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3.思君千年忆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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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啊,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它不是一片湖泊,武林,它也不是一片林子。
既是江湖,就有门派纷争,趋名逐利。
若说这现今江湖之中占据影响的门派啊,那就要一一细数了。
首先是二谷:药王谷和毒王谷。俗话说,医毒不分家,说的就是这二谷了,两谷谷主性格怪异那是世人皆知的,要让他们救人一命,那简直比造七级浮屠的难度还要大,所以一般人啊,除非走投无路,否则是绝不会登门造访的。
接下来是三阁:璇玑阁、灵犀阁、玲珑阁、三位阁主都是女子,并且阁中也只收女弟子,别看只是一群女子,手段可一点也不娇柔,能够在这偌大江湖都颇有名气的,阁主又能简单到哪里去呢。
再来就是四庄:卫风山庄、逍遥山庄、神兵山庄、名曜山庄。这四庄的历史就比较久远了。其中以卫风山庄为首,维护着所谓的江湖道义,逍遥山庄则是商贾世家,神兵山庄主要是制造兵器,名曜山庄则和朝廷有颇多牵扯,常年合作与神兵山庄合作,将兵器贩卖给朝廷。
最后压轴的,自然是就算掀了整个江湖也不能惹,最传奇的一宫一教。
绯月宫:五年前一夜之间崛起的魔宫。一天易主药王谷,两天血洗七宗九阁十二门,三天收复苗疆,千里疆土改姓绯月,尽揽风华而归。宫中风、花、雪、月四殿主更是手段狠绝。一时之间招摇无限的绯月宫却又像刚出现时那般,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但尽管如此,颜绯月,在江湖仍是一个禁忌,传闻此人冠世妖孽之姿容,一双惑血绯瞳举世无双,所以江湖人都称之为“妖月”。
浅月教:紧随着绯月宫销声匿迹而崛起的浅月教,再一次创造了新的“武林噩梦”。对于绯月宫的突然出现,浅月教则有着比之悠远的历史,原本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教,却因其新上位的少教主而迅速脱胎换骨,绯月宫沉寂后,黑道均以浅月教马首是瞻,奉为新主。教内暗座、明座两位座使残忍程度不亚于绯月宫的四位殿主。传闻其教主虽喜怒无常,但却是谪仙之貌,琴、棋、书、画、岐、黄、五、行、医、卜、兵、阵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一双雪色银眸淡雅绝尘,无人知其姓名,江湖都称之为“神雪”。
有人说,“妖月”和“神雪”杀人,是两个极端,妖月非常追求尸体的美感,而神雪则是喜欢把人折磨到极致再取其性命,所以没见过神雪面目的人都说,此人实在配不上一个“神”字。
绯月宫内。
清澈见底的湖面上,漂浮着一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莲形坐塌,红色的纱帐遮挡住了里面引人遐想的光景,只有若隐若现的琴声传来,清雅悠远。而传说中的主角之一,正慵懒地倚在柔软的床榻上,一袭单薄的红色睡袍,松松散散地裹着修长的身躯,服帖的丝质衣料勾勒出若隐若现引人犯罪的妖娆曲线,腰间还挂着一支从不离身,通体莹白的玉箫。狭长蛊惑的绯瞳安静地闭合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曲卷,柔软嫩滑的肌肤散发着白瓷的光泽,暗红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雪色的胸前,两种颜色极致鲜明的对比,深深震撼着人们的视线,纤长白皙的脖颈,仿佛脆弱地不堪一击。滑下的衣袖露出一半雪色的肌肤,修长莹白的手指闲适地支撑着脑袋,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近处,一个身着白衣,明眸皓齿,有着姣好身段的女子,正弹奏着琴曲,眼神却一刻也不离开榻上那个绝世的美人,跟他一比,自己就算是一身最纯净的白衣,也是庸脂俗粉,那个人就算是身着最妖艳的红色,也是无双风华。
一曲完毕,榻上的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女子知道他没有睡着,因为自己看到了对方那隐隐蹙起的眉宇,虽然一样的风情无限,但是这对于自己的琴艺是莫大的侮辱,她不甘心,不甘心,一年前,第一眼见到他,明明看起来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却好似沉寂了千年。即使再清楚不过,那个是江湖上人人所避忌的存在,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就像罂粟花一样,至美却至毒,但自己就是爱的义无反顾,抛下一切跟随他进了绯月宫。自己师承“天下第一琴师”——逍遥山庄大公子上官忆,虽不及上官忆的琴技出色,但为了眼前这个人自己是日日苦练,在这世上,除了上官忆还没听说过琴艺比她好的人,为了他抛弃了自己喜欢的本性,换上了他最爱看的雪白。可他还是不满意,不满意。
