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莫韵重重而不满的哼了一声，随即扯下被暗影扣住的手，咬破指尖，蹲了下去。
    楚茗曦好整似瑕地看着他在地上画了一个血色的十字架，眨了眨眸，忽然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突兀的笑，让蹲在地上的莫韵手险些一抖，神色莫名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
    血画的十字架渐渐殷红，放射出淡淡的血光，血光越来越亮，只见那一处的莲刻玉域也如水面似的荡漾了几道波痕，竟虚化般缓缓冒出了一个纯净洁白玉琢的琉璃塔顶来。
    琉璃促成的塔渐渐完整地展露在他们视线中，塔高三分米，目测正好可以用手心托着的底面，一砖一瓦如琉璃般清澈而雅致，一眼看不透塔里，琉璃塔周身围绕着浅浅的光晕，却比彩虹更加绝美。
    此塔一出，她便感觉到殿内温和的气息刹时变了，仿佛房梁都被笼罩出圣洁纯净的光芒，那气场不可亵渎侵犯，连带着自己丹田那仅有的灵力都愉悦得苏醒起来。
    “此物不俗！”
    楚茗曦心下一惊，眼神变化莫测，斜眼看去，暗影虽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身体却僵硬了一瞬。
    “怎么样？是真货吧？”
    莫韵得意洋洋地说道。
    “让我看看。”
    她眸微闪，手便朝琉璃塔伸去——
    “唉，等等！”
    她动作一顿，似想到什么转首，“这个，你不能碰吗？”
    莫韵无奈的点头，有些明媚忧伤道，“神物就是神物啊，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够触碰的。”
    “既然能看自然能碰。”
    楚茗曦静默了片刻，凉凉睨了他一眼，“碰了会怎样？”
    “……”
    莫韵觉得表情已经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了，木木地说了一句，“碰了就不怎样了……”
    “哦？何以说来？”
    “哎呀，只要一碰那琉璃塔就没什么特别的了，要不你试试看？”
    她想了一会便明白了。
    原来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此现象看来便是琉璃塔不认可莫韵了，听说一般有灵性的幻器都会选择自己喜欢看得对眼的人，至于认主这种事，大部分都不会臣服于谁的，自己挑选自己的主人，性子可桀骜得很。
    楚茗曦觉得有些麻烦了。
    于是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一个破庙里。”
    “破庙，难怪这上面还带了点普渡众生的韵味。”
    她的态度不明，一时间莫韵也猜不透，呐呐地说道，“我也不骗你，那庙中一佛像，一菩提，一老僧，一盏灯就没其他的了，这塔就是在那坐化的老僧手中的，小爷不想它蒙尘，所以就把它带出来了。”
    “哦？那老僧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这小贼的运气好得太蹊跷了吧？
    “咳咳，小爷还感觉得到那老僧上淡淡残留的威压，心想这师傅可能就是圆寂升天普渡了，在这下界的尸体我也不好毁了，所以也没有去打扰他，拿了东西就走了。”感觉到楚茗曦投来越来越怪异的眼神，莫韵又轻咳了几声，小声道，“你也知道我是贼，前面那句话我说的可是真的，万一我动了什么手脚遭报应了怎么办？这没有什么不对吧？”
    世界的生物修炼方式都不同，而以佛为信修炼的便是佛修，据说佛界曾经是五界（神人魔妖鬼）之一，只可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隐退了，但是佛修这一道也是不可小觑的。
    “你——修为怎样？”
    “呃——你问这个干嘛？反正小爷还不是被抓住了？”莫韵惊讶地看着她，随后撇撇嘴，说。
    “我忽然觉得——”她半敛长睫，忽而又抬眸露出戏谑的神色，粉唇微挑，“你还不错的啊。”
    “咳咳咳咳，你在说什么呀？”
    一心吊起，换来这么一句莫名奇妙的话语，莫韵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剧烈的咳了起来，脸涨红，“你几岁了你？”
    “……十五。”
    “果然是小孩啊，哥哥可比你大五岁啊。”他似是对她说又似对自己说着，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炼体八层，对不对？”
