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更多的芥末。”宋则于冲他微微一笑。
    张目千眨了眨眼，他还不敢相信他真的在年三十的晚上和宋则于两个人一起在外进餐。而他，像是要去见一个大客户一样，穿着光鲜亮丽，甚至搭配上了一条别致的围巾。
    这让他有些惶恐，好像他真把和宋则于“约会”当成回事儿一般。
    等等……他刚才在心里承认了“约会”？
    “你的围巾不错。”宋则于称赞道。
    “是吗……你觉得这里的味道怎样？”张目千心虚地换了话题。
    “还成，你喜欢哪种？”
    张目千低下头，随口道：“就那种章鱼的吧，大概……”
    “对了，咱弟呢？”宋则于问。
    “他找了个女朋友，去人家家里过年了……”张目千闷闷地答道。
    “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好小子！”宋则于笑道。
    张目千突然觉得一阵烦闷，放下手里的筷子，匆忙地把果汁喝尽，道：“吃完了么？吃完了结账走了。”
    “噢。”宋则于困惑地应了一声，顿了几秒，又若有所悟地笑了起来。
    张目千扯了扯嘴角，道：“你笑什么？这么猥琐。”
    “千，你还真是个小孩子，你分明就是吃醋了。因为那女的抢了你心爱的弟弟。”
    “胡说什么！我才不……”
    好吧，他在心里承认他确实不爽徐立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过年。
    “你真是太可爱了，你真应该跟他女朋友分摊监管权，笑死我了。”宋则于破口大笑。
    张目千脸颊发烫，嚷道：“什么什么？”
    宋则于摊手，道：“娄坤也有一个讨厌的朋友，每周三的时候我就放他去跟那家伙玩，周末轮换。”
    “可徐立是大人了，他有权决定自己的事情，我才没有他的监管权。”张目千叹道。
    “所以我说你是小孩子，笑死我了，原来你一直情绪不振是因为这件事。”
    宋则于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张目千只得瞪着他的后脑勺。
    “你们娄坤就只有一个讨厌的朋友么？”张目千没好气地说。
    “我懂了。”宋则于抬起头，“你除了跟徐立的女朋友抢注意力，你的竞争对手还有徐立学校那些损友们……还有越来越多社会实践遇上的家伙……你真是……哎，笑死我了。”
    “你就闭嘴吧你！”张目千愤懑地说。
    “噢，没关系，千，我们去喝一杯，然后你就忘了这些小孩子计较的屁事儿。”宋则于还在嘲弄张目千。
    “那不还快走！”张目千嚷道。
    还没结账，张目千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服务生立刻会意地走到他们这桌。张目千没看价目单，宋则于付了钱。
    他们两人步行到了啤酒广场，沿途还碰到几个熟人，而啤酒广场最外面那一桌子人还是跟宋则于一起在酒吧工作的哥们。
    张目千觉得尴尬，还有点紧张，他怕管闲事儿的人说给娄坤听，搞得他们像是在偷情一样。
    但，他们不是，至少他没想过。
    令人欣慰的是宋则于并没去和那群人打招呼，而是拽着他往里走。于是，他们没有像通常那样坐在广场上的摊子喝酒，而是坐去了店里面的角落里。
    “你喝得多么？”刚一坐下，宋则于就问。
    “喝啥啊，就喝点扎啤？”张目千反问。
    “喜力吧。”宋则于说。
    然后他吩咐服务生来了四瓶，全开了，给两个人的杯子里都满上。
    张目千笑笑，说：“你知道的，我其实只能喝一瓶。”
    “还有我呢！”宋则于立马接道。
    张目千低头不语，抿了一口。
    “咱们啊……”宋则于喝了一大口，道，“今天就应该好好聊聊，把该说的话，今天都说了！”
    张目千点了点头，想了想，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话想要对宋则于说。
    他没瞒过宋则于什么事。除了……李政霖，李政霖回来过。
    张目千看向宋则于，后者笑得无畏。
    “你先说。”张目千开口。
    “我啊……”宋则于顿了顿，又喝了一口。
    “你要是待会儿醉了，我可抬不动你。我会把你丢在这，自个回去。”张目千说。
    “没事儿，我酒量好着呢！我啊……”
    “对了。”张目千打断，“你跟娄坤咋了？”
    “没咋，就是他回老家了。他走了，还不允许我出去和别人玩么？”宋则于烦闷地说。
    张目千点点头，道：“大过年的一个人确实挺惨的。”
    “可不是！而且……”
    宋则于的酒杯已经见底，他满上，又猛喝了一口，继续说：“而且他好烦啊！”
    “怎么？”张目千问。