颜绯月,颜绯月。那个如妖如夜般美好的男子,为什么不能属于自己,自己可以忍受他宫内男宠成群,可以忍受他总是淡漠冷然的样子。可是自己唯独不能忍受,他每每喝醉时,嘴里念叨的都是:“雪雪,雪雪……”甚至宫内养着各式各样的美人,他却从来也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呵呵,碰都没有碰过一下,骨子里的尊贵不容许任何人的肢体接触。
雪雪是谁,江湖四大美人中,除了自己以外,卫风山庄大小姐慕容嫣,璇玑阁阁主柳璇玑,江南第一名妓李思思。并没有一个人的名字里带有“雪”字的。
相思醉,相思醉,到底是为谁相思为谁醉。
女子愤恨地咬紧了唇瓣。
感觉到深切的视线,绯月疑惑地睁开了眼,冶艳的惑血绯瞳,那一刹那,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尹玲珑,收起你无聊的恨意,本宫很恶心。”瑰丽的薄唇轻启,淡淡地吐出刻薄的话语。
没错,此人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玲珑阁阁主尹玲珑。
一丝羞恼之色快速地闪过眼底,接着很好的掩饰起所有的情绪。尹玲珑立马换上巧笑倩兮的娇媚模样:“宫主,这次的新曲,您还满意吗?”明知道他从未满意过,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显然是从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绯月明显地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那柄红玉凤尾琴,然后缓缓起身,尹玲珑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宫主一个不高兴出掌毙了她。
像是中了魔怔一样,绯月伸出素白的手,蔻丹红的指甲像是淬了血一样,轻轻抚摸着琴身,眼中是藏匿不住的万千柔情,好像在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温柔、专注、义无反顾。
待到尹玲珑调整好呼吸时,一道销魂蚀骨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雪雪最擅长弹琴,他会很多乐器,不,他什么都会,而我只会吹箫,他总是骂我笨……不仅这些,我有好多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雪雪,你弹得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了,你教我你教我嘛。
——你这个小妖孽小笨蛋,还是回去花个两百年去记清琴有几根弦吧。
——你……你……
——好啦好啦,我教你。
…………
——不对,是拨这根弦,然后才是这跟。
——嗯,看来也不笨嘛。
——小妖孽,刚夸你几句,又弹错了,是这样,然后再这样……
…………
尹玲珑猛然回过神来,她发誓这绝对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月宫主笑的这么开心和她说这么多话,一提起那个叫做“雪雪”的人,他会不自禁地露出些撒娇的意味,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眼里载满了落寞和……思念。
终于明白了为何他总是不满意,不管自己练习了多少遍,发挥得有多好,都入不了他的心,原来如此,只是弹奏的那个人不是他最爱的雪雪罢了。看着那个妖媚男子沉醉的样子,尹玲珑一阵心酸。
尹玲珑虽是很不情愿,但还是道:“宫主……我明日就回玲珑阁去了。”她绝望了,看着那个人,他的眼睛,他的神采,他的笑容……这一辈子,他真的再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纵使有太多的不愿意,但是这一切摆在自己面前,也只能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为了这个人,真的已经渐渐迷失了本性,再执迷不悟,只会像中了罂粟花的毒一样,离开了,就只能痛苦的死去。她不想自己最美的年华都这样白白耗费在一件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她骄傲却并不自负,深知人外有人,并不是全世界男人都会爱上自己。一年了,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绯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次留恋地望了一眼那个妖华尽显的男子,掀开红色的纱帐,施展轻功飞过水面,决然离去。
外面好像下雨了,水滴落在湖面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阴郁的天气,就像是某人此刻的心情一样。
当初,封锁住了所有的魔性法力,单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亲手创立这座宫殿,两年前找到你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兴奋,但是欣喜过后,我退缩了,我接受不了你站在我面前满脸疏离陌生的表情。
