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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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姑娘!”太阳西斜,林府的阿凡就在歌舞坊外叫门。
“木姑娘!我是林府的家丁!特地奉了三少爷的命令备了马车来接您去林府!”
该来的还是总归要来的。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
歌舞坊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身穿火红纱衣的女子一声未响,在丫鬟的搀扶下,低头钻进林府的马车里。
马夫轻扬起马鞭,车轮滚滚。
坐在对面茶馆里的,是一如九年前林府的那双犹如鹰一样的眼睛,黑色戴纱帽沿的斗笠下面,他的嘴角似乎隐秘地扬起。他完成了任务,准备带着一些消息回到那个风沙漫天的地方。
还有一颗心看着马车远去的身影,在不安的跳动。明一安不知道这个坚强的女子会以什么样的面目站在她的仇人面前,站在她的思念面前。而窘迫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理由,在这个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这里,就是三儿哥哥从小生活的地方?这里,就是本来我要度过九年青春的地方?这里真好,如果不是鹰五,不知道我和三儿哥哥会怎么样?勿忘在阿凡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进林府,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她还没有想到,这里。今后,会成为自己最恨的地方,亦是最悔的地方。
“木姑娘,您现在这里休息准备一下。”阿凡弓着身子说话,似乎很尊敬她,一个风尘女子。
勿忘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看着阿凡一步步退除门外。
坐在客房的菱花镜前,勿忘看着镜子里自己看不出情绪的一张脸,提醒着自己,这里是林府,是杭州的林府,是仇人所居的嫌疑地之一。心中却暗暗期许:千万,不要是这里。千万千万。
林言来到客房外,见房门关着,揣测木姑娘正在换装,就在房门外鞠躬:“木姑娘。奏乐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两柱香的时间您就要上场了,还请尽心。”
“嗯,放心。”勿忘轻启双唇。
在林言眼里,她是木姑娘,一个风尘女子,一个舞妓。
林府今日热闹非凡,是有好久没有这般张灯结彩了。后院里,摆着一桌家宴,围坐着林家大小六口。林山历是上座,看着儿孙满堂,却想起本应该在这里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子,不禁有些伤感。林心牵着依云的手,自忖已经有好多年未像现在这般和家人共团圆,亦是激动非常。林语守着夫人,生怕夫人哪里磕着碰着,眼神一丝一毫不敢离开。这二夫人婉儿自是知道一些马上就要发生的“大阴谋”,也暗暗担心着。林言是第一次办这种家宴,大到表演台搭建的牢不牢固,小到一旁的花草修剪得如何,亦是处处留心,忙的不可开交。
“孩子们!我们确实有好久不曾像今日般团聚满园了!今日我们开怀畅饮,不必因为我在而有任何拘束,尽兴就好!”说着,林山历站起,将杯子举起。大家自是忙不迭地举起眼前的酒杯,想要陪父亲尽兴。“欸~婉儿!你需以茶代酒!待到来年此时,我们这院子里恐怕还得有几个小娃娃跑来跑去呢!”林山历举着杯子笑起来。林山历一向生意繁忙,为人又严肃,难得开玩笑,大家都轻松地笑起来,只有婉儿换了酒杯,红晕飞上脸颊:“哎呀,爹,别取笑我呢,还早的很呢!”在座看着平日里泼辣爽朗的二夫人居然也会害羞,更是觉得有趣,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轻松。
落座后,表演台开始奏起和缓的音乐。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缓缓抱琴步入台上。一身青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白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白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她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李沫沫。饭桌上的人都默默地把眼神移到林家三少爷的脸上,偷看林言的反应。林言显然是看看呆了,盯着李沫沫,一刻也不曾离开。大家吃吃笑着,看看台上美如天仙的李沫沫,一会儿又看看台下呆若木鸡的林言,自是觉得这“小两口”情投意合,天作之合。只可惜,林言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也是另外一种心情。
