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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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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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如画,正人间五月,蝉噪高枝,暑气蒸人。
淮城的一家酒肆茶楼里却好不热闹!
一名中年男子立于茶楼一楼中央,他戴着一尖顶毡帽,穿着青布直身,手里拿着个云板,原来是个说书的。
云板轻敲三下,那说书的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话说近日淮城之内,最热闹的一件大事便是咱们裴丞相的五十寿筵了。”
一茶客附和道:“是呐,那日我经过拂水山庄,但闻里面吹吹打打,就是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景象。”
“说书的不才,但裴庄主的寿辰之日正好也在场。”说书的面带欣羡之色,感慨道:“偌大的檀园内,霓裳舞遍,歌音清丽,人人捧流霞,永庆高年,多少世人良愿自是不消说,然而正当满堂宾客喝得酒酣耳热之际,突然……”那说书的说到这里顿时打住,不复出声。
“突然什么啊,快说,怎么啦?”
说书的面带神秘,“突然满座皆静,宾客瞧见前方走来两个人,待走近一看,原来是——”
大家此时都屏住呼吸,静待下文。
云板重重敲下,随着一声清喝,“原来是一冰雪少年伴着个红粉娇娃!”
“啊——?!”众茶客无不瞪圆了眼。
“那少年长啥样啊?”其中一个人急切的问道。
说书的轻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那少年……难说、难说。”
“此话怎讲?”
“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说书的一脸迷醉。
“想那少年,举手投足间,端的是神光离合、乍阴乍阳!若非亲眼目睹,断难相信人间竟有如此天人相貌。”说到激动处更是手舞足蹈,“那容貌难说、难说,那琴艺亦是难说、难说呐!”
“怎么又难说了?”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一茶客不屑的摆手,“说得神神道道的,鬼才相信!”
那说书的倒也不生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是一曲弦歌醉天下,占得人间第一筹啊,真真是仙音异品,难说、难说的。”兀自在那摇头晃脑,一脸呆样。
楼上东侧的一间雅室内,刚刚卷起的丝帘复又垂下。
灵儿笑得灿烂如花,“公子,那说书的虽然呆呆傻傻的,说的话倒是不假。”
沐翛然轻啜了口茶,淡然一笑,“你这丫头,就知道在你公子脸上贴金,那说书的把我说得好像天上有,地上无似的,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居心。”
灵儿神色诧异,不明白公子何出此言。
沐翛然解释道:“他虽穿着寒素,却谈吐不俗,断不是个普通的市井通品这么简单。”说话间,缓步走到窗前,又将丝帘卷起一线。
从方才那市井通品开始说书起,灵儿便兴趣盎然的趴在窗前看,沐翛然瞥了一眼说书的便不再去看,反而细听起对面西侧的动静。西侧的雅室门窗紧闭,沐翛然想起寿筵那天的四角方亭,不觉留了份心。
茶楼东西两侧相距五丈之远,寻常人自是听闻不到对面的丝毫动静,但沐翛然耳觉极敏,适才听到对面的开门声,便把丝帘卷起了。
只见对面雅室里走出来一个少年,穿着件茶色衣衫,他下了楼梯径直便朝那说书的走了过去。
“我家主子赞你说得不错,喏,这是给你的赏赐。”说完递上一锭银子放在说书的手心里。
那说书的微微一怔,什么也没说便收下了,少年给完银子便转身上楼。
灵儿紧盯着他怔然微诧的表情,猛地一拍脑袋,顿悟道:“普通的市井通品收了整整一锭银子早就兴高采烈连连谢恩了,他倒镇定,确实可疑。”
“灵儿还有一事不明,公子向来不喜欢出风头,这次寿筵上却……”她语声略顿,瞧了瞧立于另一侧的云枫,心有不甘的问道:“喂,云枫,你都不好奇吗?”
云枫神色木然,淡淡答道:“公子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对于公子的命令他从来不问原因,遵行不误。
“灵儿,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沐翛然目光掠过对面西侧雅室,缓缓转身,视线含义难辨,“我们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西侧雅室内。
“查得如何?”一句极其悦耳的声音泛开在空气里,温润中却透着一股冷意。
说话的男人此时正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双眼轻阖,下巴微微仰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除了邀月轩轩主外,其余身份背景一概不得而知。”裴书璇躬身答道。
薄唇轻轻吐出一个音节,“哦?”祁寒钰半阖的眼眸缓缓睁开,“将自己藏于堂奥之室,而以邀月轩轩主的身份挡于人前……”
随侍在旁的步非忍不住问道:“主子的意思是……他深藏不露?”