如今……也到时候了呢。再想下去,真的要疯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面对的。
你一定……不会记得我吧。
雪雪……
这一世……只有短短不到百年而已。
就当是我奢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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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几月前,逍遥山庄大公子上官忆偶得一架世间绝好的琴,广发请帖,以琴会友,能够弹奏出世间最美乐曲之人,就将此琴转赠。
说是“以琴会友”,可是谁不想跟逍遥山庄搭上点关系?不管是江湖门派,还是行商的世家……都为了这次逍遥山庄大公子举行的琴会摩拳擦掌,就算不能让上官忆这个未来的庄主刮目相看,捞点好处也是不错的。所以,本是一个小小的琴会,就活生生发展成了小场小规模的“武林聚会”。来的都是行商世家和一些江湖的小门派。
群雄聚首逍遥山庄,但是在此他们却无论如何也猖狂不起来,红色的擂台下,密密麻麻地坐了几千号人,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全都正襟危坐地像是在进行一场和严肃的会议,紧张地忘记了怎么呼吸换气,这一切都源于众人头顶上方二楼处那个悠闲的绝美男子,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浅月教主,江湖上人人避之千里的“神雪”。
总是有一些好奇心特别重的人,时不时往二楼偷瞄上几眼,不管是男女老少,在瞄了那一眼之后都立马脸涨得通红。
真的不愧是“神雪”,这天下底下,只有浅月教主能够担得上那个“神”字。
一个大约十九岁的少年,眉若远山,唇似三月桃花,比女子更绝美,就像是水墨画里轻轻勾勒的一笔,夺魂摄魄的双眼,最令人惊叹的雪色银眸,好像弥漫着终年不散的大雾,深远而又清雅,仿佛不沾世俗,就算多看一眼,也觉得那是对他的亵渎,长长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静谧,优雅。一头墨色的长发高贵而又华美,映衬着雪色的眸子,散在颈边,平添一丝妩媚。
传说,天山上凤凰所饮的天池水是世间最清最净的水,那是九天上落融的冰雪所化;
传说,极北深渊冰封的千年寒玉是世间最纯最美的玉,那是敛于世间灵气淬炼而成。
那么这个人,就是浸养在天池水中的千年寒玉所雕琢炼化的谪仙。
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神雪”,如果有人说那是九重天之上的上神,也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姿容。
站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面若寒霜,可是武功高的人却发现,那看起来随便的站姿其实是堵死了可能来自各个角落的进攻,想必定是暗宿、明兮两大座使。
而最刺目的却是他怀中那一抹红影,内行的人都纷纷认了出来,那是四大美人之一的江南名妓李思思。
李思思温柔地倚在男子怀中,脸上满满洋溢着幸福满足的表情,然而在场的人却觉得这种组合很不协调,实在是相貌差别太大了,跟神雪在一起,李思思显得很是普通,再也没有往日的风韵,暗淡无光,连陪衬品都做不了。
就在众人纷纷惋惜之际,这次琴会的主人公上官忆终于是踏着悠闲的步伐登场了,看着上官忆一身白衣,所有人都再次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看阁楼之上那另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差,差太多了。
白色好像只是为神雪创造的。正道人士各个愤慨,一个邪道之人,怎么能长出那副与世无争的谪仙姿容,真够讽刺的。
上官忆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温和的笑意上浮现丝丝尴尬,但是他也没再去纠结,一挥手命人抬上琴。神雪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琴会,便劳动浅月教主大驾光临,不说正邪之分,也却是让他受宠若惊。
两个仆人,一头一尾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件物什,看着下盘脚步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家丁,身手都是极好的。都纷纷纳闷,一架琴,就算再好,也不用宝贝到这种程度吧。
将琴放在擂台桌之上,再三确定放好琴身后,上官忆才伸手缓缓揭去上面那层布料。
抱着琴身,上官忆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地模样像是在呵护着至宝。
随着布料缓缓地褪去,人们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惊讶!
