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008 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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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酒令
如此不通告一声便掀开席帘,斛律恒伽轻皱了眉头,欲走过来。那掀开席帘之人,身材圆鼓鼓,肚子像塞入了一颗圆球般亦圆溜溜的,那宽大的袍子被他的肚子撑得绷紧。他长得很有富贵命的宝相,看着就觉得喜气。还不待斛律繁露出善意的笑容,那个长得喜气的家伙突然瞪大一双以他大脸为背景,算是眯眯眼的眼睛,鄙夷之意尽露无遗,‘嗤’一声:“慕之,走喽!”
斛律繁任是再大方,见到他这个样子,面上也不大好看。李慕之被那个胖子硬拉走后,斛律恒伽匆匆过来,他看斛律繁的脸色不太好看,随即想到可能是刚刚被那个人气的,连忙说道:“阿繁,妳别介意。延宗就那样的性子,别和他计较啊。”看他说的,斛律繁怒瞪他一眼,撩了帘子,自行下了牛车。站在地面上,她抬眼望去,那个死胖子正与那些人说笑,似乎没看见她一样。
她又侧目怒瞪一旁的斛律恒伽,什么没看到她,明明就与她是面对面的站着。斛律繁很想调头一走了之,可是这样一来,不但成了那个死胖子的意,还显得自己很没有修养和气度。想想就气,这人,她可是从未见过,既然从未见过,何来得罪之说,斛律繁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真的有得罪过这个人。
斛律恒伽摸摸鼻子,腆着脸说道:“走吧,莫让他们等久了。”
斛律繁和斛律恒伽一走过去,那个延宗孩子气的甩开脸,不看他们。倒是其他人的态度还好,慕之看见她,又拥上来:“阿繁,”然后,眼睛上下的打量她一番,笑道:“妳又长高了不少啊。”她和李慕之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这一次见面算是久的了。也不知道他这半年在做什么,以前倒是经常到斛律府找斛律恒伽的。
其他人见李慕之与这小姑子似乎很熟悉的样子,纷纷侧目注视起斛律恒伽带来的小姑子。但,见清小姑子面容清艳,不似世风所追崇的柔美清秀,但不再多看一眼。斛律繁见他们如此,自然也想到一处,可她并不觉得她长得清艳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在二十一世纪,没有哪一种美是被鄙夷的,也唯有在古时每一个朝代的崇美之见不同而已。
斛律恒伽似乎有点恼怒,欲说话,斛律繁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摇摇头。这时,那个胖子说话了。他微扬起下巴,眼神高高在上,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恒伽,慕之,快走吧。”
斛律繁拧紧眉头,拉住要走的斛律恒伽,小声问道:“四郎,他是谁?”斛律恒伽也不看她,肥大的袖子遮住他牵着斛律繁的小手,说道:“他是安德王。高延宗。”此话一出,斛律繁听得眉头一跳,历史上北齐第一位皇帝文宣帝最宠爱的侄子,连文宣帝的儿子都没有如此受到过他的宠爱,而这个高延宗却受到了如此至高无上的待遇。
哼!难怪架子如此之大。安德王高延宗的待遇可是他哥哥兰陵王高孝瓘不曾享受过的。高延宗的母亲地位不见得比高孝瓘母亲来得高尚。历史上记录的高延宗母亲陈氏,是广阳王的家妓,因美貌而被广阳王送于高延宗的父亲高澄为妾,才诞下安德王高延宗。
登船后,斛律繁才发现和斛律恒伽一起游湖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她后悔极了。华丽的船顺风驶到了湖中心,斛律恒伽一群人在一块,聊的又是清谈,这是斛律繁一点也不感兴趣的地方。她原先以为一个被宠坏的殿下,再是身份地位高贵,也无法隐藏其草包的本性,可是,不但高延宗不但没有草包气质,反而知识渊博。
好吧,斛律繁承认自己也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人士。