天呐!竟然没有防范到她!不是所有的古琴都收起来了么?她从哪里弄来的古琴?这次家宴,是不是就这么被她毁了?她一弹琴,我看这饭也不用吃了,估计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了。林言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妄图找到一个适宜的“计策”来。
该来的总归会来。李沫沫拨了第一根弦,行云流水般的琴音自李沫沫灵巧的双手下泻出,起初莺莺昵昵如儿女语,忽然一个琴音突变,划然变轩昂,似是勇士奔赴敌场。人生自是如此多变,好似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飘扬。一番变故,自是如大哥林语的一生。曾是家中小娇儿,不负皇恩远赴京城谋士,今日得以归家和家人相聚。
虽是满心惆怅,但这琴声忽然又如狡兔般活泼跳动起来,瞬间喜气洋洋,心中阴霾一扫而光。虽以冰炭置我肠,现如文火暖我心。
琴声已毕,李沫沫缓缓站起,台下自是几番感叹和唏嘘。李沫沫盯着林言,满脸的骄傲。
林言并不是无风度之人,站起为李沫沫真心鼓起掌来。
“怎么样?叫你看不起我!以后少小瞧人!”李沫沫自是在林言面前张牙舞爪。
林言忽然看见了李沫沫满手都抱着白色绷带“怎么,这几日,你都是在练这个曲子?你的手?”
“重要的是结果!”李沫沫依然很高兴,却悄悄地把手放到背后,自动进入林府的家宴了。
看着李沫沫跳跃的背影,林言有些怔住了:她,只是为了赌气?
“林言!快来!”李沫沫叫着林言,林言这才呆呆地走过去。
下一个节目,才是林言安排中,预料里的——歌舞坊的木姑娘登场“汉宫秋月”。
与李沫沫截然不同。勿忘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妖艳非常。她的脸上虽是冷俊,却掩饰不住那天生丽质的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手臂上的纱衣褪下,露出胜雪的肌肤,双目中隐隐含着几丝冷酷和无情,却在某一瞬间又温柔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杭城坊间传闻,歌舞坊的木姑娘容貌堪比李家小姐,但若较之舞技,自是木姑娘高出三分。可若论及出身,风尘女子,总归难登大雅。但是今日一见,木姑娘清绝冷艳,绝不似普通妓院女子可比拟。
满园的主仆家丁看着红衣女子的舞蹈,都痴痴凝望,林言自不例外。李沫沫看着林言的神情,心中醋倒一片,闷闷的灌了自己几杯酒,狠狠在林言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林言似若无感。
好不容易几个旋转后,木姑娘定住,悠悠向台下谢礼。台下却仍若不知,好不一会儿,才爆发出了一阵雷鸣掌声。
“奇女子!此舞只因天上有!”林山历很赞赏这段表演。林言本来还担心老爷子会不高兴,现在心中的石头全放下了。“木姑娘闻名杭城,自非一般。”林言微笑着回答父亲。
李沫沫看着自己满手的药带,连夹筷子也很难,忽然觉得满心委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苦在这一瞬间,在所谓的“汉宫秋月”的舞曲面前显得一文不值。这些天了,这么多天,在家里埋头苦练。是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林言的一句感谢?还是一个眼神?或者是……他的心?
她有点讨厌,有点恨台上这个抢走自己一切的红衣女子。
“张叔。从帐房里那点银子给木姑娘。”林山历非常大方的打赏了这个“奇女子”。便开始和儿子们开始家宴应该做的事。
林言自是懂木姑娘绝不是贪财之人,拿银子反而显得林家无礼。找了个理由去客房找木姑娘,解释一番。
客房里,木姑娘手里正拿着刚从张叔手里接过的银子,仔细翻看着。
“木姑娘,这是家父的一点心意,出自好意,绝无半点轻蔑的意思。”林言说得很诚恳。
“嗯。这银子后面,有印章?”木姑娘似乎并没有半分不快。
“哦,是。这是我们钱庄拿出来的,为了方便清点,知晓银子流向,都会在后面印上林府的字样。”
“嗯。我该走了。谢过林府款待。请张叔送我出去吧。”木姑娘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