还是惊讶!
众人不可抑制地张大了嘴巴,就连一向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那个人,银眸中都弥散着欣喜的光泽,大雾弥漫的眸子虽然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视线微微带着势在必得的犀利。
那是一架通体玉白的七弦古琴,即使离他再远的人,都感到冷得一阵哆嗦,琴身上七根雪色的弦好像兵刃一样散发着摄人的杀气,琴身前镶有十三个红色宝石的琴辉一一排开,阳光的照耀下,冷冽的寒光和血色的妖华相映成辉。女子们见了只觉得这真是世间最美的琴,男子见了却觉着这是非常摄人的武器,就算是行外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架极有灵性的琴,一切神兵利器都在它面前失了颜色。
楼雪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架琴就是属于自己的……可是想想,自己却是真的第一次见到。
“今日,我上官忆以琴会友,有哪位人士自告奋勇,只要能用这架琴完整地弹奏出一首音曲,此琴,我上官忆就转赠与他。”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只要能弹奏出一曲就可以得到,这琴,到底有怎么样的神秘之处。
“我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看到如此宝物,就立刻沉不住去,嚣张一喝,略施轻功飞上了擂台,眉眼间尽显风流得意之色,显然是不相信一柄琴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上官忆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很是自觉地后退一步,让出台前的位置。
青衣男子一揽袖袍,用自以为优雅的姿势坐下,高傲地看着台下的人,好一番炫耀之后,才然后伸出双手,拨上琴弦……
“啊……”在手还未碰上琴弦的一瞬间,一道冷冽的银光闪过,刚刚还坐在台上的人就以飞箭般的速度被弹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擂台下的地面上。独留下一架孤单的琴放置在台上,琴身还不安地震动了几下,银光中还带着寒气,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而后面的上官忆则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
众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凉意从脚底渐渐升起。他们甚至觉得这琴在生气,在场的有些人总觉得这琴很熟悉,却都可以很确定的是自己一定没见过,这莫名的熟悉感又从哪里来呢……纷纷摇头不解。
青衣男子满脸是血,恐惧地盯着台上那架七弦古琴,就像是看见了魔鬼一样,最后,瞳孔猛然放大,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
“还有哪位英雄敢上来试试吗?”上官忆温和的声音响起。
这下全都明白了,什么“以琴会友”,其实是上官忆他自己也弹不了这琴,所以才找来这么多试验者。看着躺在地上还不知道是生是死的青衣男子,这下,可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了,没必要为了把琴,拿自己的小命玩。
雪色的银眸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
有意思……
上官忆失望至极,看来,这真的是神仙的遗留之物啊,凡人,果然是没有资格弹奏的。
正准备宣布琴会到此结束时,一阵惊呼传来。
待他回过头时,身后已经坐着一个谪仙般出尘绝世的人,怀中还拦着一个……嗯,好像不怎么样的红衣女子。
所有人都屛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台上的神雪。其中当然也有不乏想看神雪被狼狈弹出去的人。
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楼雪收回了身上的戾气,以一颗平静的心,伸出指骨分明的素手,搭上琴弦,众人惊奇不已,居然没有被反抗,随后却又胆颤心惊地看着那双莹白如玉的手,黑色尖锐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冷光,传说,神雪指尖上的毒,是这世间最烈最无药可解的毒……
素手微微一顿,便拨弄琴弦弹奏起来。
一曲空旷悠扬的《痴心吟》从那莹白的指尖流泻出来。
时而舒缓如温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那声音回旋在耳边,好像真的是来自九重天之上。
——小妖孽,我教你弹《痴心吟》好不好?
