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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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的二少爷最近转了喜好,缠着大哥,要学管账,众人只道这个纨绔终于收敛了心性,便也不疑有他,将他同陆长宁一道,安置在了账房,于是,陆长宁每日一早进屋,迎接他的都是二少爷大大的笑脸和桌上冷热刚好的香茗,除此之外······
    譬如今日,陆长宁刚进院子,就听到屋中一阵嘈杂,快步进去,看到那人面前的账本散落的七零八落,一张俊脸怒气横生,却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扬起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又忘了昨日理顺到哪里了吧?”陆长宁无奈的摇头,“早知还要做你的一份活儿,昨儿就不用你帮忙了。”
    “云卿,我也是刚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会?”那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而且,这些,看上去都差不多。我怎么能记得住?”
    借口!对诗文能过目不忘,怎么会连个账目都弄不清,陆长宁狠狠瞪他,若每日能把心神放在正处,而不是盯着他看······
    叹了口气,陆长宁开始着手整理他弄乱的部分,“今日,打算做什么?”他不咸不淡的问。
    “打算带你出去走走。”那人笑的风轻云淡。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陆长宁回答。
    “那晚上,总可以吧。”
    “······好。”
    海边的秋天,晚风凛冽,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城中闪烁着点点灯火,家家的窗户里都透着温馨的暖意,宋永安带着陆长宁一路向城西走,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如意坊大红的牌匾便出现在眼前。
    宋永安转头去看,发现陆长宁的脸色变了几遍,终于恢复如常。宋永安正待开口,对方已经毫不客气的发问,“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来这里走走?”
    “呵呵,”宋永安干笑两声,略有尴尬的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呀,云卿,你也是时候学会放松了。”
    “你,好······果然对得起‘德生’二字!”陆长宁转身欲走。
    宋永安急忙阻拦道,“别别,云卿,今日来,是为了给你引见我的好友。”说罢,一把拉住那人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坊街深处走去。
    陆长宁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袍,衣上丝毫不见繁复的花纹图案,但当他站在“问柳楼”下的时候,竟有恩客跑上前来问价,将他弄了个哭笑不得。
    见此情景,宋永安急忙帮他出面摆平,好歹他在这一带小有名气,那些人赔了不是,又复请二人饮酒作乐,但是,在看到陆长宁阴沉的有些骇人的脸色之后,他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谢绝了所有邀请,径直带着陆长宁跑进了后院。
    同前边小倌们的喧哗大相径庭,过了二道门,便觉得幽静安宁,长廊尽处,传来阵阵悠扬的琴音,与此同时,一个清越的男声和着琴音开口唱道:
    褪尽残红月如霜,不堪问,归何方。
    待到尽时,徒留一脉香。
    此生无奈是情长,清风过,露滴凉。
    拟把他乡作故乡,空回首,又断肠。
    千般零落,只眼望苍茫。
    梦回空啭勿彷徨,春归日,开满塘。
    男子的声音随着词的意境,由最初的落寞到最终的洒脱,高低起伏,甚为动听,宋永安走到最里边的房间,也不敲门,径直开门走了进去,“子楚,你还是这样子,把好好的咏莲唱的跟哀乐一般。”
    房中,一个男子身着白绸衣,披着红色薄纱端坐在琴边,美目中含着一汪春水,看似多情却又无情,见到来人,他好看的远山眉顿时一皱,“你这祸害,又来搅我的雅兴。”又看向他身后,“还带了客人,怎么,怕我不够忙么?”
