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梦生卷(下) 【十七】烧画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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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寒紧抿着唇,睁大着眼睛看着韩亦昕新画的青山绿水图,唯恐自己还没看清,这幅画已经毁了。
他没有上过学堂,识字不多,看画也不像那些个学究一样能看出个什么好歹来,但,他这个门外汉真地觉得自家少爷画的画很美。
这么漂亮的画,少爷却总是一幅一幅地烧掉,明明有的时候,少爷看着那些画的眼神中带有浓浓的不舍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依然会义无反顾地点火烧画。
韩亦昕画画的时候,严肃认真,不会因为画最终会成为灰烬而神伤,更不会因为画最终会成为灰烬而应付了事。他作画的时候,明明人还在这屋宇之中,心神却早就飞到菊寒所望不到的地方去了。
韩亦昕烧画的时候冷静得出奇,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着厅中火盆里的画一点一点被火淹没,韩亦昕乌黑的眸子里除了火光没有其他。
菊寒还记得韩亦昕画完第一幅画时那雀跃的样子,嘴角还带着笑,然后……
那是一幅普通的大漠黄沙图,韩亦昕一边做着最后的修改,一边笑嘻嘻地问菊寒:“有些手生了,不过,能画成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菊寒凑过去看,没看过大漠黄沙的少年竟然被那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震撼,正准备夸上两句,韩亦昕竟猝然将画收了回去。
菊寒不解地看向韩亦昕,韩亦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诧得惊呆了,等菊寒喊了两声“少爷”后,韩亦昕才回过神来,用比较生涩的话道:“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端些吃的来。”
菊寒看了看天色,天竟然已经暗了,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可是,少爷的神情……
心中虽被疑惑占满,菊寒终究是没有多问,咬了咬嘴角,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作为下人,不该问的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等菊寒走了,韩亦昕才拿着刚画好的大漠黄沙细细地看着,方才画得入神,竟没看出那本来没有任何玄机的宣纸被颜料覆盖后出现了一丝莹莹的微光,那微光只有靠得极近,且必须直视才能看到。
韩亦昕是看到荧光组成的小字才惊得呆住了,匆匆一瞥,并没有看到多少内容,但却看到“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类的示警字句,想起电视剧、小说里的类似情节,首先想到的不是这背后的玄机,而是怕因为自己而害得菊寒死于非命。
荧光所书的内容不多,但也不少,告诉他秦殇派了人在暗处监视他,让他神情变化不要太大,以免引人猜疑,告诉他按摩哪几个穴位能让腿不至于坏死到以后有机会救治都救治不了,告诉他万事自己小心,等外边安排妥当了,自然有人来接应他离开,告诉他记得将画毁了,以免遭遇不测……
韩亦昕想起上午,阳光暖热,他问鬼女为什么来送画的不是燕三或者柳宿,鬼女唇角微勾,用温婉却没有温度的声音道:“因为是我提的。”
这才是真正的“帮”么?
从看到鬼女让他神情变化不要太大,韩亦昕就尽力收敛好各种情绪,想象着这是看一套普通的施工图或者再平凡不过的设计图,神情专注,就像是在研究这幅画而不是画中暗藏的字句。
韩亦昕不知道他能不能骗过暗处的高手,他知道的是,他只能尽力而为。
等菊寒送来晚膳,韩亦昕便问菊寒要了一个火盆,菊寒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忤逆他。
等看到韩亦昕将画点燃后,菊寒才回过神来,紧张慌乱地去补救,却听韩亦昕用从未有过的悲怆声音道:“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死了,这些画,与其留在人间,不如烧了!”
俊秀的脸上竟难得地皱成了一团,让菊寒呆立当场,等反应过来,那画已被火完全吞噬了大半,韩亦昕放手,烧得七七八八的画便落入火盆,不一会儿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火光与烟尘吸引住了在小厨房用饭的两个丫鬟,丫鬟们惊慌地跑来,看到场中两个人的神情,竟然不敢出声询问韩亦昕或者菊寒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青山绿水已然成形,韩亦昕依然心无旁骛地以笔东添一笔、西加一笔地上色,完全没注意到菊寒面上已从平静转为不忍与悲伤。
这已经是这个些日子以来第九幅画了,想到这青山绿水最后也不过变成灰黑的灰烬,菊寒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愤然地将笔从韩亦昕手里抽走。
韩亦昕不解地抬头,正对上菊寒复杂的眸子。
“少爷,不画了,不要画了……反正……反正……”才不过刚说几个字,菊寒的鼻头竟酸得厉害,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水雾迷蒙得厉害。
明明只是单纯地不解少爷为什么要把这么美好的画烧掉,可,脑子就是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个傍晚所发生的事,手也不受控制地去夺少爷手中的笔,话就那样脱口而出,说出来就说出来吧,早就想说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鼻子发酸、喉头哽咽?
韩亦昕皱眉,这回是真地有点莫名其妙了。
菊寒看着韩亦昕平静中略带疑惑的脸,吸了吸鼻子,才道:“少爷不想死后这些画留在世上才……不如不画了,不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亦昕这才恍然,敢情是当初烧第一幅画时所用的借口刺激到了这个孩子。
心下摇头,却也不免被菊寒这单纯的关怀而感动,韩亦昕略略沉吟了会儿,柔柔一笑:“我给你画一张肖像画吧!不烧。”
鬼女行事小心,只有那第一张宣纸做了手脚,之后,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的白纸,但,韩亦昕来古代这么久了,行事也比以前谨慎多了,是以,之后每画出一幅画都会烧掉,这样,才不会让那第一幅有问题的画吸引旁人的注意。如今,就算有人真地怀疑他烧画有问题,要偷偷把画拿去调查,也调查不出所以然来。
他画画本来只是消磨时光和寻求一时的心灵安静,烧画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忍,却还是明白大局为重,有的时候看着那火光,脑子就会放空,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的不快活和行不由衷,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加诸在身上的苦难和折磨,想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变化,就会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自何时开始,他连保留一幅自己创作的画都不能做到?
想虽然会这么去想,但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所以,虽然看到那些被火光吞噬的画会偶尔露出不舍的神情,但,大多数时间,韩亦昕却能若无其事地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