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却下起了小雨。本来想打的的。可是转念一想，我还得存钱给自己买台配置好点的电脑，于是转身去挤公车。
    一个月拿三千五的薪水，除去吃喝穿，所剩寥寥无几。而我又不想向年明低头，所以只好苦撑。
    冒雨跑到公车站，幸好雨势不大，约莫等了三四分钟，公车便来了，下班高峰，公交车厢一概挤得水泄不通。
    看着这情况也只得咬咬牙，随着人流涌上车，我被挤在走道里，呼吸困难。
    我讨厌这种令人难受的空间，但是为了那几块钱，咬牙隐忍。到转站点下车转站时，雨势忽而加大，无奈之下只好打车回去。刚打上车，老妈的电话就来了。问我到哪了，我说堵车在路上，让他们先吃别等我。老妈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
    一路堵到家。半小时的路程整整花了两个小时。
    五点下班七点才到家。
    没拿钥匙直接敲了门，老妈跑来开门，见我淋得个落汤鸡一般，一边数落我一边赶紧把我往屋里推。
    “赶紧去洗个澡，别感冒了，多大的人了，淋成这样也不知道打个伞。”
    看到我进门，廖锦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朝我微笑，温文尔雅。五年不见，他高了点，英俊的脸庞上依旧挂着那熟悉的浅笑。以前一直觉得廖锦闲好看，现在越发长得俊俏。
    我也朝他笑，然后亲热地喊他，“小舅，你回来了？”宛若我们并不是五年没见，而是没见了几天。
    我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年明的脸有点儿抽，廖锦闲尴尬地点了点头。老妈转身去了厨房，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我以前总是锦闲或者廖锦闲地喊，从来都没大没小，喊他小舅这算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他们难得见我这么有礼貌，表情不大自然是难免的，我不以为然。
    年明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冲我下命令似的，“还不快去洗澡，大家等你吃饭呢。”
    我懒得理他转身上了二楼卧室，直接冲进浴室。
    由于没拿换的衣服进浴室，洗好澡擦干就直接光着身子出来了，没想到廖锦闲竟然在我的房间里。
    他看到我赤裸的身子，立马转了脸过去，我愣了下，笑得不以为然，这么一幅神灵活现的美男出浴图爱看不看，不看拉倒。我直接走过去找衣服在他面前穿上。
    “小舅，你来叫我吃饭啊？”
    “嗯。”顿了顿，他才敢拿眼睛看我，“姐已经在煮姜汤了，等会先喝姜汤。淋成这样，怎么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从小被人照顾习惯了，还没学会怎么照顾自己就被丢弃了，我有什么办法。”
    我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的，却没想到廖锦闲的脸刷地白了。我慌忙改口，“就下个小雨，有什么关系，我什么身子骨还怕这点雨。走了，去吃饭了。”
    老妈亲自下的厨，烧了一桌的好菜。说实话大家不像是很有胃口。吃得不多。
    老妈有点难过，说是不是自己厨艺下降了，招人嫌弃了。
    我只好安慰她说：“老妈，你烧这么一大桌都不用考虑会撑死我们啊？还嫌我们吃太少，即使我有两个胃也装不下啊。”
    听我这么说老妈才笑出来。“你就是两个胃装了也不长肉，瞧你，从小跟一猴精似的。”
    切，那个又不是我的错，不长肉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顿饭，说的最多话的就老妈，我们顶多问一句答一句。她有多高兴我知道，所以我老实地陪她笑。这几年我也很少回家，年明的公司日益扩大，似乎也时常不在家。而廖锦闲，一去就是五年。妈一个人在家闷得慌，这么多年没有一天是大家在家好好吃个饭的。
    寥寥几次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饭，我跟年明总是能对上，然后争执，互不相让，最后不欢而散。
    我决定今天怎么也不扫她的兴。年明似乎今天也跟我打一样的主意，席间他极少开口，也没有特意针对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还算一对比较默契的父子。
    廖锦闲地归来，或多或少让我妈感到了点欣慰，这个弟弟，她看得不会比我这个儿子不重要。
    饭后，我们四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聊天。
    老妈问锦闲以后打算。却是年明开得口。
    “锦闲说来公司帮我，我那边还缺个经理，锦闲学历高，直接上位也没人会有异议。”
    老妈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我瞬间明白我回来时，年明和廖锦闲谈论的应该就是这个。其实，廖锦闲去年明的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那就好，以后锦闲就回来住，反正家里房子空得很。”老妈说着说着眼睛不断地往我身上瞟，言下之意是责怪我不回来住。
    我慌忙转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的广告，权当什么都没看到。
    东拉西扯，零零碎碎，有的没的聊了将近三个小时。期间，年明公司来电话，他去了趟公司。等他回来老妈还在扯。
    最后我忍无可忍，说：“妈，明天再说吧。小舅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聊，今天先放过我们吧。我困死了，要去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老妈一看墙壁上的西洋钟，才恍然大悟般，“啊，都十一点了。看我，一高兴就说个没完没了了，连时间也忘了。锦闲也累了吧？还是早点去休息吧。今晚锦闲先跟朔远挤挤。明天我把对面那间卧室整理出来给你住。”
    我看了廖锦闲一眼，他站起来，说：“姐，我行李还在酒店，今晚我还是先回酒店吧。”
    “那怎么行，东西明天再去拿。”
    “可是，我衣服还在酒店，姐，你看今天我……”廖锦闲有些为难，试图找些理由。但我知道他今晚是不可能踏得出这间屋子的门的。
    “衣服先穿朔远的。其他家里都有。朔远房间的床也有一米八，睡你们两个绰绰有余。”老妈的语气不容置疑。
    廖锦闲果断没辙。我回到二楼的房间打开电脑上网，廖锦闲进来坐在床边，一脸无奈。我暗自偷笑，连我都不是我妈的对手更何况他啊。
    我电脑还没完全启动好，年明过来敲门，廖锦闲开了门。年明站在门外对廖锦闲说：“今天早点休息，明早八点你跟我先去公司，下午再去酒店退房拿行李。”
