扣,对拓趵军队避而又避,妄想国富民强从天而降,由此看来,这饱读诗书的文人政客还远远比不上一介妇人。”
很浑厚的声音,有种贯穿一切的力量,夏浅言只是微微一撇,看不大清模样,但有种不容小觑的气势。
屹立高挺,凛凛而立,一身锦衣将此人衬得甚好。
只是这些都避不了旁人微微一惊,夏家与朝廷的比较,这,可是万万比不得。
林氏到底经历了沧桑,气态从容,幽幽的开口,“妇人家不懂国家大事,公子如此抬举,让老生不知如何应答。”夏家站在风口浪尖,只是拜佛,并不想惹出事端,无端端将夏家与朝廷作比较,如若这话传出去,不见得会消停。
男子一听,大气一笑,“是晚辈唐突了,不过有感而发,如若让老夫人不自在,还望海涵。”说完深鞠一躬,以表歉意。
“公子不必自责,只是夏家不愿卷入纷争罢了,不过老生也在此奉劝一句,这国家大事我们这些人还是不要随意议论的好,以免招惹事端。”虽是奉劝,但俨然有警告之意,语气难免不悦。
男子听了这话不气不恼,微笑答谢:“是在下太过唐突,让老夫人受了惊。”
林氏点了点头,不再答话。
“老夫人,斋菜已备下,请老妇人随我去厢房用膳。”
“多谢戒空大师,有劳了。”谢过临清寺住持,林氏又说:“公子告辞。”
男子点了点头,目送林氏及一行人出殿。
夏浅言只是一时好奇,便回首一望,只是那一望,明明白白的看清了一抹深思。
碧色的瞳目,恰似锦绣山河。
临清寺湖边,箫声幽逸。
玉人碧萧,衬得湖水清清。
重华自称重病,避了帝都众多耳目来到金陵,只为一探夏家家底,几日下来,发现夏家并无朝堂之上说的那种仗势欺人,想要凭借这块丰腴之地占据一王,反倒对于政事是步步退让,只单单经营家族的事业,倘若没有这封号,倒真似寻常百姓家。
但这些,对重华都不是好事,一个对权力不在意的家族,难以达成共识,相互利用,还往往会作茧自缚,打草惊蛇,让朝廷中人怀疑自己有异心。只是这样强的家族后盾,放掉,未免太可惜,思及此,重华敛起了眉。
大齐朝政早已腐败不堪,为君之人不懂驾驭权术,让一家势力当道,放眼大齐,只有金陵夏家参与政事,与帝都莫家互相制衡,这样才可保政权的一时安稳。
怎样才能说服夏家,便是眼下最棘手的事。
“本是一首清丽小曲,却被公子吹得如此萧瑟,不知这位公子心中有何不快?”
重华本就无心吹奏,只是顺着感觉吹箫,不料被意外之音打断,虽是清婉,但萧已从手中滑出,落入湖中。
重华转目望去,刚刚夏家的女子,一身素衣,未失脂粉,就像出水的白莲,恬淡清雅。
夏浅言一看,自觉唐突,“是小女子唐突了,让公子受了惊扰。”然后微微施了一礼,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过一直碧萧,自娱之物罢了,丢了也就丢了,小姐不必多礼,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况一只萧。”
夏浅言见此人如此豁达大度,脸上不经意间染上一层悦色,“多谢公子大度。”
“不过在这世道,能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并且字字珠玑,想来也知道公子的大气。”
“多谢小姐赞赏,不过面有忧郁之色的似乎并不是在下,反倒是小姐您,为何郁郁寡欢?”
浅言本是自制,只是听此一言,幽幽的叹息一声,“万事不由人,哪来的欢喜?”
“小姐从小养尊处优,难道还有由不得自己的事?”
浅言低眉淡笑,“是啊,世人只道金陵夏家富可敌国,却不知道维持金陵夏家的荣耀是多么的艰辛苦涩,世人只知晓我这夏家大小姐做得如何风光,又哪里知道这种生活我却偏偏不想要。”
“那小姐,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谁知道呢?采菊东篱下也好,泛舟西湖上也罢,只要不受尘世纷扰,怎样都好。”
“小姐倒是生性风雅。”
浅言回问,“那公子你呢?听你的言语,不似淹没在尘世中的人。”
重华负手而立,望着那悠远的湖水,开口道:“只要这锦绣山河尽收我眼,也就此生不悔了。”
浅言顿了顿,望向那碧色的眼眸,很美丽的瞳色,有种幽深的意味。
细想自己的未来,难道要在一个迟暮的老人身边过完自己的潋滟年华?还要盼望着他别死,不然自己就没了依靠?
难道自己不能站在一个宏伟有抱负的男人身边,为他的一切铺路,成为他的贤内助?而是待在看似金碧辉煌却是一潭死水,充满腐朽气息的宫内,陪着一个失去了激情的一国之君?
思及此,浅言暗暗一惊,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呢?然后自嘲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日与公子有缘,与公子畅谈许久,小女子甚是欣喜。”然后抽出袖中的一只玉箫,说:“这是家父生前的钟爱之物,自家父过世后,就一直寄放在临清寺中,今日也与公子有缘,浅言就赠与公子,一来是赔罪,二来也是欣赏公子才思。”
“这——”重华思付片刻。
“公子不必疑虑,这只萧已经没有主人很久了,他需要有一个配得上他的主人。”
说到这,重华也不便推辞,“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说完,收下浅言手中的玉箫。
浅言微微行了一礼,“时候已经不早了,小女子就此告辞。”
重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望着夏浅言渐渐远去的背影,摸索着手中的一管箫,心生思索,夏家的人,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