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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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像飞鸟一样一去不回,像流水般在人们的不经意间缓缓流走,这两年里,沈远和云家姐妹渐渐长大,不知是不是铃儿开朗活泼的性格影响了少年,少年不再像过去那么拘束,相处间更为随性自在。
桃林看花,竹林避暑,溪间嬉戏,河边捉鱼,花间捕蝶,草中捉虫,在铃儿的带领下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这天不巧碰上雨天,大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铃儿站在窗边愁眉苦脸:“远哥哥,这下咱们不能出去玩了,怎么办?”少年仿佛并没有被影响心情,看向屋外的大雨,说:“雨天也有雨天的好,下场雨,整个人都清爽不少,闲一闲也不错。”
芊卉抱着个棋盘进来了,微笑着向少年说道:“不如……我们来下盘棋,打发打发时间可好?”虽然脸上是挂着笑容,但神色间却有些不确定和忐忑,他会答应……吧。
少年偏着头,似是考虑一会,忽地一笑:“也好。”
芊卉嘴角微扬,露出清丽恬淡的笑容:“好。”
铃儿不怎么懂下棋,只在一边看着,一会儿为姐姐加油,一会儿为远哥哥加油,一会儿又自己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芊卉佯装嗔怒:“铃儿,不要叽叽咕咕的了,弄得我都静不下心了,你呀,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要出声可好?”
少年也有些无奈,一边要费心思下棋,一边还得跟铃儿说这话,笑着说:“铃儿,你去旁边看会儿书吧,至少让我们下完这一局啊。”
听罢,铃儿鼓着张小脸,不情愿地去窗边坐着,也不拿书,只呆呆地看着天,看雨。
芊卉棋艺不错,心思细密谨慎,沈远神情淡定,下起棋来从容不迫,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各有胜负。
有时棋局渐迷,沈远稍稍思虑,芊卉会静静地看着少年,看着那张似乎永远沉静的脸,若是少年稍抬头,芊卉便立马低下头,似是不好意思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两人下棋只偶尔地交流一番,算子,收子,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都有些累了,便作罢。
少年站起来,转身看见铃儿竟趴在窗台边似是睡着了的样子,轻摇了摇头,嘴边露出一个无奈却温柔的笑,这小丫头,真是哪都能睡啊!
芊卉见少年似乎略有疲色,轻声说了句“我去泡杯茶”便出去了。
沈远轻轻走向窗台,低下身子近看铃儿的脸。铃儿的睫毛很长,此时双眼紧闭,便在小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在嘟囔着什么。头枕在手臂上,时间久了,脸便要渐渐滑了下来,少年见状,忙轻轻地扶着铃儿的脑袋摆正,顺便把被压着的小辫理顺。少年没有叫醒铃儿,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的人,眼里盛满了温柔。
恰巧芊卉端着两杯茶进来,刚要唤少年喝茶,便看见他正俯身看着铃儿,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芊卉端着托盘的手指紧了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看到这样的画面会觉得心里不好受?铃儿总是那个被保护被呵护的人,而我呢?就因为我是姐姐吗?
门外的女孩安静地站在那里,头微微低垂,不前进也不后退。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少年发现了门口的人,轻唤了一句:“芊卉,怎么了?怎么不进来?”
芊卉才从自己的神思里惊醒,抬头正对上少年关切的目光,这一次,没有躲开,就那样和少年对视着。
沈远轻咳了一声,不自觉地偏了偏头。芊卉手指渐渐松开,轻轻地托着茶走了进来。
“喝口茶吧,刚泡过的。”女孩轻轻地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杯摆在对面,一杯自己端着,低头抿了一口,茶却已经是温热的而不那么滚烫,喝到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时,睡在窗台的人已经半醒,铃儿伸了个懒腰,口齿不清地说:“咦?你们下完棋了?”
少年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醒了?睡得舒服么?”
铃儿揉揉眼睛:“不怎么舒服啊!还是床好呢!”眼尖看见桌上的茶,伸手便要:“我渴了,远哥哥,那是不是你的茶?”
