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目千从马德里回来的那天，接机的人意外的是宋则于。
    他的客户去往伦敦参加下一个会议，他则孤身回到A市。当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过入关的通道后，他以为他只得孤零零地站在机场外等待一辆冷冰冰的出租车。
    然而，宋则于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明显，张目千几乎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接着，宋则于冲他走来，接下行李箱，和张目千手里的背包。张目千受宠若惊。
    “你怎么来了？”张目千问。
    他还不习惯手里突然空无一物。
    “我问了老弟你什么时候到。”宋则于笑道。
    就像是……他来接机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目千觉得好笑，又问：“你怎么有时间来？”
    “我是上夜班，怎么就没时间了？”宋则于反问。
    娄坤呢？张目千想问，又没问。他知道那次娄坤前段时间跟宋则于吵架又和好了，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固然，来一个人帮他拿行李也是再好不过。
    一出门口，刺眼的阳光就迎面而来。熟悉的空气屯满了胸腔，旅途的烦闷立马就被家乡的亲切感一扫而空。宋则于还体贴地为他们叫好了出租，一路下来，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玩得怎么样？”宋则于问。
    “还行。”张目千顿了顿，接着说，“去了好几个国家，先是到了荷兰，然后去了法德，南下去了意大利和西班牙，然后韩总折回瑞士开会了，我就回来了。”
    “真好，一次去了这么多国家，我也想有这么一天啊。”宋则于感叹道。
    张目千摇摇头，他有些困了，挣扎了一下就靠在宋则于的肩膀上，宋则于挪了挪，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漂亮么？遇到些什么？”宋则于低声问。
    “妞挺漂亮。”张目千调侃道。
    “我听说马德里有个著名的同性恋酒吧，去了么？”
    他一路都是按照别人的安排行事，哪来的机会自由活动？更何况是同性恋酒吧，要让韩总知道了，他还不被扔到哪个角落，从此乞讨流浪……
    “没，下次去吧。”张目千懒懒地答了一句。
    他磕上眼帘，不多时就意识模糊，恍惚间他听见宋则于还在不间断地絮叨这些什么。听不太真切……索性任凭那些絮语湮灭在嘈杂的城市噪音里，之后就是一片黑暗……
    张目千醒来的时候已接近黄昏。他仓皇失措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不是自己的床，有点意识混乱，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欧洲，某个酒店里，过了一秒，才注意到附近的摆设。
    床头一张照片——宋则于和娄坤。
    张目千只觉得自己是精神紧张过了头，倒回床上。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宋则于走进房间。
    宋则于爽朗地笑了一声，道：“你终于醒了？我都以为等不到我上班了。”
    张目千还是蜷缩着，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露出四分之三的面颊。
    “我怎么在你这？”
    他还是困，不想多说一句，然而一醒了，他就觉得饥饿比疲惫更让他难以忍受。
    宋则于走到床边坐下，笑着说：“你在车上就睡着了，太累了？还是……你在倒时差？”
    “哇哦，你还知道倒时差！”张目千嘲笑了一句。
    宋则于故作生气地瘪了瘪嘴，道：“说得好像我就想一个乡巴佬一样。”
    张目千笑道：“你不就是么！”
    两人的气氛因为这个玩笑变得格外轻松，张目千只觉得睡意被驱散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则于，英气十足的面容，如果不是贫穷，宋则于也是个完美的男人。
    宋则于拽下张目千挡着脸颊的被子，疑惑地问：“你在想什么？”
    “想你是个高富帅。”张目千调侃道。
    “切！都说男人只要富了就是高富帅；再帅，再高，只要没钱就是矮穷挫！”宋则于道，贼笑了一瞬，话锋一转，“不过，我马上就要成高富帅啦！”
    怎么？中了彩票？富婆包养？捡到十亿美元？
    “做梦啦？”张目千调笑道。
    “千！我马上就是大堂主管啦！月薪8000！年底分红！”宋则于兴奋地说。
