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红粉佳人 第七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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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颁奖典礼,我一如众人所料地获得了”最佳男配”,然而喜悦的情绪却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接下来的”最佳女主角”又一次与苏纹擦肩而过。
我知道她不在乎什么奖项,可这份荣誉本该属于她才对。我不清楚大会为什么宁愿违背民意也要这么做,但当我看到坐在评委贵宾席上的Mi姐时,一个过激的猜想猛地自脑海中生出。没被选上的原因,难道是因为……
得出这个猜想的一瞬间,理智被不知名的情绪撞成了碎片,坐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我用力拽紧了双拳。脑中渐渐出现了苏纹缩在垃圾箱前的样子,仰起头,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光,只觉得双眼热辣辣地疼。
不想看到苏纹一次又一次地被困在同一个噩梦中,也不想她再与任何不好的事情扯上关系,我想看到她幸福,至少不要拒绝找上门来的幸福。或许晚会结束后,我该和她谈一谈。
可惜世事总是不会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等我终于有机会和她坐下来谈话时,已是半年后。
自从有了”最佳男配角”的头衔,我的工作量变得更大了。不仅广告合约越来越多,就连接到的剧本也越来越重戏份。兮荏或许是希望增加我的曝光率,因此还是和最初一样对那些五花八门的工作邀请来者不拒。
07新年将至的某个早上,在得知我大年夜也要工作之后,梨妈终于对兮荏发了一次脾气。结婚多年,梨妈虽然始终不太喜欢兮荏,但看在仔仔的份上也一直对她客客气气。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梨妈对谁发火。
其实艺人在新年要开工的并不在少数,梨妈早在我跟巾艺签约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件事。之所以还会次责兮荏,只是将她多年来的不满一次爆发出来而已。梨妈虽然看起来很开明,其实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而兮荏不仅仅是她最讨厌的”第三者”,更重要的是她不像阿莲,不仅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反而还周旋在各个男人身边。我无法对她解释经理人这个概念,因为即使解释地再清楚也没用,梨妈不会接受的东西就始终不会接受。
3月中旬,趁着拍摄间隙到外面的天井休息时,我又看到了我的恩师李天。
“天哥。”笑着上前,发现他身边的垃圾桶已经堆了不少烟头,“遇到烦心事了?”已经和天哥合作过多次,知道他一烦起来就会猛抽烟,于是才有此问。
“一点点。”见是我,他原本还皱成一团的眉松了松,“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拍出来的片子总是跟我想象中有很大差异。就好像我手上这个,剧本已经修改了无数次,男女主角也都是颇有实力的演员,但每次在监视器看画面都觉得哪里不够。”
“还差什么?”
将手中即将燃尽的烟头按熄丢进垃圾桶,他显得有些焦躁,“就是不知道差什么才最闹心。”只会演戏的我似乎也给不了什么意见,于是只能取过打火机将他刚刚抽出的烟点着。静默了一会儿,天哥忽然说道:“对了,你好像终于拿到男配了。”
“嗯。”
点点头,他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你入行有十几年了吧?”
“17年。”顿了顿,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天,“我的第一个角色,还是天哥你介绍的。”
“这样啊。”不知在想些什么,天哥静静看着天空,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我偶尔会回头看他,见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便又继续抬头看天。
“明年给我留个档期。”默了很久之后,天哥又说:“来跟我好好合作一次。”怔了怔,他的意思是要我做男主角?看穿了我的想法,他笑望着我,“怎么,难道你想一辈子只做绿叶?光拿个男配就满足了?”
低下头,我当然不想一辈子只做陪衬。我的满腔热情,我对演艺事业的热忱,并不是只做陪衬就能完全抒发出来。做主角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以及努力的目标。只是我有那个资格吗?公司里的一线男艺人那么多,而我只是个不算年轻的二线而已……
“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天哥的话让我不由得抬头看他,便见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跻身一线。更何况在我的戏里,我想让你做男一号,你就是男一号。”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热浪,我感激地望着天哥,却连一句道谢都说不出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天哥鼓励地看着我,“这么多年,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如今又拿了奖得到认可,只要再拉你一把,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多谢天哥……”喉头不停滚动着,却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
“等我忙完手上的工作就去找华表商量,看能不能为你量身打造一个剧本。”
“华表?曾华表先生!”
笑着点了点头,天哥说:“我感觉你在演绎华表写的剧本时特别触动人心,八戒是,这次得奖的大老爷也是。或许你跟华表天生就有默契。”低头按熄了手中还没燃到一半的烟,他见我还没回过神,又道:“我争取在明年初把剧本大纲弄出来,到时候再通知你排期。”想了想,他忽然问我:“有没有特别想合作的一线女艺人?”