——可是人家还想学《葬心赋》。
——我们都好好的在一起,弹什么《葬心赋》。
——那我要给雪雪弹一辈子的《痴心吟》。
——小妖孽……
是谁?是谁在说话?小妖孽是谁?雪雪是在叫谁?
委婉连绵的琴声还在继续,却突然乱了某人那不曾有过情的心。
一曲《痴心吟》完美落幕,满座寂然。楼雪只是淡淡地揽过身旁的那抹艳红的身影,心却突然空空落落的,下意识地想抱着红色的东西。可是……好像……怀里的人,不应该是这个女子……应该是另一个……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啪啪啪。”掌声响起,上官忆藏不住惊喜的神色,毫不吝啬地赞赏道:“这真是我这一辈子听到过最美妙的琴声了……果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的‘神雪’,只有雪教主能驾驭这柄琴!”
某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琴,不知在想什么。
上官忆略显尴尬地干咳几声,忙摆摆手安抚着众人:“既然只有雪教主能驾驭此琴,那么就……”
“咦,本宫还没来呢,已经开始了吗?”上官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销魂蚀骨的声音自远方打断,引起在场之人一片心神荡漾。
楼雪听闻此声,身形一僵。
好熟悉……
众人纷纷回头往身后看去。
那一瞬间……是妖神临世吗?
入眼的,一袭如鲜血般蛊惑的妖红,披着漫天散落的花瓣而来,狭长的凤眸有着掩饰不住的风情,暗红色的长发随风而舞,妖异四射,红眸滟潋。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绝色妖艳,惊世绝伦的红衣男子已经站在了擂台之上,身后跟着四名身着白衣男子。鲜红的衣袍很是懒散地挂在了身上,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锁骨处那个红色六瓣莲印记很是显眼,最诡异的是额间那个红色弯月抹额。
先前因神雪的出现而显得不染世尘逍遥山庄,此时却因为这个男子的到来而附上了一层艳色。
很多年后,当年在场的人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妖月每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直是躺在一朵巨大的红莲坐塌里,内力牵引着坐塌漂浮在半空中缓缓移动,那天是妖月第一次站在众人视线里,众人却都只记得那一片粲然夺目的血色妖华,身后那四个一身白衣的殿主衬托着他们举世无双的主人,他的到来,让人有种身处罂粟花海的错觉。那双狭长的凤眸有着狐狸的魅,却没有狐狸轻贱,绯瞳只需微微一扫,便让人感觉到此人无上不容置疑的尊贵。那个人身上,一定是一个妖的灵魂……
场面寂静了许久许久。
突然,不只是谁定力强,最先回过神来惊呼一声:“惑血绯瞳!惑血绯瞳!妖月!是妖月!妖月重出江湖了!”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做鸟兽状散开,逃的逃,躲的躲,美人再好看也不能坐在原地等他杀。
妖月为何无故重现江湖,该不会是想血洗逍遥山庄?
神雪虽身为浅月教教主,冷心冷情,但却不似妖月那般嗜血成性,他杀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妖月……实在是太恐怖了。
场面混乱不堪,碎地的茶具,掀翻的桌椅,还有躲在角落畏畏缩缩的人,在江湖地位较高的人此刻却依旧要摆足面子,即使是双脚在地上已经抖得不像话了,还是要故作镇定地坐在位置上……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到那个人,绯月没有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去看场上的人,只是目光愣愣地盯着琴边的那两人,两只素白的手攥得死紧,双唇又习惯性地被咬得满是伤痕。
雪雪为什么抱着她……
楼雪也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妖冶地不似凡人的男子,为什么自己对他的感觉如此奇怪,他的眼神,好像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那么落寞,那么寂寥,像是沉寂了千年的等待。看着他难过的要落泪的样子,满是伤痕的嘴唇,自己却很不快,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不是吗?