    楚茗曦却突然说了一句。
    “你，你怎么知道？”
    莫韵露出惊悚的表情，如果不是修为超越自己的人，是无法感知到自己的阶级的吧……
    虽然这个世界上等级比他高的多得是，但是面前的少年……是不是小了点？
    “还真是。”
    她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让莫韵心中的惊疑褪去了几分。
    只是猜的而已吧……
    “对了，你身上又没有更好的东西？”
    “你存心要把小爷压榨干净？”
    “呵呵，本殿要想压榨你，你还有得剩吗？”
    她嗤笑了一声，“本殿与你交易，不过现在先留下，过段时间再离开。”
    “你可是答应了的，怎么能——”
    “本殿记得没有答应过什么，你就放心吧，本殿既然与你交易，绝对会好好招待你的，你就在这安分住上这么一段时间，本殿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你，待考察。”
    出声打断之后，楚茗曦清冷地扫了他一眼，便侧眸看着暗影说道，“将他的背景身世掩去，安排个地方给他住，可以吗？”
    “可以。”
    暗影颔首，便看向莫韵。
    看着莫韵犹豫不决，楚茗曦这才想起那被他们晾着不管的琉璃塔，蹙了蹙眉说道，“你既然有后手，那么在本殿手中也没事吧，交易完毕之后你再给我除了你的印记。”
    莫韵瞪了瞪眼，只得屈服，跟上暗影之后还不忘嚷嚷道，“你不能食言啊……”
    待彻底感知不到他们的气息，楚茗曦深吸了一口气，紧锁着眉，将手放在漂浮着的琉璃塔上方，喃喃自语——
    “你是不是感觉到我了，可她——已经不见了……”
    在琉璃塔出来的时候，除了灵气的躁动，她还感觉到了别的。
    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挤兑出这个身体，这个感觉……太不安。
    因为她是知道的，她也隐约猜出了什么，因为她与这个身体目前并不太契合，这么几天，这种情况也是一定的，可这个琉璃塔，为何要针对她呢？
    还是说，琉璃塔的本身便是绝对圣洁的幻器，杜绝她这种情况的发生？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个逆天神器……似乎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了，至少现在。
    可她绝对不相信，她会拿它没办法，只能蔫蔫的放弃。
    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现在这种实力，只能等待机遇，而琉璃塔太高不可攀，如此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随时随地都会带来麻烦，而不是机遇。
    她也没有那种实力化解麻烦。
    她不指望琉璃塔能看得上她，但她却不希望此塔威胁到她的存在。
    若是看的对眼的话，那便是她的运气，但如果不是，那她很可能会有面临着被驱逐出这个身体的危险。
    琉璃塔的光晕在她手下忽闪忽灭，她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僵持了一会儿，她低低冷哼笑了一声，托着琉璃塔站了起身。
    光芒似蝴蝶的翅膀般扑闪了一下，便重归寂静，殿中萦绕着的灵气消失无踪，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的琉璃塔没什么不一样，莫韵所说的的确没有错。
    “迟早我会降服你，我也不急在一时。”
    楚茗曦似喃喃自语，“你若是嫌弃我那也没有办法，但以后，就看看是不是我嫌弃你了……”
    她幽幽敛睫，便想将它扔进孤鹜之境里面，结果竟然发现行不通。
    茗曦若有所思地看了琉璃塔一眼，随手抄起一卷画卷试着放进孤鹜里面，画卷通畅无阻地进入了孤鹜境，看到这种情况，她蹙起了眉，将画卷重新挂回墙上。
    她往琉璃环注入灵识一看，一片迷蒙，与初见之境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多了那把玉骨扇与镜子。
    难道孤鹜不让琉璃塔进入？
    “耍傲娇了？”
    她抚摸着温凉的琉璃环陷入沉思，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道光亮。
    她一直忽视的一个问题！
    风默语说，这琉璃环自她出生便已认主，但是当她降临到这个身体，为何这之间的联系契约还是一点都没变，难道琉璃环不知道她原本的主人已经消失了吗？
