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瑞从太原回来，刚进苏曼云的“闺房”就趟在床上使劲地伸了个懒腰：“妈的，这一路上可把老子累坏了！”
    “见到你舅舅了？他怎么说？”苏曼云端着茶碗让赵子瑞喝了口水，将茶碗放在桌上就坐在床沿，一边给赵子瑞敲腿一边问。
    “见着啦！这次去太原收获不小啊，日本人攻下宛平县城就急着一路往南，二十九军阻击的是日军的后继部队，现在全国乱哄哄，到处闹腾要抗日，去年张学良在西安扣了蒋介石‘逼蒋抗日’，国民政府也是一锅稀粥，哈哈哈。。。。。。”赵子瑞无不得意地说。
    苏曼云不知道赵子瑞有什么好高兴的：“日本人打过来对咱有什么好？我可听说日本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看咱还是趁早往南边跑吧，离小日本远些我心里踏实！”
    赵子瑞猛地撑起胳膊：“跑什么跑？日本人一方面要杀人，一方面也要和中国人亲善，就像日本人在东北建立的满洲国，老子要是能和日本人亲善上，没准哪天成立个华北国，老子就是这龙游镇的‘土皇帝’，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小日本那么厉害？你就不怕哪天小日本完蛋了，国民政府杀你的头，你可想好了，投靠日本人那可是出卖祖宗、认贼作父的勾当。”苏曼云恼怒地警告。
    赵子瑞揪着鼻子嘲笑说：“哎哟喂，你他娘的装什么正经，你干的缺德事还少啊？”
    “那可不一样，我干的事再不正经，那也是为了赚钱求生计，投靠小日本那是卖祖求荣，是缺八辈大德的畜牲干的事！”苏曼云狠狠一扭身，气鼓鼓地说。
    赵子瑞瞪起眼珠想要发火，继而一想，还是换了副笑脸宽慰苏曼云：“放心吧！小日本厉害着呢，完不了！你想想，蒋介石为什么摁住张学良不准打日本人？那是蒋介石怕自己正面对付日本人，后面阎老西（阎锡山）冯大胆（冯玉祥）再给他来个‘中原大战’还有南边**的红军队伍要是也乘机讨蒋，那还不直接要了老蒋的命啊，阎锡山可不是什么正经玩意，早年在日本士官军校读过几年书，和日本人就没断过眉来眼去的，老蒋能不顾忌？明知道日本人打宛平，国军在黄河边就有大量部队和飞机，为什么不增援？说明蒋介石不仅怕中原起乱，也怕打了日本人招报复。”
    “这些都是你那个舅舅告诉你的？他就没告诉你要是哪天真的像外面闹的一致对外抗击日寇，小日本长不了？”苏曼云鄙视地问。
    “我舅舅说了，再一致也根本打不过日本人，将来这天下肯定是日本人的，早点合计早找靠山错不了，别真到了临死抱佛脚的时候，想烧香都找不着庙门，好了好了，吩咐下去，晚上弄桌好酒好菜再带两个姑娘给我送家去，我有贵客。对了，叫上阎秀。”赵子瑞不耐烦地吩咐。
    “咱这姑娘有的是，干嘛非要叫阎秀啊？你不会是又要对付钟家二爷吧？我看这些年钟二爷没给我惹麻烦我就烧高香了，你就太平太平吧，你斗不过他。”说着话苏曼云起身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妈的，臭婊子你也埋汰我，早早晚晚的，我要让鈡殷彰跪地上求老子！”赵子瑞咬牙说。
    苏曼云是个善于审时度势、感觉灵敏的女人，赵子瑞的一席话，让她越琢磨越感觉心里阵阵发凉，不知道为什么，赵子瑞想和日本人亲善亲善的决定，不仅自己坚决不认同，相反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和阎秀亲善亲善交交心，究其原因，她也道不明白，假如抛开自己和赵子瑞相互利用的‘老鸨子’身份，单从一个正常女人的心理来说，苏曼云绝对是敬佩二爷的，敬佩二爷，自然就肯定是鄙视赵子瑞，因为赵子瑞和二爷绝对是两辆背着道跑的车，根本就是对立的，在这节骨眼上，她敏感地觉得，还是赵子瑞的死对头二爷靠谱，得给自己和阎秀之间的关系留个“活扣”。
    这天晚上，龙游镇发生了两件和二爷有关、但又是二爷浑然不知的事，一件发生在‘享春堂’，一件发生在赵子瑞的赵宅。。。。。。
    苏曼云夸张地摇着巴掌大的金丝边折扇对伙计发令说：“阎秀接完客让她到我房里来，你准备碗莲子羹给我端来。”