绯月僵硬着身躯缓缓走向对面,不再去看刺眼的那一幕,而是低下头,惊讶地的看着那柄玉白的七弦琴,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别在腰间的浅醉箫。在场看到这一幕的人终于知道为何大家都看着那架琴眼熟了,因为那琴跟妖月身上那只从不离身的玉箫实在是太像了。
绯月不解地轻轻蹙眉,是流觞琴……没错的,凡人的眼睛看不到琴身边上的银色六瓣莲印记,可是他看得见,雪雪的琴,为何会在这儿,难道是帝君送到凡间来的?
这群可笑的人类,居然妄图执掌上神之物。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上,绯月并没有收敛任何气息,直接抚上了琴弦,没有遭到一丝反抗,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下界之前,封锁了魔性的他,现在只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类。除了青春永驻,其他都和人类一样。
——流觞,难为你这样都能认出我啊,你终于找到雪雪了吧,你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即使那冰凉华丽的银色长发变成了墨色,额间的审判之印还未觉醒,可是,那双银眸是不管历经了多少轮回都改变不了的呢。不过,为什么他要抱着那个女人,我不喜欢。雪雪以前最讨厌别人碰他了。
流觞琴散发出柔和的银光,琴身不停的震动,仿佛在安慰回应着绯月的心语。
绯月宠溺地看着它,朱唇轻启:“它叫流觞,琴身是用的极北之地提取最精纯的万年寒玉铸造而成,琴弦的材质则是千年雪蚕丝,不会断,水火不浸,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利器,而着十三颗宝石琴辉……更是及其富有灵性的珍品,不管是哪一样都是无价之宝。”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只听过极北之地的千年寒玉,却很少有人得到过千年寒玉,这……万年寒玉,怕都是要成精了吧,难怪如此灵性,虽然知晓这架七弦古琴琴价值连城,但是没有想到贵重到如此地步,简直就不能用价钱来衡量,真是不知道上官公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其实,绯月还没有说的是,此极北非人界的极北,而是仙界极北之地用灵气滋养了万年的冰池寒玉,与人界的自是不能同日而语,那十三颗红色琴辉,是用他自己的鲜血浸染的,魔尊的血,一向是最有灵性的不是么,美丽程度可想而知了。
然而绯月不知道的是,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都会有一个白衣的男子站在窗前,沐浴着月光看着他沉睡安详的面容,静静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琴身,喃喃道:
“流觞,流觞,
他叫绯月,是我一个人的绯月,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因为,
我爱他。”
就在众人惊叹于流觞琴的价值时,绯月已经拨弄起琴弦。
“月宫主要弹奏吗?”耳畔传来温和的疑问。
绯月望向上官忆,淡淡挑眉,自由万种风情。
上官忆一时看得失了神,愣愣提醒道:“刚才浅月教主弹奏了一首《痴心吟》,月宫主若想拿走这流觞琴,要弹奏的更出色才好。”上官忆对这琴也不了解,只是偶然得来,既然月宫主说它叫流觞,那就流觞吧。
闻言绯月的手指猛地一阵颤抖,流觞琴划出刺耳的音色,在场的人都纷纷捂住了耳朵。
绯月抬起头,忧伤地看着那个人,《痴心吟》,你弹了《痴心吟》,是为谁所奏?
——你不是我的雪雪,我的雪雪只会为我一人弹奏《痴心吟》。
楼雪看着那盛满绝望悲伤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那个人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弹《痴心吟》,其实自己也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弹琴,只是因为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琴应该用来弹《痴心吟》。
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闭上绯瞳,遮掩住一切情绪,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如丝的琴弦。
盘旋、舒缓、琴音低回,诉说着幽婉的哀伤,凄缠颇恻。孤独在沙沙流淌,痛苦在清晰回响。宛如涓涓流水倾入心田,心渐渐颤抖起来。
——小妖孽啊,不要再弹《葬心赋》了。
——那雪雪答应我,从此以后只给我一个人弹奏《痴心吟》,我就再也不弹《葬心赋》了。
——笨蛋,我除了弹给你听,还能弹给谁听。
——如果你以后找了别家的小仙女,敢弹给别人听,哼哼……
——小妖孽……
…………
——雪雪,我喜欢你的流觞琴,我拿我的浅醉箫跟你换好不好。
——浅醉箫价值可不比流觞琴低,我可不敢收。
——可是我好喜欢流觞……
——那送给你好不好,不过你以后喜欢了别的仙家,莫不是要拿我换他?
