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没那么容易死，但是，活着真祖宗百代的不简单。
     我就是我毛病一生的主角。我一身毛病。异能，其实是家族遗传病，我认为。古老的异能族，能延续到现在，是一又长又臭的恐怖片。我真想做这最后炮灰的主角。
     “烟鬼，你以后想做什么？”酒鬼又无聊得上网和我谈人生了。我们之间，不过隔了两超薄光屏和一米空气。浑浑噩噩熬了五年，一晃已到了蠢蠢欲动的年纪。这样的话题不知聊过多少次，有意无意，随意特意，真意假意，不曾刻意记住自己的话语，也不曾故意回想对方的话语，五年的酝酿，还没到陈词滥调的地步，我们还太过年轻。我手指比牙齿灵活得多，二次元世界里的我是个话唠，酒鬼说我是不负盛名，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雀儿爷。
     一串过去，我回复——把自己老祖宗给解剖了。
     “我的家族一千年前才有的，黑历史白历史都挺尸在那儿呢，据说有一千岁的族人呢……对了，我想亲眼看新世界诞生。”
     “你确定能有新世界？且不说你有多少年命。”
     “有的。我还是老观点不变，天上和水下彻底分离，成为两个互不联系互不干扰的新生世界，那战争的痛苦和末世的恐怖就消除了。”
     “‘天上大陆’和‘水下世界’皆为无可能设想，渴望彻彻底底的毁灭。我的执念。”
     “既然你不需要未来，那何必深究过去？不如打打麻将混日子，围观这个末世和新世是如何交替的。”
     “起码我要破解葬仪族的生命密码，并亲眼目睹葬仪族的最后时刻。老旧的东西，终归要灭亡。”
     “我倒觉得你可以成为葬仪族的新鲜血。”
     “可惜我这血是病的。”
     “你确实有病。算了，我也管不着。”
     “你今天话特别多。”
     “是你心不在焉吧。以前的长篇大论都说腻了？还是没话说了？”
     “不是，是对牛弹琴多了，手酸。”
     我满意地听到对面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咳，随即给他发了一个长舌鬼表情。
     “卖萌可耻！”
     “买你的囧而已。”
     莫名其妙，很不爷们地默默一叹，我现在的身体，就携带了现时最骇人的新病毒——“第七代号”。是我心里头的一个结。
     还想逗他玩呢，忽而“滴答”一声水滴声，跳出一新邮件。陌生地址。
     “生意来了。”
     “你忙吧。”对面的人起身，右手拎着空的啤酒瓶。我这才想起，他的那只假胳膊是该修一修了，上次做生意的时候他就小声抱怨——指尖上的摄像头和感应器不太灵了，肩头处的听筒和话筒也叫疼了。这回非诈他几顿馆子酒菜不可。
     点开新邮件，顿觉眼花缭乱。开头一句，大号加粗血色正体字，映花我玻璃眼。一扫而过，竟是长篇大论。怎么，还预先拟定了合同？
     “烟鬼雀儿爷，做笔交易吧。当然，不是换命那么简单。直说了，我是‘水之枢’的072，或许你不记得了，可我认得你。在赌场里我看了不下一百遍，绝对没认错。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没死，我就把这作为这笔交易的线头，给你慢慢牵起。我也是葬仪族的人。一千年前，葬仪族内部发生大乱，一分为三，一支为正统，也就是你所属的一支，一支为逆脉，一支为废缘，我的所属。相信你对此了如指掌。我也就直接把用意给挑明了。就说正统葬仪族，世世代代传承掌握生命密码的能力，然而能力特点因人而异，其中自然有优劣之分，鄙人愚见，拥有强大之力的人在漫漫长长几万年的家族史上就没破过两位数的记录，有继承资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是家族的顽疾。