    廖锦闲点点头，答得很顺从，“嗯，我知道了。姐夫你也早点休息。”
    年明走前往里面看了一眼，我和他对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困了吗，还上网？”
    我撇头不理他，他转身走了。
    廖锦闲把门关上，走过来对我说：“朔远，给我找件睡衣。”
    我朝衣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拿。
    他找了套蓝格子的睡衣，然后站在那不知所措，我知道他是想要内裤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他那副无措的样子，我也于心不忍，一边看着电脑装漫不经心地说：“新的内裤最下层的抽屉里还有一件。”
    他拿了内裤和睡衣去洗澡。
    洗好澡出来见我还在看电脑，就问我，“你还不睡啊。”
    “你先睡吧。”
    我没有看他，盯着电脑看得特卖力。
    其实，我不知道如何单独面对廖锦闲，亦不知他要如何面对我。
    对于他我一直耿耿于怀。如若说当初的表白是年少无知，那五年里念念不忘又是什么？这是份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不敢再流露半分，我已经吓跑过他一次了。
    廖锦闲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反正我睡意全无。
    起身去开门，廖锦闲腾一下就坐了起来，他盯着我：“你去哪啊？”
    我笑笑，“去楼下倒杯水，有点渴了。”
    原来他一直没睡着。
    倒了水上楼，廖锦闲一直坐在床头发呆，并没有睡下。我端着水又坐回电脑边。
    我看了看他，说：“你睡不着啊，是不是有时差？”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有点吧。你还不睡吗？”
    我说：“我再看点东西。”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躺下睡，一直就那么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完了一份设计报告表，关了电脑起身去浴室冲澡，即使开着空调，八月的天气还是让人全身难受，一直以来的习惯，夏天的夜晚睡前不冲一次澡是无法入睡的。
    浴室出来，看到廖锦闲已经躺下。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关了灯，躺到他身边。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不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即使同睡一张床，同盖一条被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暗自苦笑。
    辗转难眠，凌晨两点，睡意全无。我偷偷起床，溜出阳台。拿了烟站在阳台上抽。抬头仰望，星空灿烂。明天定是大好晴天。
    我深吸一口，闭起眼睛缓缓地吐出。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猝不及防，猛地呛了一口，我压抑着咳嗽，习惯性用左手背捂嘴。夜深人静，轻微地声音都会显得更加响亮与清晰。
    一双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很久以前一样。我全身僵硬，廖锦闲尴尬地收回了手。
    我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很轻，夜色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睡不着，出来抽根烟，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没睡着。看你半天没回来睡就出来看看。”
    “哦。”
    就这样没了下文，我们良久无语。手中的烟燃尽，化为尘埃。我把烟蒂扔下阳台，站在这十三楼眺望这座城的夜景。
    耐不住寂寞，我淡淡地开口。“这五年，你在英国好吗？”
    “除了刚出国时不大习惯，后来也就没什么了。”他顿了顿，“小远，你变了很多。”
    我故作轻松地笑，“那是自然，我比以前帅多了。”
    “不仅是外貌，小远，你现在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
    我不知道廖锦闲有没有看我，但我不敢看他。
    我轻声说：“人总要学会长大。”即便付出惨痛的代价。
    后面一句我没说出口，不然廖锦闲会有多自责我知道，虽然那并不是他的错。他不过比我大五岁，五年后我站在这里就明白了他当初所承受的一切，不管他爱不爱我，离开是他对我唯一的责任。
    我怎么还恨得起来。他不是无情，而是他太看重感情了，无论是对我妈还是对我爸，甚至是我。
    当年本是我年少无知，他却为此承担一切。孤身一人，踏上遥远的国度，甚至带着我对他的怨恨。
    我望向夜色中的他。爱是无法自拔的事，我又何错之有。
    我回身把他拉进怀里，抱得紧紧，他的身子僵硬着没挣开。
    我轻轻地唤他，“锦闲，锦闲……”
    他终于伸手回抱住我。他的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腰。
    我舍不得放开他，我知道放开就意味着什么。我想开口告诉他我爱他。但是我知道不能说，说出口了，这句话就会变成咒语，廖锦闲的一生都会因我而不得安宁。我害过他一次，怎忍心再祸害他一生。
    不管岁月多长，我都不可能是陪伴他一生的人，但我愿意做个最爱他的人。
    过了很久我才放开他。看着他。夜色朦胧才给了我开口的勇气。
    “对不起。”
    这是我欠他的三个字。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他望着我，声音仿佛很遥远，“小远，这三个字本是我该对你说的。”
    我摇摇头。他从没对不起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我。
    没有月光和星星的夜晚适合离别，那样漆黑就可以不用看见在对方眼里映出自己流下的泪。
    良久，像下定决心般，我看着远处对他说：“小舅，我们进去睡吧。你也累了。”
    我回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一声小舅应该使一切尘埃落定了。
    这是我跟他的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看我，转身进了卧室。我像从前一样只是跟在他后面。
    明天还有黎明，一切需要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