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小鱼儿，我来了。”
    “洪鹄，你乱叫什么。”
    “呵呵”洪鹄回头坏笑，“我叫湖里的那些。”
    小清在后面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
    太阳初升，背阴的湖，绿得幽深，我跑到湖边，隐隐可以看到几尾小鱼飘在湖面上，怀疑：“这些不能吃吧？”
    小清走上前，望眼看着这一片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拉住要下水的小鱼儿：“慢点，这水这么深，你就算整个下去，也碰不到底。别忘了，小鱼儿你可不是真的‘鱼儿’。”
    我撇撇嘴，差点忘了自己可是旱鸭子，我不甘心地拉住小清的裤腿，奶声奶气地说：“那我不是玩不到了。小青，我要玩，你帮我了啦。”
    “我看大家都、都没得玩了。”
    我回头诧异地看着出声的洪鹄，他脸色苍白，眼里有强压不下的恐惧，他勉强地指着湖面上一团黑乎乎的漂浮物，开口：“那个，那个，好像是个人。”声音有些颤抖。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黑色的头发四散在湖面上，红色的衣服，一动不动，没有挣扎，没有一丝声响。在我会过神时，我已经被小清护在怀里，嘴里止不住地大叫出声“啊”。
    小清抱着我，不停安抚地拍着我的背。我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抬头打量着他，嘴角紧紧地抿着，一瞬不瞬盯着湖面的眼睛，无神得让我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可我感觉得到，手掌下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细微得不易察觉。是啦，这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我抱紧他，口里念念有词：“不拍不拍，魂魂归来。”
    过了不久，小清就冷静下来：“小鱼儿，怕不怕？”在看到我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才放下心来。
    他对着洪鹄说：“洪鹄，你带着小鱼儿回去找寺里的人帮忙，我在这里看着。快去。”
    洪鹄脸上也有了点血色，他点点头，过来抱我。
    我推开他，说：“洪鹄，你一个人去吧，带着我会扯你的后腿。我在这陪小清。你快走吧。”
    洪鹄看了看我们，跑远了：“你们放心，我很快回来。”
    声音渐渐飘散，四周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小清抱着我坐下，用力地像是将我揉进他的身体。很久以后，我还记得他在我耳边说的话：“心儿真聪明，是知道我害怕，才留下陪我的，对不对？只要有心儿在，我什么都不怕。以后，我会挡住所有的坏事，所有的。”
    洪鹄不辱使命，很快就带着一众僧人赶来。他们合力将女尸拉上岸。即使我们三个已经离得很远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尸臭还是阵阵传来。我偷偷的瞥了一眼，尸体暴露的皮肤发黑肿胀，脸浮肿得看不出原来的面貌，我将头埋在小清怀里，想驱散恶心的感觉。小清察觉出我的异样，抱着我转了个方向。
    “爹爹。”我看清来人大叫。
    “小鱼儿，小清？”爹爹快步走来，“你们就是发现尸体的小孩？吓坏了吧？”爹爹心疼地摸摸我的脑袋。
    “大人。”随从提醒道。
    小清看出爹爹的担忧：“林叔叔，放心，我会带小鱼儿回寺里。”
    “是啊，是啊。”洪鹄插嘴：“林，林叔叔，放心，我会一起帮忙。”
    爹爹看了看洪鹄，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似觉得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我暗道“糟糕”，若是被爹爹想起他是谁，就更不放心了。小清与我想的一般，急忙开口：“林叔叔，我们回去了。”说完，不等爹爹说话，就带着那个麻烦走了。
    “是他。”爹爹看着我们的背影惊呼。
    “大人，是谁？”
    “朱义，去看看尸体。其他人在四周看看有什么可疑物。”
    “是。”“是。”
    爹爹看着这具女尸，皮肤不是一般的尸体白，而是暗黑，略一迟疑转向一干和尚：“几位小师傅，不知可有人认得这位女子？”
    一众人俱是摇摇头。“啊，我记得这位女施主。”
    “谁？”