芊卉刚张嘴说“我再你泡一杯好了。”少年已经伸手拿过,端在铃儿面前:“喝吧。”芊卉眼神黯然,在心里自嘲自己真是多此一举,自然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芊卉并没有睡好,满眼都是少年俯身看着铃儿那温柔的模样。十四岁的少女初懂人事,更何况是芊卉这样饱读诗书的少女,心绪不免多些,心事也复杂些。她转头看着铃儿熟睡的面庞,些许无奈地摇头笑说:“我真的是想太多了,还是铃儿那般无忧无虑来的好,没有烦恼,不会多想。只是……我又是哪里比铃儿差呢?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铃儿没有旁人?”
窗外的月亮不懂心事,只是人儿自己独自烦恼,理不出头绪,芊卉便不再想,蒙住脸沉沉地睡去,只盼梦里不要出现那张脸才好。
自从芊卉的心绪在面对沈远时渐渐变得复杂难言,她便不知该如何与沈远相处,有时三人一起,芊卉不愿多说,越来越沉默。有时安静地看着少年的侧脸便会陷入沉思,有时少年一个浅浅的笑也会让芊卉心绪摇荡,渐渐地芊卉明晰了自己的心思,大概是真的喜欢了那个少年罢。这样让芊卉更加烦恼,希望看到那个人,却不愿见他对铃儿那般好,有时也会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难道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坏心思的姐姐吗?不,不会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芊卉曾似作不经意间问过铃儿:“铃儿,你……喜不喜欢沈大哥?”——不同于铃儿的“远哥哥”的那般亲昵,芊卉一直称呼沈远为“沈大哥”。
铃儿托腮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当然喜欢啦!远哥哥对我很好啊!他从来不嫌我话多的,我也要对远哥哥好呢!”
是么?原来铃儿也……芊卉不再言语。
“远哥哥就像是大哥哥一样,好比姐姐你,你们都是铃儿最亲最亲的人!”铃儿咬着手指歪着脑袋接着说。
芊卉听见铃儿这话,心里却忽地喜悦起来,原来……只是当做哥哥么?
于是从此,芊卉再看见沈远和铃儿在一起便再不会觉得心里怪怪的,他们只是兄妹不是么?
云姐姐妹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很冷。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河面都冻住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天,又在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铃儿早早就起来在门口等着,今天是和远哥哥约好的日子呢!下这么大的雪,应该会来的吧,一会还要和远哥哥一起去河边凿冰捉鱼呢。
铃儿站在门边不住地往手心哈着气取暖,外面真冷啊!等会远哥哥来了定要先让他进屋喝口热茶再说。
芊卉在屋内扫地,一边生起火炉子,炉上煮着茶,不一会儿茶水便“嘟嘟”地在壶内翻滚着。“铃儿,进来等吧!别在门口冻坏了。”看见铃儿在不停地跺脚,芊卉在屋内喊着。
铃儿闻声转过身子,哈了一口气:“不要,我像早一些看到远哥哥。”
芊卉知道这丫头也犟得很,便不再劝说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远处出现了一个白点,走近了看清楚原来是远哥哥。
铃儿欢呼一声便跑了出去,芊卉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院外,看着铃儿抓着来人的手臂,一路笑着过来了。少年是打着伞来的,要进屋了便把伞收起。芊卉上前接过伞,说:“我来吧。”随手将伞上积雪拍掉,放在屋子的一角。
少年微笑道过了谢,铃儿在一边开心地说道:“远哥哥,快进屋吧!外面冷死了,姐姐煮了茶呢,快来喝一口!”
芊卉抿着嘴笑:“是啊!尝尝我煮的茶味道怎么样。”
三个人便围着炉边喝起了热茶。少年喝了一口,称赞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茶喝下去满口清香,整个人也暖和起来了。”
芊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会的,煮着玩罢了。”
“对了,云叔叔呢?”少年问。
“爹去竹林了,一会儿才回来呢!”铃儿早抢开了,“远哥哥,待会雪停了,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现在可以捉鱼呢可好玩了!”
少年微笑着说:“好。”
一个时辰后,雪便停了,屋外四处银白一片,煞是好看。铃儿早就按耐不住,带了一早准备的工具就要出门。少年一把拉着,端上一杯姜茶递到铃儿面前:“喝了这个再出去,免得等会冷的受不了。”
铃儿只好乖乖地喝下,少年和芊卉也各自喝下一杯。随后三人便出了门。
雪地松软,倒也不难行,铃儿只顾蹦跳着走在前面,忽地转身,念了句诗“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笑着说:“远哥哥,我念得对不对?”
