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 51 章 太子与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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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已经因倦极而昏厥过去的李慕维,魏驰轻轻跃下屋顶。把李慕维放在床榻上,魏驰坐到床尾,给已经从宫里赶来的卓蝉让出一点地方。
    清逸的面庞转向自己,淡色如云中烟雨的双眸似在探察对方脸上的情感和心意。
    魏驰冲蹙眉的卓蝉笑笑,挥摆衣袖道:“毒蝉还是先诊病为先,有话等下再说。”
    敢这么戏谑而亲昵的叫自己外号且毫无敬意的人,怕也只有魏驰了。唇边挂着无奈,卓蝉低头开始专心为李慕维诊脉。
    实际上李慕维前几日吐血时自己就已经为他看过,当时他情绪激动导致内息紊乱奔腾,幸好自己运内力替他疏导,才不致伤及内质。
    可惜这人不知爱惜自己,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加上悲伤过度,被强制压下的内息如今诡异的忽强忽弱,极难料理,如果仍旧如前几日那样强自压制,恐非良策。
    “魏兄,我已将他天灵、缺盆等大穴封闭,因此他内息在最近一月会停滞。虽然武功算是暂失,但也免了他再气血逆行的危机。服药后望修成君静养几日,情绪尽量平和。”对李慕维施针后,卓蝉写下方子,递给魏驰,声音仍是淡淡的,听不出起伏。
    看了看药方,递给侍立在旁的贪狼准备,魏驰起身摸了摸李慕维的额头,在夏日也觉触手冰冷,而后替他盖好被子,又回床尾,似乎准备一直陪着李慕维的样子。
    目光扫过床上昏睡的人和他身边一脸温柔的魏驰,卓蝉突然想到自己来时,整夜咳喘不止、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才有点睡意的昭仁太子撑着那残破的身子对自己道:“卓药师,修成君遭此大变,你就让小驰陪着他吧。明日朝会,我会替他去的。”
    心冷如卓蝉,当时亦想冲口大吼:“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得他们。”
    但是望着那温润而笑的绝世面容,卓蝉却只默然点头,拿着针盒等物随着囚牛出宫而去,心内竟首次没来由的有种感怀的酸楚。
    “太子殿下让我来时带话,言明日朝会他会替你去。”
    “恩,我知道了。”魏驰没有抬头,简简单单的一声答应。
    一时无话,只有李慕维不安的呼吸和梦中的抽泣。
    “你如此急匆匆从京外赶回,舍下军国大事不理,却直接来了晋质子府……那群老家伙怕不好相与。太子最近身体也有些委顿,恐怕也难以支撑太久。”卓蝉今日不知怎地,突然有点为魏骕不平,而按得平常,他应是早回身而去。
    其实太子对信宁君的心意,聪明如卓蝉,早就在多年的相处中知悉——怕是当局者,也没有自己这般透彻。
    实际卓蝉对魏骕那风华绝代的面容,虽然惊艳,初见时却是好感缺缺——红颜祸水,怕就是此等模样,哪怕他是个男人。
    那美丽如斯的人对着自己的冷面冷言,还能和煦的微笑,倒也十分不易;不过卓蝉即便对他没有开始的芥蒂,却也淡然,只是冷眼旁观,遗世独立。
    相处下来,自己尽医者的责任为多,要拼尽心力,卓蝉对魏骕还没有到如此的情谊。
    人人都道昭仁太子倾国冷艳,阅人无数的卓蝉却知,那个人心中有一团火,不过烧来烧去,最后只是焚身玉殒的命数。多年来看着魏家二人相伴相携,虽知一个有意一个无情,卓蝉有时候想,他二人但便如此一生,也是好的。
    再者昭仁太子的一生,本也屈指可数。
    这一场痴缠无果的戏,卓蝉看了多年,心内也早就为其构好了结局。
    谁知一个叫李慕维的晋国人,却无端闯入这戏码,搅乱了一汪池水。
