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夏家的西苑，一向比别的院子要来的清浅，尘世间的繁杂被一片竹林所隔绝。
    月上西头，屋中的灯火却迟迟未熄，袅袅的白烟在屋中回荡开来，直至消散，有些缠绵的味道，让人心中泛起一丝悲凉。
    “小姐，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一旁的丫鬟低声提醒道。
    灯火下的女子摆了摆手，目光仍旧注视着书上的小楷，工工整整，看着让人舒心。
    “若是累了，便先歇着吧，我再等会儿。”心不静，又如何睡得着？说是凡尘扰人，倒真是如此。“你先退下吧，你在这边我也静不得。”
    丫鬟添了灯油，行了一个礼，便走出门外，只见一人红衣猎猎，迎风而来，那一眼的风姿，着实让人倾倒。
    “小姐，小侯爷来了。”
    女子思量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门前，只见那身红衣轻唤：“姐姐。”
    女子近日来一向毫无生气的脸露出了喜色，“还以为你入了睡，没想到还会来找我。”女子年方潋滟，一笑起来更是柔美至极。
    “多日不见姐姐，红衣心里自然牵挂着。”话语间，两人便进屋坐下，一旁的丫鬟端了杯茶，便也自行退下，闭了房门。
    女子笑意中带了一丝愁意，“你现在记挂我，还能来西苑看看，我这下月进了帝都，入了皇城，如若牵挂家中上下，又该寄情于何物？”
    红衣半晌不语，终是吐出一句话：“姐姐可是怪红衣不能保全所有？”
    女子摇摇头，“世上本无至善至美，你就算倾其所有，又如何个个保全，我姓夏，我叫夏浅言，我就必须为夏家出力，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是怪，而是遗憾。”女子的眼角闪过晶莹。
    “作为一个女儿，母亲重疾在身，却不能承欢膝下，以尽孝道，作为一个姐姐，却不能看见自己最爱的弟弟娶妻生子，恩爱一生，怎能没有遗憾？”
    夏浅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狠不下这心肠，与命作斗争。”
    “姐姐这般通情达理，反倒让红衣心存愧疚。”
    “一入深宫，这命数便不得窥探，万事只能倚仗自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人的悲喜，又有谁会来怜悯？”
    浅言自幼家教甚严，就算心中有愁绪，也绝不轻易表露，今日一番谈论，却落了个揪心，一时不能自已，珠泪暗生，只是自己偷偷掩了去，不叫红衣伤心。
    “逃不过命，那我就认命，万事总有一条路，我就不信我走不出。但我希望夏家在你手中得以保全世代，那浅言也就心满意足。”
    红衣点点头，“夏红一定不让姐姐失望。”
    “时候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办事。”夏浅言轻轻嘱咐。
    红衣也不多留，道了别便走出了门，夏浅言看着那秋风中的背影，低喃道：“你也是苦的吧。”
    夏家所有希望都寄于你身上，世代荣华的责任怎能不重，还未及弱冠，就要敛了颜色，收了心境，万事小心，不动声色。
    寻常人家，能有几人受得了？
    那抹带着孤寂秋意的红色淹没在夜色中，夏浅言闭上门，留下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