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木格窗洒入，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袅袅熏香于空气中一缕缕缭绕，笼罩着室内两名对弈之人，显出几分缥缈。身着紫色王服的男子倚于榻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黑子，凝视对手的眸中含满玩味。
    没过多久，几案对面的男子将手中白子放回盒中，谦和地笑道：“还是大王的棋艺更高一筹，觞隐认输。”
    如鸢笑了笑，将手中捻着的黑子随意抛下，清脆的落地声霎时响起。他坐直身子望着觞隐，语带深意，“今日你前来为的不止是与寡人对弈吧？”
    “大王英明。”觞隐似是惭愧般地垂首，随即重新看向如鸢，面色带上几分严肃，“大王，我国与史国订立盟约已有三年，这期间，三国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这样的状态终究不可能永远持续，现在就让我国来率先打破这个局面吧。”
    如鸢将手肘放在几案上，轻托着下颚望着觞隐，示意他说下去。觞隐顿了顿，继续道：“大王可以设法促使史国与我国联合出兵，共击桓国，之后利用留在史国的内应，将其由内部瓦解。”
    “你的方法虽好，但若是无缘无故提出联合出兵，史王一定不会应允。”如鸢的话让觞隐陷入了沉默。须臾，如鸢的笑容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寡人倒有方法，让史王不得不听从寡人的话。”
    觞隐好奇地看向如鸢，并未多问。不多时，一名男孩进入了房中，稚嫩的面庞白净秀气，细长的双眼与如鸢十分相似。觞隐见到他便起身施礼，“大公子。”
    男孩冲觞隐点了点头，随即跪拜在如鸢面前，“参见父王。”
    “起来吧，白琏。”如鸢语中没有任何感情，“寡人召你前来，是希望你代表席国前往史国完成一件要事。”
    封白琏垂首应道：“请父王指示。”
    “安平的学宫自修建以来，吸引了天下不少贤士前往。寡人亦打算于韶华建设一所这样的学宫，因此需要向史国讨教一些经验。你作为长子，该是担起责任的时候了，就由你代替寡人前往安平加以学习，寡人会派觞隐与二十名侍从跟在你的身边。”
    白琏听罢俯身拜道：“是，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王的重望。”
    觞隐默默打量着白琏，对这名年仅九岁的公子忽然有了几分怜悯。如鸢膝下共有两子一女，但他至始至终都未对任何一人表现出父亲的温情。白琏身为长子，身上的重担更胜于他人，使他比同龄的孩子更加严谨与安静，亦显得十分孤单。
    翌日，席国便向史国派遣使者提出参观学宫的要求。在得到韵之应允后，觞隐与白琏便带着如鸢亲点的侍卫与学者向安平进发。经过半月的跋涉，众人于安平王宫面见了韵之，并由其引路于学宫中初略观摩了一番。
    行走于学宫的回廊中，聚于各室的学者们在见到韵之后纷纷跪拜施礼，随后又继续之前的探讨与研究。觞隐感受着学宫内浓厚的治学氛围，不觉感慨万分地看向韵之，“能够聚集如此多的人才，史王果真是海纳百川，虚怀若谷。”
    “白大人过誉了，贵国不也是英杰辈出吗？”听着觞隐的赞扬，韵之却没有丝毫自傲，“即日起，大公子和白大人便可随意出入学宫，不必拘束。”
    “多谢大王。”觞隐说着神色忽然郑重起来，“大王，寡君有一个请求，还望大王允许。”
    “说来听听。”韵之面无表情地道。
    觞隐看了看白琏，目光重新回到韵之身上，“寡君听说学宫内设有一处学塾，所教导的学生均是与大公子年纪相当的孩子，想请求大王准许大公子成为其中一员。”
    “这是何意？”韵之心中不由思索起对方的企图，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白琏听罢觞隐的话，平静的神情隐隐透出几分惊讶。
    觞隐轻轻叹了一下，“不瞒大王，大公子尚只有九岁，便已忧心家国，性格极其自律，没有什么亲近之人。寡君由于忙于政务，也无法亲自教导大公子，但对他还是十分关心。寡君大概是想让他与年纪相近的孩子们有一些接触。”