    其实最令他惊愕倒不是魏驰对李慕维的另眼相看,反而是他的病人昭仁太子,那本该悲伤幽愤的魏骕,明白自己命非寿相,竟然痴情到主动开口,求恳这情中宿敌留下来,伴着自己的挚爱一生。
    “昭仁在此最后僭越,殿下是否可以长久的留在上京,伴君左右。”那天在殿后,卓蝉听到魏骕少有的绝然。
    卓蝉理解不了,宵想中,如是他爱上谁,便是粉身碎骨、玉石俱焚,也不会把所爱拱手相让——情牵别恋,他就巧取豪夺,死缠烂打;负心薄幸,他就杀之后快,玉石俱焚;死于非命,他就血洗仇家,殉情相随。
    侵淫毒医多年,杀人救人,卓蝉的性子是有点亦正亦邪的。
    不过卓蝉也知,“七绝毒蝉”的心性,爱之一物,他不会,更不屑。
    “毒蝉,你今天说话比以往格外要多呀?”没有抬头,魏驰握住李慕维伸出被子外、冷汗津津的手,那被顾云礼的折扇刺出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但是经汗水浸透,又渗出些殷红。
    “只因你此事做的委实荒唐,怪不得我多言。”清冷的声音依旧如冰魄,没有明显的情绪。
    终于抬起头,魏驰盯住那水烟色的淡眸,沉吟后仍道:“恩,我知道了。”
    “太子处,还麻烦你多多费心了。”已经跨出门外的卓蝉,听到屋内人沉稳的声线,袍袖里的手下意识握紧玉笛,没有回答,径自去了。
    “太子殿下明鉴,信宁君前日在犒军途中,不随大军一起归来,实在有伤体统,不和我魏国礼数,如果陛下在此,也断不会如此。想来如是为那军国要事便也罢了……”顿了顿,眉须尽白的太常周儒鹤又皱眉续道:
    “恕老臣直言,听闻信宁殿下星夜奔回上京,直接便去了晋质子府,去看望那才遭国难的修成君……老臣听得些言语,说这修成君以色侍君,早就是信宁殿下入幕之宾。年少而慕少艾,原也不该老臣多言,只是事关朝政,国之不国,老臣与这一班大臣却不得不问了!”
    太常地位非凡,除了三公便是他为居长,再加上周儒鹤两朝遗老,便是当今的魏王魏良都如帝师般待他,可见一般。
    “周大人所言甚是,信宁殿下如此做……咳咳……是有他的疏漏。但是诸位大人也知,魏晋两国素来同气连枝,当年因为梁国离间……咳咳……离间,才生了间隙。如今二者能够冰释前嫌,共讨强梁,修成君来魏的贡献是极大的……咳……恩,便是昭仁前几日,也特意召见修成殿下,以示恩宠。至于入幕之宾一事,坊间传闻,也不足信的。”
    素来身体好时都甚少露面的昭仁太子,如今一脸病容上朝理政。一句连续的话,也被他时断时续的咳嗽肢解的七七八八,可见身体抱恙沉重。
    而向来主持朝政、如今正备受非议的信宁君却不见踪影,真真是自七年前二魏摄政监国以来从所未见的事情。
    “殿下所言,我等也是知晓。但是小小的修成君与军国大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加上外界传言,恕臣直言,这媚上惑主之名,他李慕维怕是逃不掉了!”廷尉常正素来铁面无私,最恨那佞臣之流,此时便公然训斥李慕维所为,就是太子的面子也是不给。
    一时之间,哗声四起,伴着昭仁太子那微弱却不断的咳嗽,魏宫议政的含章殿里一片喧闹。
    见到如此场景,魏骕就想开口力挺魏驰和李慕维,谁料心下越急,咳嗽的就越厉害——寒毒伤肺最深,夏季阳气熏染,他的咳嗽总是止不了的。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魏骕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温暖的热流缓缓输入体内,盘结在胸肺之间,像是一只轻柔的手把那寒气裹起,咳意便轻了许多。
    转头对侍立在后、戴着人皮面具的卓蝉报以感激一笑,魏骕定了定神,朗声道:“常大人向来明断是非,但刚刚所言媚上惑主倒有些言重了……想那晋国修成君,为人豁达,恭谨有礼,不愧谦谦君子,便是昭仁一见也顿生好感。难道按常大人之意,便是昭仁也是被他媚上惑主了?”