斛律繁正无所事事当中呢,那群人中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要行酒令,其他人纷纷点头赞成。其实呀,所谓文人雅士,也有无趣,无所事事的时候吧。他们所说的行酒令是筵宴上助兴取乐的饮酒游戏,诞于西周,完备于隋唐。而这种文雅的饮酒行令在士大夫里是特别风行的,他们还常常赋诗撰文予以赞颂。这行酒令在春秋战国时代有所谓的‘当筵歌诗’,‘即席作歌’。从射礼转化而来的投壶游戏,它实际上是一种酒令。
而在魏晋时,文人雅士喜袭古风之上,‘流觞曲水’这种有如‘阳春如雪’的高雅酒令,更让他们为之推崇,它不仅是一种罚酒手段,还因被罚作诗这种高逸雅致的精神活动的参与。
斛律繁没有辱了前世老师的教导,对于历史,她不但掌握得很好,还对以前那些文人雅士所推崇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见他们已经喝得有些微醺,斛律恒伽在里头算是最清醒的人,他就是这样,永远的清醒,永远的理智。只有在她和钟都面前时,才会有偶尔的不一样。
葱白的手指捏起小小的酒杯,斛律繁一边抿一口,一边侧目看他们行酒令。李慕之做令官,余者听令轮流说诗词。
高延宗先说,只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勾唇一笑:“唯有杜康。”
是曹操的《短歌行》。
斛律繁还以为他会自己作诗呢。
高延宗一起个头,接下来,另一个脸长削瘦的男子抢了先:“我来我来……”大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咳两声:“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交赤松,及羡门,受要秘道爱精神。食芝英,饮醴泉,柱杖桂枝佩秋兰。”
仍然是曹操的《陌上桑》。
那个男子方吟尽,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之后,他们都是吟他人的诗歌,这些斛律繁在前世时,做为陆繁,她的爷爷经常念给她听,听多了也便记住了,但也厌了。所以,接下来的行酒令,斛律繁便没有再注意倾听,反将目光投放到甲板上,听着被船划开的水声,承受着时而吹来的微风,撇开先前的不愉快,这一次游湖倒也是一次不错的选择。
她如是想。
斛律繁被风吹得很舒服。
“不知斛律氏阿繁要不要——”
“延宗,阿繁没有玩过,她不会的。就不要叫上她……”
是斛律恒伽的声音,斛律繁扭头转过去看,斛律恒伽拧着眉,看了她一眼。“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既然随恒伽你来了,我们也不能放着阿繁不管是不是。她不会,我便教教她,这行酒令是很简单就能学得会的……”
原来,是高延宗要她参加他们的行酒令。
“她只是个小姑子,何必——”斛律恒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李慕之拦下。李慕之轻轻摇摇头,斛律恒伽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再次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担忧。
哼,想让我出丑?斛律繁瞪一眼已有些得意洋洋的高延宗:这胖子,我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从不爱出风头的斛律繁决定要用魏晋之后的诗歌来打压打压高延宗,让他在她这里得不到便宜。
一口饮尽酒杯里的清酒,斛律繁桃花眼悠悠扬起,自是一番媚意丛生,红唇微勾,淡笑出声,目光清扬,道:“赤阑桥尽香街直……”只消一句,那些文人雅士立即微张嘴巴,那个高延宗最甚,“……笼街细柳娇无力。金碧上青空,花晴帘影红。”顿了顿,垂首笑然:“黄衫飞白马,日日青楼下。醉眼不逢人,午香吹暗尘。”
是宋词。陈克的《菩萨蛮》。
虽念得无情感,但其中的讽刺之意,任是在座的哪个文人雅也听得出。高延宗腆了脸,暗自咬牙,谁能料想得到,这个阿繁小姑子竟能吟诗,更甚者还是自己作诗?!虽然,她作的诗听起来有点怪异,但确实了不得。
斛律恒伽也是十分的惊讶。这个阿繁总是为他带来惊喜。他还真不知阿繁会作诗,自小父亲让她随先生学习,但是她总是不爱,次次都惹得父亲大怒,可到最后,她总会交出好的成绩予父亲。
现下,虽然是高延宗故意为难,但没想到她真的作诗了。
斛律恒伽在回去的路上,想一想高延宗吃瘪的样子,他便低头吃吃的笑起来,惹得同车的斛律繁白目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