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 52 章 往事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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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驰昨日听卓蝉临行前言语,便知道魏骕已经知晓自己对李慕维的心意。确实,兄弟二人朝夕相处二十多年,默契可谓天衣无缝,自己在太子面前多次提及修成君,并不掩饰对后者的夸赞和关注,聪明如魏骕自然察觉。
不过如此,也让魏驰对兄弟间那说不清的暧昧得以抽丝剥茧——看魏骕对此事的反应,从前自己真真多虑了。
对台上凝视自己的人安抚的点头,魏驰转身,凛冽目光扫过噤如寒蝉的众大臣,最后停在立于九卿之首的周儒鹤身上,便不再动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魏驰要继续太子刚刚的言语,对这帝师耆老苛责时,却见向来威仪慑于朝野的信宁君袍袖轻摆,眼中精光收敛,合袖颔首道:“信宁昨日不顾朝之威仪,擅自赶回上京,周大人所言,信宁谨受。”
这一番话语下来,不仅周儒鹤愣在当场,便是余下朝臣也各个惊住,实难想想信宁君刚刚进殿大赞太子之言,现在又对太常大人行礼认错,前后反差之大,委实出人意表。
“殿下多礼了,老臣也只是有一说一。”
“是,周大人所言信宁罔顾体统,句句中肯……不过后来‘国之不国’倒也有些大了,须怪不得太子殿下怒而驳斥。”顿了顿,魏驰转身面向已经坐回王座的昭仁太子,续道:“想来周大人,还有常大人等众大人,也是恨信宁恣意妄为,才说出此等气话,也是心念社稷,还望太子不要见怪。”
见到魏驰如此纡尊降贵为自己开脱,魏骕明白,刚刚自己一番言语虽然震慑极大,但是直接冲着太常和廷尉而去,实在容易让人产生过多猜测,再加上太子甚少参与朝政,刚刚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不过刚刚一番言语,实在是为魏驰考虑为多,至于自己这将死之人如何,魏骕倒是没有多考虑。
心内偷笑,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和小驰斡旋朝堂、左右逢源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点点头,太子恢复温润的声音答道:“昭仁也是言重了,还望周大人、常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太子殿下如此体恤,老臣(微臣)惶恐之至。”
在魏氏兄弟这如双簧般的政治表演中,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才算暂时尘埃落定。不过在场的老狐狸都明白,昭仁太子和信宁君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看着三公那僵直的背影,怕心中都在暗自琢磨。
除此之外,迫于太子压力,那修成君之事怕也一时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其实信宁此次早归,除了盛阳之变外,还有便是见到将士辛苦,真真为国为民。此次除例行封赏外,信宁斗胆,请太子殿下赐宴所有有功之将臣,大张筵席,以慰我魏国将士之心。”
明白在场这群老谋深算今日无话,那过些时日不知想起哪出儿,又拿出这事来做做文章,倒不如自己广施封赏,显得自己是为请这恩泽而早归,堵住这班老狐狸的嘴巴;再者此次出征,新人辈出,虽然如韩越那般年纪轻轻、一战成名者是没有,可仍旧为许多年轻将领提供了展示的机会,魏驰也需拉拢人心,平衡各方势力,为今后昭仁太子登基铺平道路。
退朝后,打发了一众老臣,魏驰来到含章殿后暖阁,见卓蝉正在为魏骕诊脉,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他此时神情。
本来闭目养神的魏骕似乎感受到那令他熟悉不已的目光,缓缓睁眼对来人展开他令世人遐想艳羡的笑容。刚想要开口,就听身边清冷的嗓音道:“少说话,小心咳嗽。”
“刚刚得卓药师用内力熏染,昭仁觉得现下好多了。”
面向魏驰,魏骕关切道:“听卓药师说修成君因忧伤过度吐血且内息紊乱,又几日不眠不休……小驰,你这几日还是陪着他吧,今日之事已过,我还应付的来。本来家国之事就是天大打击,再加上顾云礼……不知修成君今日怎样?”