    噢，这真是太好了！他早该想到了，宋则于长得不赖，又会说话做人，市里的花式调酒冠军，早该飞黄腾达了，就差个机遇和时间罢了。现在好了，宋则于一步一步爬起来了，张目千为他高兴为他骄傲，也有一点那么难以启齿的难过和……嫉妒。
    好歹宋则于干的也是那么个正当行业，不像他……
    钱？他多了去了，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是怎么来的。
    宋则于拍了拍他的脸，道：“怎么？高兴得傻了？”
    “是啊！我再也不用给你借钱了。”张目千干巴巴地答道。
    宋则于当然没注意到张目千那点小心思，又兴高采烈地吹嘘起来。
    宋则于激动起来就是这样，说一件事说不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注意不到周围人的情绪，纯粹的快乐。张目千想想自己已经多少年不懂这种感受了。
    他好替宋则于高兴，又好恨……他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伸出一只胳膊扯住宋则于的衣袖，道：“小于，我饿了。”
    宋则于冲他尴尬地一笑，道：“我给你煮了鸡汤。”
    鸡汤？张目千皱了皱眉，他还不知道宋则于会煲汤。然后，他又想起李政霖似乎也给他熬过鸡汤。他捡起床边的手机，随意翻了翻，收件箱一片空白。
    他跟李政霖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一天就像一个月，张目千离开A市的第一天拼命想他，几乎就要打电话过去了。第二天，张目千忍不住拨打了电话，李政霖的手机关机。第三天，张目千接受了现实……
    李政霖离开了，又一次……
    离他如此遥远……
    不知归期……
    这时，宋则于端着鸡汤走了进来，张目千匆忙地把手机丢向一边。宋则于把碗递到他手上，温度并不是很高，张目千捧着碗就是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你……还挺有一手嘛！”张目千抬起头说。
    宋则于坐到床上，靠在床头，玩味地望着他。
    “我厨艺很好的！”
    “没看出来！”张目千对着宋则于嚷道。
    张目千托着碗，饥肠辘辘的肠胃就像打仗一样催促着他，他立刻夹起几块鸡肉就往嘴里塞。
    “怎么样？”宋则于立即问。
    说实话，张目千太饿，吃得太急了，也没尝出个什么味道。
    不过，他还是笑着说：“好吃啊！”
    宋则于立刻得意起来：“那是，我就说我厨艺很好的嘛！娄坤做那些根本不能吃！”
    娄坤？这还是宋则于这么久第一次提到娄坤。
    张目千放下手中的碗筷，道：“对了！娄坤哪去了？你怎么把我弄到你们这里来了啊？他回来还了得？”
    宋则于皱眉，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你在车上睡着了么，我都把你带到家门口了，找你钥匙找不到，那啥，老弟又在学校，我就把你带过来了。放心，娄坤不在。”
    “那……他去哪了？”张目千道。
    “他回老家了。”宋则于道。
    噢，他忘了这茬。他们两个到是无父无母毫无牵挂，娄坤家里还有个年迈的母亲。
    “他怎么没带你去啊？”张目千又问。
    “他妈不知道我们的事儿。娄坤没告诉他妈他是个同。”宋则于不满地说。
    张目千立即安慰道：“这事儿你就不能怪他，他们家本来就困难，你让他怎么好跟他妈讲，不非得把他妈给气死？再说……”
    宋则于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其实张目千也知道这话是说不下去的，就像是，如果以后娄坤不得不去跟个女人结婚了？宋则于要怎么办？占有欲如宋则于一般的人，让他配合着搞婚外情？大概成不了……
    “千！”宋则于突然说，“你知道那家名叫XXX的寿司店么？”
    那家店？他和李政霖四年前去过，据说后来还越做越大了，但他后来再也没去过。
    “知道，咋了？”张目千迷惑地问。
    “我们去吃吧！就过段时间！我还没去过呢，你一定去过吧？”宋则于狡黠地说。
    喂喂，这会不会太奇怪了？他们两个一起去吃饭？虽然以前他们两个也一起出去搓过一两顿，但自从宋则于跟娄坤好上后，张目千就从心里抵制和宋则于单独呆在一块儿了。
    这是起码的道德不是？他可不想被当做个插足者。
    “我们两个？”张目千警惕地问。
    “对啊！找个周末的晚上。”宋则于肯定地点点头。
    还是晚上？张目千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那再说吧。”张目千敷衍道。
    先搪塞过去吧，张目千想，说不定，过几天宋则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