    “最近啊，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就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对他不好啊，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张目千总算明白了，宋则于找他来喝闷酒。张目千莫名有些失落。
    “怎么说？就直接说你对他不好？”张目千问。
    “对啊，就那么几句念着，说什么，对他不好，他要去找别人。我就推他，让他去找啊。他就又黏上来，烦死了。”
    宋则于喝完第二杯，张目千才喝了半杯。第一瓶酒已经空了，宋则于拿起第二瓶。
    “我要跟他分手！”宋则于嚷道。
    张目千却笑了，说：“你每次都这么说，最后还不是没分掉。再别说了，我都听烦了。”
    “我是真的想分。”宋则于忙说，“可你说，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不是？”
    “是啊是啊。”张目千接着说，“而且你脾气那么差，谁受得了你？”
    宋则于露出贼笑，道：“我脾气差？那你不是就受得了么？”
    “我！那是……”张目千气结。
    “是什么？”宋则于逼问。
    是个拉客的，不天天面对那些趾高气昂的官员富商，忍气吞声，哪来的钱赚？张目千想，但他什么也没说。宋则于见他不吱声，催他喝了口酒。之后，宋则于喝了一杯。
    “你是不是快要晕了啊？”张目千调侃道。
    “就这点酒？你太小看我了。”
    说着，宋则于又灌了一杯，张目千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我说……”宋则于换掉之前嬉皮笑脸的表情，只有嘴角有些轻微的上扬，“我怀疑，娄坤他出轨了。”
    “啊，怎么会？”
    张目千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莽撞，又继续说：“不可能啦，一定是你想错了。”
    “就是那条围巾。”宋则于说。
    “什么围巾？”
    “他走的那天带了一条围巾，新的。我说没见过，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他说自己买的……”
    “他自己就不能给自己买条围巾了？”
    “后来我又问了一次，他说是别人宋的。我接连追问，问出是他那个朋友送的……”
    张目千大吃一惊，道：“那个讨厌的朋友？”
    “对。”宋则于迟疑了一秒，又说，“那天天气不冷，他围着个围巾，好奇怪。所以我……”
    “朋友之间送围巾也没什么，或许只是？你别多想了。”张目千关切地说。
    这时，宋则于握住了他的右手，缓缓道：“好吧。”
    这没什么，如果不是张目千注意到之前的四瓶酒只剩下一瓶的话。
    “你说，我跟娄坤能走到最后么？”宋则于低喃。
    “你醉了？”张目千轻声问。
    “怎么可能。”宋则于摆摆手，“给我讲讲你的事呗。”
    “嗨，我哪有什么事。”张目千敷衍道。
    “随便说点嘛。”宋则于又说。
    他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睛发光，瞳孔放大，就像是……
    “我……”张目千叹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李政霖的事情讲给宋则于听。他希望有人倾诉，有人给他指明方向，徐立总是为他好，但不够理解他。
    他需要一个支持他的人。
    然而，当他看到宋则于一副玩味的模样喝着剩余的啤酒时，他打住了。
    他不太确定宋则于是否值得他的信任。
    “快说啊！”宋则于催促道。
    “我……我就最近挺累的。”张目千说。
    “我也是。”
    宋则于冲他一笑，干掉最后的啤酒。然后拽起他，把数好的钱递给店里服务生，紧接着走出去。
    “走，我们去大教堂！”宋则于说。
    啤酒广场依旧人声鼎沸，中心的喷泉不知疲倦的喷薄着泉水。
    张目千想起某日和李政霖喝过啤酒就坐在喷泉边缘的台阶上，一点点水滴会溅在他们头上。他偷偷摸摸拍过一张两人的合照，当过桌面，后来又自己删掉。
    他拉着宋则于坐到那个熟悉的位置，他把手搭在宋则于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用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背靠着他。宋则于并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扬起一边的嘴角笑着，难得收敛起戾气的柔和目光里，有些不自然的困窘……那是一种介于朋友和情侣之间的亲昵动作。
    他能透过指缝看见路边的孩子们的笑脸，但他们并非为他而笑。
    于是，他坐着，任几滴眼泪滑过手心，几滴泉水间或落在他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