    赵子瑞府上，今晚的确有两位“贵客”，一位是日本人羽田图加，化名周滔江。一位是他的妹妹羽田泉贵，化名周鹤兰。由于父亲是日本教育部的汉学专家，所以长期随父亲生活在东北奉天，“九。一八”事变后，受日本特务机关征召培训，兄妹俩接受配合军部的任务潜伏到太原，在太原通过亲日的晋军将领、也就是赵子瑞的舅舅得知龙游镇的特殊地理位置和大量的农田粮食，奉命以商人的身份潜回龙游镇，以便日后为圣战筹措军粮。
    “滔江兄、鹤兰小姐！来，为咱们的相见与合作干一杯！”赵子瑞打发走送菜的伙计和两个丫头，在屏风后引出兄妹俩入座敬酒。
    “呵呵。。。。。。子瑞兄，我们来龙游镇好多天了，每天都在茶楼酒馆听到钟家二少爷的故事，而且每个故事里你子瑞兄都是反面角色哦！”周涛江含笑打着哈哈。
    赵子瑞面子上挂不住，尤其当着漂亮的鹤兰小姐，所以竭力掩饰尴尬不快，解释说：“这小子天生就是个浑球，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罢了。”随后他若有所思地又说：“这样的人很危险，对我们的合作很不利，是不是找个就会把他灭喽？”赵子瑞迫不及待地做了个“剁了”的手势。
    “不，不不！”周涛江自信地竖起食指不停的左右摇晃：“俗话说，降不住虎称不了王，这个钟二爷虽然顽劣，可是他就是龙游镇的王，一旦他能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所用，那我们在龙游镇的目的就能事半功倍。这样的人我们要用而不是杀！”
    “这个鈡殷彰在龙游镇影响很大，在民众中口碑很好，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圣战，我们必须要和鈡殷彰做朋友，子瑞君，恕鹤兰冒昧警告你，既然和我们合作，那就一切行动都要和我们商量，不要再有个人的恩怨，做出影响我们计划的事来！”周鹤兰趾高气昂、语气强硬地说。
    赵子瑞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他娘的请来帮忙的倒成了老大，居然用这种口气压着自己，他没好气地说：“要和这位爷做朋友，恐怕不容易吧，我估计要是他知道你们是日本人，别说合作，不跟你们玩命就不错了！”
    “呵呵呵。。。。。。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们暂时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等我们的货栈开张了，和他有了生意上的亲密合作后，事情就好办了。”周涛江喝了口酒：“放心子瑞兄，你斗不过他是因为你没有掌握他的弱点，人都是有弱点的，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大忠若奸、大奸若忠’，意思就是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蒙蔽，要看透本质，没有哪个男人会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尤其是你们中国男人，所以我们对这位二爷要软硬兼施，既要投其所好，同时也要抓住他的最要害处狠狠的给他点教训，这样他做事考虑问题就会有所顾忌的。”
    听说还要狠狠地给二爷点教训，赵子瑞心里舒坦多了：“明白了滔江兄，以后就按你们的意思办，来！喝酒。”
    周鹤兰若有所思地说：“听说这个鈡殷彰喜欢骑马？”
    “嗨！可不是吗？这小子不喜欢女人不喜欢大烟，成天象伺候老子一样的伺候他那大白马，亲自喂料亲自洗澡，雷打不动每天黄昏骑着马瞎溜达，我这‘享春堂’开了六七年了，他愣是一次都没来逍遥过。”赵子瑞丧气地说。
    “哈哈哈。。。。。。”周鹤兰一阵浪笑：“那是他要面子、心气高，瞧不上你们那些低级的享乐，你说他不喜欢女人，怎么会为了赎个妓女那么疯狂地不顾一切呢？有机会我想认识认识那个叫阎秀的妓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值得鈡殷彰如此痴情！”。。。。。。
