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请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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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看着她容颜憔悴,双目又红又肿,不由的十分心疼,知道她是不想被太多了看见她这幅模样,就先谢过了各位,关上了门,看着暮春上楼的背影,心疼的叹了口气,又觉得愤恨不已,一拳打在桌子上,震耳的响声,刺骨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上的半分。他恨欺辱她的人,但更恨的是自己,可恨的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不能替她挡着扛着,事情发生后他又无能为力,甚至连宽慰她也做不到,又一次,张大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也许,他真的什么也不能给她吧,什么也给不了,连好好照顾她都做不到。该死!他越想越痛恨,死死的握紧了拳头,连指甲嵌进了手掌里都浑然不知。
    暮春下楼时,就看见了张大这幅模样,痛苦,颓然,还有彻底的绝望,他,是在责怪自己吧。她并不愿看见他这样,其实受不受辱,她哭过也就不会那么的在意了,她在意的只是他,他会怎么看怎么想,果然,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个身上。
    “相公。”暮春唤了他一声,露出一个笑容。
    张大抬头看着她,看见她对着自己笑,却流出两行泪。
    “别哭,别哭,我没事。”暮春走过去,宽慰他。
    “很疼吧。”张大轻轻触碰着暮春那半张已经红肿的脸,心疼的问着。
    “不,不疼,真的。”暮春想笑却还是止不住的哭了出来,也许一直她都伪装的太好了,她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伪装下去,却还是,终究崩塌了,即使是为他好,伪装终究是会伤人的,若是痛,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吧。可她现在真的不疼,难过的只有心,看见他这样她才会真疼。
    “娘子,我们搬走吧。”张大看着她,怔怔的说着。
    “嗯,好。”暮春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出路,在这个地方,他们已经待不下去了,他们撒过的那些谎言,都已经被揭穿,他们再也无法把这里当做安乐窝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现在就去收拾。”张大擦干净眼泪,转身要去收拾家当。
    “等等,不忙。”暮春笑了,是真的笑了,事关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紧张:“就算是要走,也该跟你这里的朋友道个别吧,毕竟,人家待你是真的,之前我们已然是错了,纵是无颜面对了,走也不能走的这般的不干脆,何况,若是突然消失,怕还是会惹人生疑的。”
    张大听完想了想,点点头,暮春说的不错,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应该说搬就搬,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真的惹上了别人注意,怕是要牵扯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向大家有个交代,也算是有了理由,别人也不会再凭空去猜测,对他们而言还是要好处的。“呵呵,还是娘子细心。”张大摸摸头,笑了,任何时候,她都能冷静下来,也许她是坚强的吧,不然为什么受了那么多的苦,还能一直笑出来呢,不过,只要她能笑就行,她能笑,他的日子才过的下去。
    张大给暮春去煮了熟鸡蛋,让她敷脸,暮春边滚着鸡蛋边看着他,淡淡的笑。看见她的情绪是真的稳定了,才问起了刚才的事情,暮春就如实的告诉了他,张大也是听的莫名其妙,只道是有人去打牌的地方找他,说着他娘子被人打了,让他赶紧回家看看去,他一听立马就往家里的方向跑,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门窗紧闭,听见暮春的哭声,不由的急了,想着是真的了,也顾不得周围还围了些人,就赶紧敲门,还好暮春及时开了门,那副模样看得他都难过死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让他的娘子变成这幅模样。
    “这么说,你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手上的鸡蛋已然冷了,但是光滑的触感,还是很舒服。
    “是啊,但我听着围观的人一直都在议论,只是我太心急了,都没听清楚,但是想着他们都大体还是知道些什么的。”张大想着进门前的情景,一群人,或近或远的,指着他的家门声音或大或小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暮春沉默,虽说她已然决定要走了,不想纠缠这件事了,只是,即便她不想纠缠,这事儿却不一定会不再来纠缠于她,想着那贵妇最后说的那句话,也许,麻烦还会接踵而至的吧。还是弄清楚原委的好,至少要弄明白为什么,她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不会任人鱼肉。
    于是,暮春差张大出去打听那女子是何来头,为何这般气势汹汹,而她又缘何得罪于她,让她好生的一番闹腾,弄得人尽皆知。张大出门后,暮春站起踱了几步,想那女子仪表华丽,定不是寻常人家,想这小小的平安镇,这般的人品,莫非。。暮春突然想起来了,正好这时张大也正回来了,一推门,嘴里说着:“知道了,娘子,知道那悍妇是何人了!”