    她知道琉璃环一定是一种不得了的幻器，大部分这种幻器也是有傲气的，对于鸠占鹊巢的她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还直接接纳了她的存在，现在的情况看，自己也是它的主人。
    还是说……‘楚茗曦’的魂魄其实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这个琉璃环可能也不保险……
    等一下，好像原主其实并没有接触过琉璃环吧……
    楚茗曦心中飘摇不定，可万一那些记忆还有遗漏呢？
    不对，不对……她没找到重点。
    她应该相信月桡的不是吗？
    这时，琉璃塔忽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引起了她的注意。
    嗯？
    楚茗曦惊讶地抬眸看着闪着微光的琉璃塔，暗忖这东西又怎么了？
    片刻，她眸子一变，自己的灵气不知何时竟齐齐向琉璃塔涌去了！
    这琉璃塔……不会有问题吧？
    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翩跹心法在不知觉中自动周转起来了，而产生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通过自己的手，注入不断发光的琉璃塔中。
    难道这翩跹决与琉璃塔有什么关系不成？
    因为身体与魂识并没有什么异常，她便任着两者的交流不作动静，只是在下一刻，她的眸色暗沉下来。
    一开始微弱的光芒渐渐因灵气的注入而变得亮起来，而且还有着愈演愈亮的趋势。
    果然。
    但是她的灵气也支撑不了如此输出度了，她果断的断开它们之间的联系，一时间感觉到苍白的脱力感。
    琉璃塔的光芒有一瞬间的黯淡，却没有如想象中的黯淡下去，而是悬浮在虚空中摇摇晃晃，原本纯净的白光透出微微赤红的色彩。
    “你想要我的灵气？”她问。
    琉璃塔沉静了片刻，便点点‘头’。
    “那你能给我什么？”她问。
    琉璃塔的光芒微微一闪，却没有什么动作。
    “你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你出了什么事吗？”
    七彩琉璃塔动了动，便缓慢地飞向她，在她肩头上停下。
    “你是不是想说，你愿意暂时留在我身边？”
    琉璃塔呆立了片刻，又飘浮到她的面前，塔影一闪，竟直接闯入了她的丹田处。
    “你——什么意思？”
    楚茗曦有些愕然了，却听一个淡淡的少女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的魂魄有点奇怪，你修炼的功法对我来说却是很熟悉的，我目前重伤无法自行治愈，如今你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我会尽全力帮你修行，你则只要供我灵气修养。作为报酬，我会认你为主人，只是，必须是平等契约。”
    “你一早抱这个心思？”她的声音异常的冷静。
    “……不是，你太弱小了，我不想再掀起一场风波，所以一开始是没有看中你的。”
    “嗯。”
    “那……你同意吗？”
    “你重伤了吗？”她的心不知为何很凉。
    “……你看。”
    丹田忽然灵气浓郁，灵识一探，便是她也不竟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原本精致剔透的琉璃宝塔萦绕着的光晕陡然消散，露出一片片赤黑色的灼痕，斑迹遍布，缭绕着丝丝的黑气，塔顶还破了一个口，显得很是狼狈惨散。
    原来那完好无损的外表都是掩饰！
    她几乎可以想象琉璃塔完好时期该是多么绝世，一身灵气内敛，现在却藏也藏不住的暴露出视线中。
    “这是……什么火烧成的？！”
    水火不侵，顶天负雷的七彩琉璃塔竟整成这么狼狈的样子，她不禁好奇起来。
    “魔尊血胤的本命之火——幽冥灵火。”
    “你和魔尊结上仇了吗？”
    “不，是我的主人……不过他已经陨落了，虽然我逃出来了，但是这灼痕上的魔气我去不了。”
    楚茗曦注意到琉璃塔的声音有些悲伤，她没有说什么，许久，才应道，“可以，平等契约。”
    “那我们开始吧……我不愿多耽搁了。”
    少女有些疲倦地说，一道白光将她伤痕累累的塔身笼罩，随即从她丹田内分离了出来。
    “因为我是器灵，所以契约方式也与正常的不同，你必须要确保你有足够的精神力，否则承受不了契约之力的支出，接下来……你随我念吧……”
    “还有，我叫小七……谢谢你……”
    ……