    与陆长宁声音的淡雅柔和不同,男子的声音夹杂着丝丝慵懒和妩媚,有让人无法拒绝的意味。
    “这可不是客人,用不着你伺候。”宋永安自己走到桌边倒茶,大大咧咧的落座。
    “哦?”名叫子楚的男子看着陆长宁,“确实不像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他恣意的勾起了唇,走到陆长宁身边,“在下于子楚,是‘问柳楼’中人,在此迎来送往。”
    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荷花香,陆长宁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好似回到了江南的荷塘边,再看他的穿着,陆长宁不得不承认,很少有男子,能将红色穿得这般好看,而且,此人毫不避讳身份,言语间大度洒脱,可见心性率真,于是这般,陆长宁一笑,回道,“陆长宁,字云卿,余杭县人。”
    “早就听说宋家招了一房女婿,未想今日,竟能得见。”
    被晾在一旁的宋永安接口,“正是因为他,我才多日不曾来找你。”
    “你不来倒好,我耳根清净。”于子楚拉着陆长宁落座,“说罢,今日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我今日是特地带着云卿来见你的。”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于子楚颇为讥讽的看着他。
    “你是我的好友,自然值得一见。”宋永安亦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于子楚笑笑,不再言语,一时间气氛有些冷,过了一会儿,才听他继续说道,“景王要就藩了。”
    “那又如何?”宋永安不以为然的说,“他来不来,我们家的生意都照常做。”
    于子楚又是一声讥笑,“你还真是个不懂事的少爷,讲给你听也是白搭,我与云卿说,他定能听懂。”说罢,看向陆长宁。
    刚刚他二人闲话时,陆长宁正在打量着这个房间,幔帐隔帘用的都是上好的云锦,用银线暗绣了花纹,桌椅家具俱是上好的丝楠木,漆色薄而通亮,辅以上好的雕花,四处洋溢着低调的奢华。听到于子楚叫他,他才急忙回过神来。只听于子楚道,“自古盐铁官营,民间私盐分利,向来为官府所不喜,宋家盐业能做大,全赖前几年与知县知府相处和睦,如今,景王封到了齐地,怕是要着手整治私盐,这是其一;陶瓷丝绸暂且不算,我听闻前一阵子,朝中有大臣上折子奏请闭关禁海,一旦此事被准奏,宋家的航运势必衰败,这是其二;少了这两大进项,只怕,宋家这风光,也久不了了。”
    陆长宁听到此,不禁对此人有些钦佩:秦楼楚馆,歌伎伶人,素来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一等,宋家经商,虽富有却是地位不高,然而,像于子楚这样的人,比起商贾还要低贱。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这世间最不堪之处,关注着朝中风向政策,把利弊要害抓了个稳准,可见其必有过人之处。
    宋永安此时也听懂了,他思索道,“素闻六王爷在朝中行事昏聩,无甚才能,就算整治,这私盐也不是说能禁就禁了,就拿我们这莱子城说,制私盐的商户少说也有二十几家,农户百姓也常有自晒私盐的,这封禁,必然导致民怨沸腾呀。”
    “昏聩?哼!当今太子手段高明,景王若是毫不掩饰,怕是落得跟三王、四王一样的下场,那里还用等到今日就藩?”于子楚反驳道。
    时至今日,瑜朝自建国已有百年,国姓为“萧”,当今皇帝萧懿登临大宝已二十五年,下有六子,长子早夭;二子四年前被立为太子,名萧炎,是今上嫡子,素得宠爱,行事刚猛果决,但谋略欠缺,为他谋划的是东宫侍读李蒙,相传此人心机甚深,有半分得罪他之处,必要百倍追回;三皇子名萧沛,雍妃长子,颇有才干,皇帝曾言:“深肖朕躬”,但在丰泽二十一年因疾病暴毙,皇帝下旨追查,可所有涉案人员一夜间横死,线索中断,无从查起,最终不了了之;四子萧念,雍妃次子,武力过人,能开五石硬弓,在军中颇有威望,丰泽二十三年,在就藩路上落马,终身残疾;五皇子萧清,德妃子,素来体弱多病,离不开御医看顾;六皇子萧景,淳妃子,今年刚到弱冠之年,平素庸庸碌碌,不见所长,受封齐地,马上就要就藩出京了。
    有传言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太子出手暗害,但因无证据,也只是小道流传。
    及此,于子楚道,“宫中老人尤记,景王年少时,史书典籍过目不忘,习武亦勤奋用功,试问,这样一个孩子,是如何变成今日传闻一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陆长宁开口道,“景王有意为之,刻意敛去才华。”
    于子楚看上去有些疲惫,道,“是真是假又有谁能分得清?不过都是我们这些平头小民的猜测罢了。”他一顿,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就算猜得再对,又能改得了什么?”
    陆长宁亦苦笑无语。
    天色已晚,两人遂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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