    “可是那曾经的柳家小姐,当下县太爷的儿媳?”暮春已了然,笑着问道。
    “是,正是。”张大不由觉得疑惑,怎么他一回来还没开口她已然知晓了。
    “我猜就是。”果然,那事情就不奇怪了,想着这镇上的达官贵人,也就那家了,这般的横行霸道,除了有财力外更要有势力,说到势力,正是谁也敌不过县太爷的亲眷了。可是自己又是怎样得罪的她呢?她们之间的交集,只有那件嫁衣吧,莫不是那件嫁衣出了什么问题,她只是做的些绣活,那凤穿牡丹她绣得尤为认真,断不可能会出错的,最后的针脚自然都是裁缝把关,又与她何干?回想那些人的举止,说过的话,暮春似乎有一些了然了。
    “哎,那婆娘好生的不讲理。”张大赶忙把打听到的事情都告诉暮春:“她嫁去县太爷府,想着是去享福的,谁知那赵家的少爷,偏偏是个爱游历花丛的浪荡子,那婆娘性子辣,自然是吵闹不休的,嫁过去没多久,就闹得日日鸡飞狗跳的,一直没过上安生日子。”
    “嗯,这样啊。”暮春的眼神不由的暗淡下来,很久了吧,她没有再想起过去,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忘了那些曾经的噩梦,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恶魔,但是听到张大说起那赵家少爷,她不由的心里一寒,纨绔子弟,她最恨也最怕。
    “唉,是啊。”张大也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察觉到暮春的不安,继续说着:“你说这关我们什么事,可是偏偏有人造谣生事,说这柳小姐和赵公子本就是和和美美天生一对,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暮春知道她与赵柳氏唯一的交集就只有那一物了,“因为我为她绣的那一袭嫁衣?”
    “所以我说这婆娘好生的不讲理吧!自己日子过得不好却只知道赖在别人头上。”张大不由忿忿道。
    “呵。”她总算是明白了,这平安镇别的不多,便是这是非多,关于她的名声,早已传得是沸沸扬扬,只是那柳家小姐,富贵人家,自然是听不到这市井传言,而暮春的渔绣,却是那些小姐们的闺中至爱,有人为了赚钱,便把她的事儿给故意隐去了。后来这柳家小姐发现日子过得不如意,便处处找寻不快,想是那样才打听到了她这里,说着她是什么不祥之人,现在想想,泼在身上那盆污物,必是那黑狗血无疑。
    “娘子?”看见暮春脸上扬起了一抹悲凉的笑容,张大不由的心慌,这事她确实是无辜的,都怪他不好,若不是他平日里去扯那些谎,事情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无法收场。想着这些他便内疚不已,不由的垂首顿足,埋怨自己。嘴里说着:“唉,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
    “不,不关你的事,只是人言可畏,人心险恶。”此刻暮春心中已经无碍,知晓了事情也罢,无论因果,都是她种下的,是他日因,才得今日果,如此这般,也算是得了报应了。于是她便开始宽慰张大:“你我都只不过是这凡尘俗世中的小小一人,左右不了那么些许,为了保护彼此才会做那些,你我这般,也算是咎由自取,不必怨天,更不用尤人。”
    “娘子。。”似乎从未听暮春说过这般的话,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释然。
    “相公,明日,”暮春拉起他的手,笑了笑,说:“将你在这边的朋友都请来,我们做上一桌子菜,亲自向他们道歉,再。。告别。”
    “娘子这是为何?”张大知道暮春是最怕见人的,现在不知为何却主动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是我们欠人家的。”暮春垂下头,轻轻的说道。确实,在这个地方,张大受到了别人不少的照顾,可以说,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好人,从素不相识到熟稔,也没进过多少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张大受了很多人的恩惠,好在渔民性情淳朴,也不会去斤斤计较,只是这段时间这样的欺骗,却是有些伤人了,无论会不会被原谅,道歉却总是要做的。
    “好,我明白,娘子怎么说就怎么做吧。”此时此刻,张大如同以往一样的依着她。
    “嗯。”暮春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原来谎言被戳穿的时候感觉才是最轻松的,终于,不用再背负那么多了。如释重负,就是这般的感觉,知错后能改,才是对自己的宽待,这个道理暮春早就明白,只是没有勇气去承担,这样也好,也好,也许这就是命吧,注定她这辈子做不得亏心事,什么都会被摊的明明白白。
    吃饭的时候,张大给暮春细细的讲了打听到的事情,原来这次赵柳氏回门,新年头就在府里跟新姑爷闹翻了,结果就找人四处打听,才打听出暮春的事儿,敲门的那个,是镇上有名的神婆,不帮人掐指算卦,但是却能消灾解难,唤作黄婆,她与那赵柳氏的媒婆王婆是一个巷子里的,于是王婆就介绍了黄婆给赵柳氏,才闹出了下午的那场闹剧。