    阎秀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苏曼云的房间：“老妈，说你找我？”
    苏曼云连忙起身，将桌上凉着的莲子羹递给阎秀，用个小扇子给刚坐下的阎秀扇着：“阎秀啊，先把这羹汤喝了，我和你聊聊贴心话。”
    阎秀嘴角一揪，淡淡地笑了笑：“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苏曼云知道自己的殷勤太唐突，让阎秀心里生猜疑，叹了口气坐下说：“阎秀，我知道这些年你嘴上一口一个老妈叫着，可心里一直跟我不交心，我不怨你，可你也不要怨我，你我做的都是为了活计的生意，入了这一行那都是天意，你说女人这一辈子要是不嫁个好男人，做哪一行不是个‘苦’字啊！”
    阎秀更是摸不着边，不知道苏曼云到底想说什么，便用挖苦般的口吻说：“老妈是要给我找个好男人嫁了？”
    “阎秀啊，当初钟二爷要赎你，把我都逼得不得不应了他，是你坚决不答应的，你可不要怨恨我呀！”苏曼云仔细观察着阎秀的脸色说。
    听到钟二爷三个字，阎秀“腾”地站起身：“你们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二爷怎么了？”
    苏曼云心里有底了，故作悲伤地说：“唉。。。。。。我也是个女人，何尝不知道你当时的心思啊，你是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意毁了二爷的名声，二爷在你心里的分量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这我懂！”
    “二爷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跟我提他，他怎么了？老妈你说啊！”阎秀有些声嘶力竭。
    苏曼云赶紧安慰说：“你别嚷嚷啊，二爷好着呢，真没出什么事，你坐下，来坐下。”
    阎秀勉强坐下，眼睛横视着苏曼云，眼睛里有泪有怒火。。。。。。
    “要说这个二爷，我真没得说，只能怪你的命、怪你没福分！”此时苏曼云的话语和表情显得有几许真诚：“有情有义不说，心眼善得跟个菩萨似的，这些年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每回都是他挑大头，龙游镇老少乡亲没有不敬重他的，就是‘犯浑’也都犯得顶天立地，叫人竖大拇指。哦对了，有个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阎秀又下意识地站起来：“你快说！到底什么事？”
    苏曼云确定阎秀心里始终惦记、始终放不下二爷，她预感到今天自己和阎秀的关系能有所突破：“你看你又着急？你爹在龙游镇，来了三年多了，是二爷收留的他，你爹大烟也戒了，人也活得敞亮了，身体也壮实了，是二爷的太太兰翠特地叫我告诉你的，你爹在潭西洼看粮库，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是想等你爹的烟瘾断了根，还一个劲的让我劝你谅解你爹！”
    阎秀低下头哭了。。。。。。哭声里有悲伤有委屈有宽慰。。。。。。
    “二爷叫兰翠跟我说，想叫你去潭西洼看看你爹去，我答应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叫人回二爷一声？”苏曼云试探着问。
    阎秀低头给苏曼云鞠了一躬：“谢谢老妈！别告诉二爷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不想见见二爷？”苏曼云诧异了。
    “我有什么脸面见二爷？不见了，这辈子也不见了！”阎秀仰头紧闭着眼睛，任凭泪水浸湿脸庞。。。。。。
    “还有，阎秀！日本人最近闹得凶，眼看着要打过来了，要是哪天真的来了日本人，我想带着你们跑得远远的，咱随卖身，但是不能卖给日本畜牲，再贱也不能不顾国耻、辱没祖宗！到时你愿意跟着我吗？”苏曼云谨慎地探问。
    阎秀默默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