“我出门时他还没醒,昨夜便一直梦魇,冷汗津津,幸好毒蝉封了他的内息,否则绝对会走火入魔。”想到李慕维口中忽而缱绻、忽而凄厉的乱叫着顾云礼、李慕络、李慕绵等人,魏驰摇摇头道,“怕还得一两日才能缓过来,至于醒过来后怎样,只能尽力开导了。”
“我前几日曾见过修成君一面,见他对待感情真真是痴情人一个,唉,望他能看开是非。”
“痴人如此多,能看开的又有几个。”
微笑看着冷言冷语的卓蝉,魏骕恳切道:“世人如都和卓药师一样看的通透,也真少了许多无谓的烦恼忧愁。”
没有回答,烟色的眼睛轻轻眯缝,似乎在思考魏骕的言语。
“小驰,你刚刚在朝上言道要大张筵席,犒赏三军,这并没什么。只是你想过没有,本次劳军乃是为援晋之战……即便如今的晋王变成了李慕绵,可修成君的名位并没有变化……看来他还是不得不到场的,否则又会落下话柄。只是以他现在情况……哎”
明白大哥担心所在,魏驰默默点头。
对于李慕维,他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是让他放开这个人,魏驰已然做不到。
又和魏骕寒暄几句,嘱咐对方要好好休息,魏驰出宫上马,赶回质子府。
到得地方魏驰直奔主屋,见李慕维仍在昏睡,看样子是没再做梦,才放下心来。
之后多日,魏驰都奔走于魏宫和质子府间,无论刮风下雨,日日如此。
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外界的传言更加五花八门。
不过既然已经起了这些香艳谣言,反正自己对李慕维也确实如此情意,魏驰也懒得再去理会。况且在内心深处,一贯品行良好的魏国信宁君竟隐隐的有些受用,只盼李慕维能够忘掉与顾云礼的过往,接受自己。
来日方长,自己目前最关心的,还是那人的身体状况等。
好在李慕维在自己回京后的第三天便醒过来,虽然面色苍白、话语稀少,但总算听话进些饭食,身体又得卓蝉和自己调理,也有些起色,只是神情委顿的很。
这日下朝,魏驰到的府门已经过了正午,想到丞相等人今日言宴请当日需修成君到场一事,自己也实难推诿,只是看李慕维情况,真是难说的很。
天气炎热,正午的太阳尤其灼人难耐,魏驰著朝服一路奔驰而来,早已经是汗流浃背,但念着李慕维,自己也顾不得形象,将缰绳扔给鸣鹿就直奔质子府主屋而去。
经过廊下,看着乳娘抱着萧儿正在乘凉,那如今粉妆玉砌般的小人儿正不安的在妇人的怀里扭动,嘴里呀呀不停,虽然还不会爬,但那使力挣脱的方向,是要向李慕维屋里去。
“殿下,小少爷非要去修成殿下屋里,这几日常常如此,一经过主屋便要进去,民妇也没得办法。”见到信宁君,乳娘徐氏赶紧行礼解释。
捏捏那不老实的小手,从怀中拿出当年李慕维接济那对父女的玉佩,魏驰用缨络穗子逗弄李萧,看着那玲珑大眼盯着玉佩乱转,胖胖的小手张着要玩,魏驰笑着把玉佩递给李萧——实则性格沉稳内敛如信宁君,便是对着姬妾为自己所生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如对李萧这样和颜悦色过。
听了此言,魏驰对徐氏点头道:“我这几日在房中也多听到萧儿在窗外呀呀叫唤,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他每次这样就是想修成君了,哎。”
见李萧抓住玉佩不放,玩的正欢,魏驰就暂时不理会了,打着帘子进去李慕维屋子。
本来以为心心念念的那人还应在床上休息,谁知一踏进屋子,就见到李慕维兀自坐在他那架古琴旁,看着书房一墙萧年的遗作,手指轻轻抚弄马鬃弦,使得古琴间或发出“铮铮”的浅音,若有似无,而这拨弄琴弦者的眼神,是令魏驰毛骨悚然的沉静。
看到来人,李慕维浅浅微笑,解释道:“这琴总不弹奏,音准就差了,今天闲来无事,便调调。这公子年的画也落了许多灰,真不知道明轩怎么打理的……”
试探的走近李慕维,魏驰立在几边看着那苍白的脸色,嚅嗫道:“小维,你病还没好,还是多休息吧……这琴……”
“大哥,刚刚在廊下是萧儿吧,我也多日不见他了,倒想念的紧。”