    正月初六,又落了一场细细的雪,早晨推开窗,依旧望见那白茫茫的一片,暮春看得有些出神,这是她第一次,大大方方的看着外面,此刻,她已不再害怕,不再需要躲藏般的偷看,终于,这个世界,堂堂正正的映在她的眼前,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怕是没那么容易说清了。
    此时张大已经出门了,是去请他的那些朋友上门,再去买些菜,虽说这新年头里家里什么也不缺,但为了表示诚意,还去出去买了几样新鲜的蔬菜,再打上一壶好酒,这才算是有了赔罪的样子。暮春梳洗打扮了一番,挑了身素净的衣服穿上,绾了个普通妇人的髻,没有配上珠钗,倒是扯上一抹碎花蓝布扎在头上,虽是一副农妇的打扮,却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倒是显得尤为脱俗,看着镜中自己,暮春不由叹了一口气,多久,未曾以这般面目见过旁人了,只怕是,自个都不知该如何了。
    张大很快回来了,高兴的拉着暮春说了外面的情况,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老实人,开始的时候知道被张大骗了那么久是有些不快,但是看见他亲自登门道歉,气也就消了一半了,并未对他不理不睬,听说着要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暮春会亲自道歉,个个也都很好奇这张大拼命藏着掖着的媳妇是什么样的,就都争相着应允了。暮春听罢,也就放心了,还好这里的人,没什么心眼,他二人诚心的道歉,想必是能弥补些的吧。于是他们便开始忙活起来了,准备午膳。与往日不同的是,今个,门是开着的,一直开着的,外面的白雪,照的屋里亮堂堂的,也照的暮春的心里亮堂堂。
    还没到午时,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暮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泡上茶,让他们坐下,这些人可真是老实人,一看见暮春就都傻了眼了,然后嘴里说,漂亮,真漂亮,还有人打趣说着难怪张老实要藏着呢,这么漂亮的媳妇放外面还真是怕要被人抢走了。暮春笑笑,听得出他们的话没有恶意,能开这样的玩笑,也就是不计较了,于是她等人齐了,坐上桌,就起身给各位都敬了一杯酒,说是跟各位赔罪了。张大看她喝尽了那杯酒,不由有些担心,她平日里可是滴酒不沾的,这帮人闹腾的凶,万一喝醉了怎么办,就忙帮她拦下了,可桌上人不依了,一个个从张老实的媳妇改口成了嫂子,还非要跟嫂子喝,暮春笑笑由着他们闹着,她从未这般的放纵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着那么多的话,也许是因为酒的缘故吧,又或许是这些年半独居的生活,并没有把她变得孤僻,反而很奇怪的,将她变得圆滑了,她甚至可以完全的去融入一个陌生的世界了,总之,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但是现在的她,想必是更加讨人欢喜的,而她,也并不讨厌,不再抗拒,接触外面的世界。
    那日,暮春醉了,真的醉了,饭还没吃完,张大就扶了她上楼,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醉成那般模样,嘴里不停的絮叨着,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没听过她说那么多的话,也许,她是真的很高兴吧,也许,她并不是真的喜欢那种笼中鸟的生活吧。无论是金笼还是木笼,困住了始终会让她不开心。于是,他迷茫了,一直以来,他给她的,都是错的吗?她好像,从未幸福过吧。于是那日,张大也喝醉了,他喝醉了,第一次,趴在桌上哭了,先是小声的,然后便是嚎啕大哭,弄得身边劝酒的人都尴尬起来了,只听着张大说着,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你。大家都以为张大是因为欺瞒了他们他家娘子的事情在自责,便纷纷说着没事,都没放心上去,不管多大的事儿,一起喝碗酒就了了。可张大还是一直哭一直哭,于是大伙就叫道,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的,出息不?戏耍了他几句,也就作罢了,想着张大是发上了酒疯,酒劲过去了也就好了,众人这就都纷纷告辞,离了门散去了。
    那日,暮春宿在了楼上,而张大,裹了几袭被褥,睡在了楼下面。半夜时分,暮春醒来了,觉得头痛欲裂,不由的又想睡去,却觉得身边空空荡荡的,不见了张大,忙唤着他,却不见应声,推开门望了下去,发现他正裹着被子睡在那吃饭的桌上,想唤上上楼,却见他已然睡熟,罢了罢了,也就再回去躺下了,一觉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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