    一个小和尚看了看自己的师兄们，才走出来怯怯地说：“这位女施主前天来过寺里，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小乞儿。”顿了顿，看大人的脸色平静，才接着说“听上香的徐夫人说，她是艳春阁的妓……人，叫春儿。”
    爹爹接着问：“她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小乞儿？”
    小和尚低头仔细想了想：“眉，眉上一颗小拇指大的痣，嗯，七八岁的样子。”
    “大人，”朱义凑近爹爹，压低声音说，“在死者的右手里发现一块布。”
    “嗯？”爹爹看了眼朱义手中的布，脸色大变：云锦，暗黄色，青边，这是……
    “大人，大人，”朱义见爹爹回过神，轻声问：“这……”
    爹爹瞥了朱义一眼，朱义了然地收起手中的布，不动声色地说：“大人，死者全身僵硬，死了大约四五个时辰。应该是昨夜子时出的事。”
    “还有吗？”爹爹追问。
    “在死者的嘴里发现了少量朱砂，死者面色暗黑，大约是中了朱砂的毒而死。还有，在死者背部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些草屑。”
    “大人”一个官差跑了过来，“四周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在湖前方……”
    爹爹抬手，阻断他接下来的话，转向和尚们说：“几位师傅辛苦了，请先回去。若有需要，我会到寺里拜访。”
    “阿弥陀佛，林大人若需帮忙，尽管开口。那贫僧就不打扰大人办案了。”一个似乎是主事的和尚说。那和尚低头伏拜，露出领口下的几道抓痕。他抬头对上爹爹的眼睛，爹爹早已稳住心神，自然的点头回礼。那和尚看不出什么端倪，就带着一众僧人离去。
    看着人走远，爹爹才问：“朱义，你看看死者的指甲里是不是有些什么。”
    朱义领命查探，不久就复命在爹爹耳边低语。
    爹爹眯起眼睛，半晌，对着官差说：“王竹，带路，去看看你的发现。”
    被唤“王竹”的官差，一言不发地领路。原来在湖的东面，杂草被压过，像是有人拖着什么开了一条道。
    “大人，往前走。”王竹指着杂草道的远处。
    爹爹一言不发地走去，这条开出的小道大约六丈，有打斗的痕迹，因为昨天的雨，杂草上还有一些散开血迹。
    “大人，除了血迹外，没有任何发现，可能被人清理过。”王竹说，眼神却是看着一处杂草。
    爹爹会意，扬手一挥，高声说：“大家忙了这么久，也累了，把尸体抬回去。都回去吧。”
    朱义配合地问道：“那大人你……”
    “我回寺里看看孩子，怕是吓到了。”
    朱义连忙接道：“我略懂岐黄之术，跟着去看看吧。”
    “哼。”王竹不可置否地说，“你，还是算了吧。你那双手，摸过死人，倒时可别把晦气过给小少爷。”
    “你说什么？”朱义撩起袖子，一副干架模样冲过来。王竹嫌恶地看着他的手，抢先一脚踢开他。好巧不巧，跌在了王竹刚才盯着的杂草附近。
    朱义气急，两手抓着草，就要扔过去。
    王竹看到，只不屑地说：“娘娘腔。”
    看着胡闹的下属，爹爹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够了，像什么样子！”斥退想靠近的几个小衙役，朱义和王竹不和是老早的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地不予理睬。
    咋听到上司的训斥，朱义愣了愣，爹爹无奈地动手想要拉起他，王竹大声阻止：“大人，他的手……”话音在爹爹的冷眼下消去。爹爹拉起朱义的右手，他借势站起，右手不动声色地爹爹的手掌上划了两个字“大内”，站起时，踉跄了一下，脚掌盖住了他抓杂草的地方。
    “大人。”王竹不服气地出声。
    爹爹头疼地看着这个不消停的下属，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总得让他洗洗手吧。”
    “嗯。”
    三人走到了湖边，朱义瞪了王竹一眼，开始仔细地洗手。
    爹爹看了王竹一眼，王竹摇摇头。
    “朱义，你刚才没判断错。”
    朱义收起脸上的不豫，严肃地说：“不可能错，大内的令牌形状特殊，那两个字，也错不了。这水里有下了朱砂，但绝不至死。”
    王竹也开口：“那个和尚是个练家子。”
    爹爹听罢，扭头仰望这座青山，幽幽地说：“还是亏了昨天的雨，不然土地也不会这么软，留下证据。这次的事，决不能说出去。明白吗？”语气从未有的强势。
    “放心，我们明白。”朱义和王竹异口同声，语气同样的凝重。
    爹爹回头，神情恢复如常，着急地说：“不知道几个孩子，有没有碰过湖水。回寺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