    契约完毕，浮纹阵法渐渐消失，上边的琉璃塔无力地坠倒下去，楚茗曦接住了它，尽管神经透支灼痛地几乎承受不住，她还是定定地凝眸看着它，怔神。
    塔身上遍布的七分之一火焰噬痕因契约而渐渐合愈，上面久久萦绕的魔气也散了一些，只是情况好转了一些，可以知晓，若是要完全修复的话需要费多大的神。
    良久，她的眉下意识地紧蹙起来，轻叹了一声，“回去吧……”
    琉璃塔应声而消失，只要她进入内视，便能看到丹田一座缩小的袖珍琉璃塔窝在冰莲边上，而琉璃塔内部，似乎还有一个闭目盘坐着的女孩身影。
    她敛敛睫，走进风默语为她准备的修炼室，盘腿坐下迎接晋级。
    翩跹心法自动的运转起来，透明色的纯灵气不断地在经脉中来回流转开拓，形成一股清泉般的细流。
    良久，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缓和期，只听‘叮’的清脆一声，四肢百骸的细流如听到召唤般快速的蜂涌入一处。
    没有多大障碍，势如破竹地一举冲破了三层的门槛，四层、五层、六层、七层……
    她却在七层之中停了下来，残余的灵气统统留在经脉中稳固修为，滋养经脉。
    这些灵气她预估也只能到达八层左右，太急功急利反而会适得其反，翩跹决心法上便也提到了这么一点，还不如先打好基础，底子才能扎实。
    她耐心地让这些灵气运转，拓张脉流，待体内刚刚晋级而引起的波荡平静稳定下来，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走出暗室，外边已快近黄昏，午间都已过去了。
    楚茗曦正要回到大殿，却只听殿外杂吵，不由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看见那一群人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燕云翳。
    “发生什么事了？一群人聚在这里成何体统？”
    她眯了眯睫，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郡主和一群宫人争辩不休，况且还是她曦和殿的宫人。
    “殿下，您终于来了。”
    花汀走了出来，松了口气，说道，“云翳郡主说要来与您道别，可是您分明不在，奴婢只好先让郡主她回候，没想到郡主执意要在这儿等您，我们也不好做主让郡主随便进殿，所以两边就闹起来了。”
    “我曦和殿又不是什么贵地，郡主要进来便让她进来，何必两方都吵在一起来了呢？以后莫要发生此等事了。”
    她大概听明白此处的情况，只得无奈地对着他们笑了笑，说道，“没事了，大家散了吧。”
    “是，殿下。”
    一群宫人恭敬颔首，随即快速退去。
    “花汀，先去沏茶招待吧……”楚茗曦顿了顿，看了燕云翳一眼，叹气转身，“郡主请随我来。”
    说着便自顾自地朝着主殿厅走去。
    燕云翳怔了怔神，启了启唇，最终碎步跟了上去。
    “对不起，上次宴会，我胡闹了。”
    一进殿，坐下，燕云翳便开口道歉道。
    “偶尔犯点错也没有什么大碍，这种事不必太记在心上。”她有些意外，却依然微笑着道。
    “他们都说你肯定会很生气的，没想到……”
    似是现在才放下心来，燕云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们是谁？”楚茗曦眨了眨眸，不置可否地问道。
    “九哥哥的皇侄们啊……”燕云翳弯弯唇，故意打趣道。
    “呵～”
    她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九哥哥了？
    “九哥哥笑起来真好看，笑声也好好听……”
    云翳盯着她的笑容出神，勾唇弯眉痴痴道。
    楚茗曦扯了扯唇，笑容敛了下来，“听花汀说，你是来道别的？”
    “……是。”
    燕云翳的笑容顿时垮了，幽幽叹了一声，“虽然我也知道肯定是要走的，不过还是想和九哥哥告别一声的。”
    “总会相见的，下次你还会来吧？”
    楚茗曦粉唇轻勾，伸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是啊……”燕云翳只呢喃了这么一句，小巧精致的脸颊好似花瓣一样唯美。
    花汀端着茶行了礼，将茶杯一一放上青木桌上，遂施礼离开。
    “送君一别，以茶代酒，云翳，我期待再见。”
    茗曦端起细瓷杯，浅酌一口，抬眸一笑——
    ——————题外话——————
    万水千山总是情，赞个名片行不行
    桃花谭水深千尺，给个赞又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