——胡说,拿全世界来换也不换雪雪。你拿流觞,我拿浅醉,你不许送给别人。
…………
雾里,缓慢远伫的雪色身影,看不见面容。
雪雪,是你吗?
妖冶的血眸猛然睁开,琴身戛然而止,终是断了、尽了……
一滴清泪沿着精致光滑的脸颊缓缓流下。
看着那滴晶莹的液体,楼雪的心一阵烦躁。
不要哭,不许哭,不想看你哭……
上官忆看着那潸然落泪的面容,如同雨打罂粟,凄美遗世,已经忘记了所有,所有人都为那曲中蚀骨的哀伤而震撼,究竟要经历什么样的过往,才能弹奏出如此惊心动魄的《葬心赋》。语言在此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众人惊叹之余,绯月却吐出轻轻的一句呢喃,在场没有人听到,只有离他不远的楼雪,鬼使神差地居然听懂了:
“雪雪,我好想你……”
是他,记忆深处的那道声音。
得意的时候娇软妩媚,说不出的魅惑勾人;委屈的时候软软糯糯,道不尽的不安绵蜜。
到底是谁,该死的,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
“在下觉得……这架流觞琴该归月宫主所有。”上官忆缓缓开口,他发现自己迷恋着那刻骨哀伤的灵魂。
没有人反对,或者说是,没有人敢反对。
绯月却厌恶地蹙紧了眉宇,这流觞本就是雪雪的东西。
楼雪苦笑不语,虽然对方琴技与自己不相上下,但是自己付诸的感情却远远不及他,即使是刚刚所奏的那曲《痴心吟》,也只是空有华丽的外表。是因为……没有所爱之人吗?
不,他有的……可是,是谁呢,为什么想不起来。
绯月没有应声,只是双手再次拨弄上琴弦。
熟悉的琴曲再次泻出,宛转悠扬,低回缠绵,好似是情人的在耳畔诉说着甜言蜜语,仿佛过尽了千帆,才流入人们的心田,就像经过了圣水的洗礼,居然轻易地引起了人们心底深处那段最静好的岁月时光。
台下的人纷纷闭上了眼睛,静静回忆起那一去不复返的流年,原来在这污浊的尘世间,自己还有过那么年少轻狂的诺言,岁月的磨砺,始终擦不掉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悸动。
绯月的双眸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楼雪身上,仿佛在无言地告知着什么。
曲终。
垂眸望着流觞琴,一如当初看他的目光。
——流觞,你也这么觉得吧,其实雪雪弹得才好听。
绯月抱起流觞,看也不看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上官忆,径自走到楼雪面前,无视身旁那个看起来很艳俗的红衣女子,缓缓蹲下身来,一双美眸中满是爱恋:“这才是真正的《痴心吟》。”随即又落寞地垂下眼眸:“你是否……已经忘记怎样弹了。”
我没有忘记……这样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楼雪的瞳孔一阵紧缩,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是很单纯的,不想看到那双原本骄傲的眸子,被哀伤所覆满……
微笑着,将流觞琴放入楼雪怀中:“流觞一直是你的。”
迷恋地看着楼雪那即使经过千年,也丝毫不变的面容。所有的人,就连绯月宫四殿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一个眉目中满是柔情与悲伤的男子,真的是传说中的嗜血“妖月”吗?他们家那个一向无赖的美人宫主?
楼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就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这个人面前,都是溃不成军。那首《痴心吟》经过他的叙述不再是一具浮华的外壳,而是真正有了自己的灵魂,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赐予的。
“思君千年忆不悔。”又似告知,又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满含着无奈的苦楚与酸疼,彻底拨乱了楼雪仅剩平静的心。
不管是《葬心赋》还是《痴心吟》,永远只为一人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