正统一支的族人拥有获得力量本源的天赋，却没有选择力量和改变力量的本事，其实是被力量给玩弄了。而另外两只呢？逆脉一支，顾名思义，逆，暴走和变异屡见不鲜，目前这一支历经千年混得如何，我暂时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或许是灭亡了。而我的这一支，废缘，因生来无获取力量资质而得名，族里一直有这么一部分人，留着葬仪族的血，却没有葬仪族的异能，与普通人无异，渐渐地就遭所谓的正统给嫌弃了。原本我这一支的先人是作为守护一派留存于葬仪族里的，挣挣扎扎过无数个岁月，终于在末世预言震惊全世界之时，被视为‘家族不幸’和‘无用存在’，惨遭驱逐。一千年前的家族之争，实际上只是正统和逆脉一山不容二虎的纷争罢了。千年之后，废缘这一支，早把自己视为普通人了。我成为‘水之枢’的研究人员，与家族史无关。你知道的，五年前，‘水之枢’第十二号遭毁。我本该死于非命，我万万想不到，弥留之际的我体内的潜在能力竟一触而发，赶在死神降临的前一刻苏醒了。我的能力是——偷命。我也很惊讶这诡异的能力，一来，它只在临死前暴发；二来，我的生命密码已经消失，是偷别人的命而留存下来的。我一次偷别人一年的命，五年来偷了五个人的。‘水之枢’第十二号毁了之后，我隐姓埋名，一边混日子，一边继续鼓捣。葬仪族的病，太可怕了。我这换命的能力就是一种病态体，我非常不满意的。赌场高手牛人多，信息量也大，你懂。”
     看到这儿，我不由得揉揉眼睛，感觉额头边上的青筋不大安分。
     “重点来了，我知道有人要杀我，因为他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个人，是逆脉一支的人。他会找酒鬼独眼哥来杀我。一想到五年前一手摧毁‘水之枢’第十二号的少年祈泉·不亡，而今成了职业杀手，自己又二度遇险，真是感慨万千。于是我想到了你，也只有你合适。把我和那个逆脉一支的人作换命，意下如何？那人是‘天上城’第九号的资深研究人员，我需要借助他的身份进行深入研究。说到这不得不提起南大洋新兴族——不亡族。据我所知，不亡族和葬仪族最大的不同是，不亡族的异能可有意志传递和非血缘传承。所谓有意志传递，即是传递人可将自身力量传给受传递人，所谓非血缘传承即是传递人可以选择无血缘关系的人作为继承人，反观葬仪族，有血缘的都未必拥有异能，别说传承给无血缘的人了。最头疼的是，在葬仪族里，谁生来拥有某种能力是偶然，谁生来拥有强大之力是意外，仿佛只是随机选取，族人与族人之间并无具体能力的传承，只是依靠着血缘，获得最原本的获取生命密码的能力罢了，隔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拥有强大之力的人，却无法拥有继承人，一切不过是轮回中的偶然。在这一点上，不亡族远远优于葬仪族，可谓进化。而两族的通病则是，无法选择能力，生来得到什么，终生就拥有什么。像我这种临死了才会暴发的能力，不要也罢，现在的我等同于寄生在别人生命里，若不是一心想鼓捣出个所以然来，我何苦活受罪。葬仪族，秘密太多太深，让我忍不住想发掘出个一角一片。我预感，葬仪族再不改变自我，注定灭亡。”
     一字一句浏览而过，直到这一句，方才真正引起了我的注意力。前面的长篇大论，不过是闲说家族病史又穿插个人经历以及外族精华罢了，好奇归好奇，上不上心是另一回事。一开始，我脑子里只猜想着，这次的交易，恐怕不简单。果不其然。在改变家族这一点，还算是有那么一点一滴的共鸣。灭亡，也是改变的一种。看来此人，必有大用途，不好好利用岂不白费。
     “和谁聊，竟然嘴角一勾，笑了。”酒鬼轻摇手中高脚酒杯，怪声说。
     “摊上大生意了。”我抬眼看了他，刻意加深笑容。
     祈泉，你的利用价值也很大。说不定你的一族，真能成为杀病灭毒的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