    韵之轻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不过学塾中的孩子均是孤儿，大公子愿意与他们待在一起吗？”
    闻言，白琏向韵之一抱拳，认真地道：“史王请放心，白琏从不会轻视任何人，即便是孤儿也定有值得白琏学习之处。”
    韵之听罢点点头，看向作为学塾先生一直陪伴着参观学宫的沈弈，“沈先生，你带大公子去学塾看看吧。”
    “诺。”沈弈应下后，向白琏和善地笑着伸出手，“大公子，请跟我来。”
    “有劳了。”白琏向沈弈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沈弈似乎因为这个九岁的孩子与年龄不相符的言行而有些诧异，但随后他便恢复了笑容，带着白琏离开。觞隐与韵之又交谈几句后，亦带着席国学者告辞。
    凝视着席国使者的背影，韵之一语不发地沉思着。待使臣们消失于学宫门外后，他才缓缓将双手环于胸前，开口道：“穆冉，出来吧。”
    “大王，有何吩咐？”穆冉自暗处掠出，单膝跪于地面，抬首问道。
    韵之望向穆冉，压低了声音道：“封如鸢将自己的公子放在学塾中恐怕目的并不简单，你多派些人手多加观察，顺便暗中保护封白琏的安全。”
    “诺。”穆冉明了地应道，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纷乱花叶中。
    站在学塾的庭院中，白琏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繁盛的枝叶大片大片地覆盖于上方，院中十分荫凉，树林尽头有一座木屋，便是众人习文之处。院内竖立着不少用于习武的木桩，几根树杆上还刻有练习弓弩与弓箭的圆靶。就在他抬头巡视时，沈弈带着小孩走出屋子来到了他的身前。那群孩子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四五岁不等，均好奇地观察着神情严肃的白琏。
    将白琏介绍给孩子们后，沈弈冲站在最前方的一名男孩道：“星晔，大公子就交给你了，他比你年幼两岁，要好好照顾他。”
    那名被唤作星晔的男孩爽快地点着头，面上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拍了拍白琏的肩头，“大公子，明天起由我来保护你……对了，我直接叫你白琏好不好？”
    面对星晔毫无敬意的动作，白琏不禁一怔，随即轻轻蹙眉，“我自幼习武，不用你保护。”
    这时四周有一些较小的孩子不满地嚷道：“你才比不过星晔哥哥！他可厉害了！每次我们被欺负都是他来帮忙！”
    白琏顿时有些愣神。几名年龄较长的孩子较其他人稍懂礼仪，便对白琏道：“大公子，我们并非不相信你的身手，星晔也是出于好心，请不要介意。”
    闻言，白琏脸上一阵发烫，心道自己何必与这群孩子计较如此小事，便拱手道：“哪里，方才是白琏失礼了，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一时没有回应，显然是为白琏如此正式的言语与行为而惊诧。沈弈急忙上前轻轻抚着白琏与星晔的头顶，温和地笑着道：“好了，都进屋吧，要授课了。”
    孩子们听罢立刻回到了屋内，沈弈也随他们而去。白琏却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星晔无所谓地摆摆手，笑了起来，“发什么呆？刚才是我不好，抱歉了，走吧。”说着，他一把拉住白琏的手腕，向房内走去。
    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白琏的感觉有些复杂。但想到星晔竟如此豁达地对待自己，心中不觉有些惭愧。他咬了咬嘴唇，顿住了脚步。
    感觉到他的停顿，星晔疑惑地回过身看向他，眼中含着询问。
    “那个……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白琏垂着头低声道。
    “好的！白琏！”星晔开心地笑起来，拉着白琏的手兴奋地划出一道弧线，转身便向房内跑去。白琏被他拽在身后，亦不由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