祁寒钰修长的手指习惯性的闷拈箫管,“也不尽然,这次的寿筵,他可是出尽了风头呐。”
裴书璇点头,“那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用意很简单,”祁寒钰唇角挑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他是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且他做到了。”
“一切照计划进行。”
“那鸣凤琴……”
“送给沐翛然。”沉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
肃立在另一侧的冬青不由的一惊,主子他居然……笑了?!
沐翛然料事不差,原本平静如水的日子在三天后陡起波澜,这一天,他们正在醉月湖游赏风景。
夜色昏茫,皎洁的月光晕染整片醉月湖,湖光潋滟,微风薰然拂过,盈盈然湖面皱碧叠纹,错弄莲花。
一艘画舫静立于湖面,与湖岸仅只有十丈距离。
这艘画舫原是沐翛然三天前看中的,不想已被一位年轻男子买下,但今日又被告知那位男子愿意出让,沐翛然便也不客气的承谢了,并将其命名为“雪蓬浮居”,有泛宅浮室之意。
进驻雪蓬浮居不久,一名护院打扮的小厮托着羊脂白玉琴盒来到画舫前,恭谨的说道:“奉裴庄主之命,要小的把这几话务必带到:沐公子琴艺冠绝天下,有道是‘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这鸣凤琴也唯有公子的妙手,才能尽雅琴之蕴,沐公子若是不嫌弃,请赐收。”
沐翛然似乎早已料到,面色无异,“替我谢谢你家庄主,这琴我便收下了。”
舱内,沐翛然目光凝聚在案上摆放着的“鸣凤琴”,默然不语。心中暗想,这琴在外形上竟仿得和真正的鸣凤琴相差无几,只是——琴漆上没有断纹。
指尖随意的掠过琴身,突然听到她淡淡说道:“风柔夜暖,其实只是夜的表象,黑暗中往往潜藏生关死劫。”
沐翛然眼眸微抬,语锋一转,“藏头露尾乃宵小之辈所为,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甫落,岸边忽地闪出一条人影,那人足登水面,展眼之间已到船头。
俏立在沐翛然身侧的灵儿,顿觉一股凛冽煞气扑面而来,正色看去,只见那人一袭墨黑色紧身劲衣,面戴银灰面具,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冷酷肃杀。
他从腰边拔出一把长刀,原本岑寂的长夜陡然划过一道寒芒。
沐翛然神色如旧,“翛然只听说过有人秉烛夜游为及时行乐,却不知阁下执刀夜游,意欲何为?”语气平淡不惊。
男子虚掠一刀,沉声道:“不为别的,只为你手上这部琴!”
“若我说不给呢?”
“抢。”这一字刚出口,他身影已朝案前掠来,疾地伸指欲点沐翛然定身穴位,君上交代不能伤人性命,但刀剑无眼,如此一来自是最好不过。
指尖还没触到衣襟,突听嗖的一声衣袂破风之响,一支袖箭正对着他迎面射来,急忙沉肩斜身,堪堪避过。
那男子一招失手,依然不见慌乱,猝然返身,双手猛地向琴身探去,却在还没趋近案前时骤然停下动作——
因为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镇定回身,果见舱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身形飘忽,来去无端,此人正是云枫。
“灵儿,人家不欲伤人,我们也该以礼相待,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放箭了呢?”声音里却没指责之意,倒有点玩味。
“他欲对公子无礼,不能轻饶。”
黑衣男子没理会两人之间的对话,眼眸紧锁云枫,暗想这人轻功了得,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心念电转间,身形一闪,人已翻栏而出,足下疾点,瞬间不见影踪。
“枫,追去看看。”
“是,云枫暂退。”说罢倏然而去。
高手相斗,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个道理沐翛然自然明白,何况那人现在早已跃出不知几十丈远了,但云枫向来不问缘由,禀命而行,他深信公子这么做必有用意,当下也不细想,拔腿就追。
事实却是如此,追人只是个幌子,实则为故意调走云枫。在黑衣男子现身之前,沐翛然凭其高超灵觉,发现暗中环伺之人不止一人……她要给另一个人机会,一个放心出场的机会。
果然,云枫离去没多久,湖岸边便适时的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有人曼声长吟道:“肌肤绰约真仙子,来伴冰霜。洗尽铅黄。素面初无一点妆。寻花不用持银烛,暗里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