出声叫还在外间的徐氏抱着孩子进来,魏驰分明看到,李慕维在看到李萧时眼中柔光流淌,虽然面色惨白、眼下乌青,散乱发髻下仍是一脸倦容,不过神情已全然不似前几日那样颓败木然。
“大哥,你不在的那几日我就已经想的很多,便是猜的不全也是七七八八……前几日你说完,我大哭一通,又想了这几日,也就罢了。”抱着紧紧巴住自己的李萧,李慕维如今内息受制、大病未愈而身体偏凉,正得体温偏高的小婴儿喜爱。
换个姿势抱着正磨蹭自己的李萧,李慕维学着小婴儿的声调语气“爹爹、爹爹”的逗他叫自己,不过李萧年纪还太小,只是扯着玉佩穗子,瞪着大眼冲自己笑。
玩了一会儿后,李慕维抚弄着孩子手里的玉佩,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魏驰,苍白的脸色下绽放出一抹久违的笑容,伸出袖子为魏驰拭去发髻边的汗水。
其实这笑容平常的很,也算不得开怀,但是如今在魏驰眼中却显得炫丽异常,一时只盼时间能够永远定于此刻。
“小维……你……恩你……你……”但是“你你”了半晌,魏驰也没有问出下文,因为面对此等情况,一股希冀的念想充斥胸臆,让素来伶牙俐齿的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问,或者说是问什么好。
“大哥刚刚是不是以为我看萧年的画作,怕是想要寻死?小维当初答应了玉蝶照顾萧儿长大成人,便是萧儿的父亲了,怎么会轻言生死……有些事小维想的太久,剪不断理还乱,那便忘了吧,恩……就当是我做了一场繁花似锦的梦,梦醒了,不忘又能如何呢?梦再美,始终不过是一场空,谁离了谁活不了呢……所以想来想去只有忘掉是最好的良药。”
似乎也注意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为魏驰拭汗的动作委实过于亲昵,李慕维低头替李萧整整衣襟,不着边际的抽回被握着的手,没有接着对方的话,也一句没有提玉佩的事。
实则那晚李慕维抱着魏驰痛哭昏厥时,是隐约听到魏驰对自己说的话语的,再加上之前昭仁太子的言语和这失而复得的玉佩,李慕维心下已经确然了魏驰心意。
只是现在自己如此,实在难以回应则个。
“大哥,我没事,放心吧!你说了弱者不自强便没有人救得了他,如今想来也是有理的……你说是吧,魏国的信宁殿下?”最后揶揄的一句,说明这沉默多日的人似乎确实是开朗了些。
“大哥当时只是说说,你就如此当真了。恩……小维,你能真的这么快看开、能忘记,大哥很替你高兴。”并不急于让李慕维接受自己的情谊,但是看他刚刚动作,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是一无所知,魏驰豁然一笑:那便够了。
魏国信宁君,除睿智沉稳闻名于世,诚恳无畏、一念执着也是远近闻名,否则求医那些年,如卓蝉等性格迥异、眼高于顶的各方医毒圣手,也不会仅凭魏驰权势就来给昭仁太子看病诊治。
“这十多日劳烦大家挂念,大哥来前,卫大哥刚刚来看过我,劝了我很多话,说到十三还为我哭了几场……看他这样,实难想象他居然是‘七绝毒蝉’的亲弟弟。萧儿,你说十三叔叔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小孩子心性。”
没有注意魏驰眼光,接过李萧非要塞给自己的玉佩,李慕维伸袖替他擦擦溢出的口水,而后把孩子和玉佩一并交给侍立在旁的乳娘,回身面色凝重道:“听卫大哥说,太子殿下将为援晋将士举办庆功宴席……这几日朝中都为此时上下忙碌,太子和大哥前日更为小维开罪颇多。”
稍稍沉吟,望向东边虚空,李慕维续道:“毕竟二哥现下为晋王,即便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终究他是获得了本应属于他的地位。想来帝王高台、称孤道寡,哪个不是沾满鲜血……便是父王即位也免不了俗,父王母后欠的命怕是比二哥多的多!”
“我修成君的名位他没废除,我就是晋使,此会我是非去不可的,也免了太子和大哥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