少年打趣:“什么时候你也念起诗来了?真是难得啊!”芊卉也笑了:“就是啊!过去让你念诗词就像针扎一样难受,今天大概是这雪将你的诗情引发出来了。”随即两人相视一笑。
铃儿哼了一声:“你们不许取笑我!我也会用功的啊!”鼓着腮帮子甩着手向前跑了。
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儿,说说笑笑,赏着雪景,倒也轻松快乐。
不远处一只灰灰的鸟儿在雪地上蹦跳着似是在觅食,铃儿惊奇:“这么冷鸟儿还出来呀!”说着便要去抓。虽然鸟儿饿了,却不减机灵,铃儿跟着它一会儿猫着腰蹑着脚,一会儿跑跳着赶,看得人直笑。
“远哥哥,姐姐你们倒是帮帮我啊!”铃儿累着了,喘着气向看热闹的人喊道。
沈远和芊卉只好也学着铃儿帮忙把鸟儿抓住,谁知道鸟儿好似捉弄他们一般,也不飞走,只左奔右跑的不停,三个人倒被只鸟儿累得团团转。突然,芊卉轻叫了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少年看见便放弃追赶忙疾走至芊卉跟前。
只见芊卉一只腿屈着坐在雪地上,一脸痛苦的神情。少年俯身看,原来地上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坑,由于下了雪,便看不出什么,芊卉又正跑着一时大意踏进了这坑里,便被绊倒了。此时芊卉觉着脚疼得很,手捏着脚踝处,紧咬着嘴唇,少年伸出右手,轻轻地捏了捏脚踝,芊卉没忍住疼得叫了起来。
“很疼么?”少年一脸关切温和地问。
芊卉蹙着眉,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正在忙着追鸟的铃儿发现情况不对也跑了来,蹲下问道:“姐姐怎么了?是受伤了么?”
沈远微皱了眉,说:“只怕是扭伤了脚。”
“啊?那我们赶快回去吧,爹爹一定有办法的。”铃儿一脸焦急。
沈远呼出一口气,神色平静下来:“只有这样了,我们先回去。”
“可是姐姐的脚……”铃儿想说姐姐受伤了走不了。
只见少年背过身子半蹲着,偏过脑袋对芊卉说道:“来,我背你回去。”
芊卉似是很惊讶,有很欣喜,咬了咬唇,手指攥紧了袖口。
在铃儿的帮忙下芊卉慢慢直起身子,双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整个人靠向少年的背。沈远双手环着芊卉的腿,站直了便缓缓向前走去,神色淡然。
芊卉安静地趴着,手却在微微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疼痛。少年走得很稳,让芊卉觉得心安,渐渐的,将头也靠着少年的背。虽然空气很冰冷,却自有一股温热萦绕在心头,芊卉暗暗盼望着这条路能走得慢些,再慢些。
周围很静,脚下踩雪的“咯吱”声让人产生一种依赖温暖的感觉。
铃儿在一旁紧紧跟着,生怕姐姐再发生意外,她安静地歪着脑袋看着两人,又偷偷地想,如果是我受伤就好了,那样远哥哥就可以背着我了……哎呀,我在想什么?姐姐都扭着脚了我还在胡思乱想,真是的。心里这么想着,手不自觉的敲了敲脑袋。
少年眼角的余光瞥到身边的女孩正敲着脑袋,嘴里似还在叽咕着什么,眼里不觉溢出了笑意,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幸得云有光已经回来,稍加医治芊卉的脚便无大碍了,只要休息两天便好。
晚上,芊卉坐在榻上,轻轻抚过受伤的脚踝,眼前浮现的是那张关心带着焦急的脸,又想到那坚实稳当的背,不禁脸红起来,心里既羞涩又喜悦,其实他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慢慢地下了塌,推开窗,看见窗外又在飘着雪,山月朗润柔和,月光照着落下的雪,银光熠熠,看着并不寒冷反而温暖起来,芊卉伸出手接着落雪,冰凉的触感,闭上眼深呼吸,冷冽的空气充盈着肺腑,神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