    魏骕此话语气虽然平静,但可谓有褒有贬,语带双敲,深谙为君之道。
    在场诸大臣虽然见太子的机会有限,每次都觉他说话语气温然,性格也偏安静,从不似自己的弟弟信宁君那样威仪有度,霸气凛然,可是他但凡开口,那仪度有节,刚柔并济的风度,是谁也不敢小觑的。
    魏良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时监国,固然有为太子颜面地位考虑的成分,但运筹帷幄如魏王也知,自己那容貌倾绝且身体羸弱的长子如果平安康健,也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听到太子如此问,常正赶紧颔首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太子风仪天下敬仰,微臣并没有这个意思。”
    “常大人言昭仁不会被媚上惑主,便是说信宁君鬼迷心窍,被个晋国质子搞得不理朝政、罔顾社稷了!”魏骕知道这一众朝臣迫于魏驰平素雷厉风行的手段,只一味拿李慕维说事儿,自己就偏偏要往自己和信宁君身上揽,倒要看他们如何。
    “微臣惶恐,微臣绝没有这个意思。”
    “昭仁知道,诸位大人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信宁君此次又有些许出格行为,便非要把这事儿往朝政社稷上牵扯,仿佛不如此,便显不出自己的赤胆忠心。其实信宁君和修成君的关系究竟怎样,各位扪心自问,凭一个男人便动摇我魏国社稷根本,那这社稷怕是可笑如斯、脆弱如斯!而昭仁素日居于东宫,少闻政事,也知父王的江山,得于金戈铁马,从不畏叵测居心。”
    顿了顿,拥有绝代容颜的魏国太子扶住王座的龙爪扶手立起身来,在一片“微臣惶恐”中,锆石般美目转过台下颔首的众人,继续道“当年太尉谋反,也动不得我魏国根基。如今援军回朝,信宁君便得亲出百里相迎;提早些回来,便如此非议。今日昭仁便要在此问问诸位,保家卫国,难道不是三军的责任,难道不是列位将军的使命?太常大人刚刚言国之不国,昭仁倒斗胆要问,为君者日日仰仗肱骨鼻息,这国便国了吗?”
    其实昭仁太子这番话虽然说的是援军回朝的礼遇,可语中肱骨,却含沙射影,敲山震虎。
    这魏国的将来,必定是魏驰的天下,但是臣强主弱,是魏骕最为担心的局面。
    魏国向来有三公越主独揽朝政的先例,功高震主,包藏祸心者屡见不鲜,如今太尉黄长卿,就是丞相高书伟的姐夫,九卿高官中大半与其交好。
    魏国王室都与高黄二族沾亲带故。加上这高黄位列三公,权势滔天可想而知。
    不过他二人虽然是亲戚,关系倒稀松平常,但树大根深,不可不防。
    “好!太子殿下说的好!魏驰在此受教了!”
    听得那沉稳威严的嗓音,已经被台上之人言语唬得噤若寒蝉的诸高官大臣惊惧回头,只见刚刚朝会上矛盾议论的中心,魏国的摄政之王信宁君魏驰缓步走进含章殿,在大臣瞩目之下,在大殿中央站定。
    对王座上的太子行礼毕,魏驰抬起头来,寒潭般幽深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只见他玄色的朝服一丝不苟,恰如他本人给人的压迫感——就算是刚刚非议颇多,如今真人到场,在座谁也不敢多言半句废话,更不敢如刚刚对太子那般,公然放肆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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