听他这样问,我脑子里几乎反射性地出现了苏纹的脸,愣了一下,却没有出声。“没事,到时候再看。”再次拍了拍我,他转身走出天井,“不要有压力,手上的工作还是要好好做。”天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而我却依然站在天井下仰头看着那片寸方的天。
这一切都是真的?摸爬滚打了十七年,我终于也能做一回主角了?低头望向垃圾桶,看着上面叠满了烟头的烟灰缸,这才确定方才那一幕并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心潮忽就澎湃起来,我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不是绿叶,不是陪衬,我终于有了一次彻底抒发感情的机会!想起天哥说的”量身打造”,我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才三月,可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年将会拿到手中的剧本了。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在天哥和华表的合力打造之下,我将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的对手呢?天哥会挑选一位什么样的艺人?
脑中忽然出现的苏纹让我又愣了愣,勾起唇角,似无奈般。原来自己心中竟这般渴望与她合作,却不知她是不是愿意。轻轻甩了甩头,现在想得再多也没用,一切都还得等到明年。与其让接下来的九个月都不得安宁,还不如暂且忘掉这件事,专心做好眼前的工作。想通了这层,我最后抬眼看了看蔚蓝的天,才转身走出天井。
又辛苦了三个多月,我终于拍完手上这部剧。连续熬了这么久,高强度的作业让我觉得很疲惫。于是趁暑假,我决定陪仔仔去郊外透透气。
记忆中曾有人提过一个好去处,一家背山面海,坐落在林间的休闲度假中心。因为远离城市的喧嚣加上怡人的自然风光,让那里成了消暑避热摄影写生的圣地。仔仔虽然只有13岁,还没定性,对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然而唯独对摄影却是十分热衷。得知我们将去”远林”后,他显得非常开心。
出发那天,我回旧屋看了看梨妈,告知我们的行程,又交代西纳要好好照顾老太太。西纳是我在年初时给梨妈找的外籍保姆。因为工作越来越忙,回来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怕她一个人闷,也想找个人好好照顾她的起居,便不顾梨妈反对聘请了西纳。虽然一开始总抱怨说不习惯,但随着两人相处,西纳的细心以及好脾气终于让梨妈松了口。不再挑剔西纳不纯正的口音以及她的肤色,反而将她当做朋友。
交代完一切事项之后,一家三口终于驱车驶向度假中心。到达位于山脚的停车场,看着屹立在山间的庄园,我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在何处听过这里。忽就觉得好笑,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摇着头,我在心底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突然就出现了,苏纹?”
遇到苏纹是在第二天下午。记起是她的推荐后,我便不是那么意外与她在这里相遇了。真正让我觉得意外的是与她在露天茶座交谈的一男一女。
两人看上去都是五十来岁,男人的头发虽然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想必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而短发女人虽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师奶,但她秀气的五官让人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样子,应该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子。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很有可能就是苏纹的父母。
我与他们的位置都在靠近人工池塘这边,因为还不到下午茶的高峰时段,所以隔在我们中间的两张桌子都还空着。
视线中的苏纹一直静静坐着,笔挺地背脊如石化般一动不动。而她对面的短发女人却并不因她的不为所动而生气,反而一脸慈爱地笑着,时而小声对她说些什么。男人一直很沉默,我几乎没有见他开过口,只偶尔会点头附和女人的话,或者简短的说句什么。
如果不是苏纹僵直的背影,我几乎会觉得那是一幅完美的画面:慈爱的父母,乖巧的女儿,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起啖着下午茶,时而低声谈笑,时而分享彼此盘中的茶点。可惜……
看着苏纹倔强的样子,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远林”的确是个消暑避热的好地方。虽正值盛夏,但即使是这个露天茶座也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炎热。间或还有一丝风吹过,带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
仔仔和兮荏已经先一步回房间休息了,只有我因为贪恋池边的景色而独自留在这里。微微仰头,我眯起眼看向头顶。原本凶猛的阳光因被茂密枝叶挡去了大半,此刻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光,伴着和煦的风一起拂过面颊,竟让人有一种身在春季的错觉。轻轻勾了唇角,只觉得浑身都很舒畅。
在我惬意地一边饮着竹叶青,一边看着浮萍下嬉戏的鱼时,苏纹那边又有了动静。经过一番长谈,或者只是随便聊了几句,那对中年男女站起了身,看来是要离开了。苏纹依然端坐在那里没有动作,甚至没有抬头。短发女人的神色似乎黯了黯,却又很快挤出了笑。伸手轻柔地抚了抚苏纹的发,在苏纹一如既往的僵硬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随男人离开了茶座。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苏纹一直笔挺的背脊才终于松了下来。乏力般向后靠进椅背中,她渐渐低下了头。
皱了皱眉,思量许久之后,我终于起身朝她走去。“苏纹。”
闻言,她惊讶地抬头看我,却只是看着没有出声。我自顾自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之后才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挑了挑眉,“都已经坐下来了,难道我还能说不?”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墨镜,她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不在意地笑笑,我又缓缓开了口:“心情很差的样子。”
“没错,所以如果你想叙旧请改天再来。”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她依然没有抬眼。
“我一直坐在后面,所以看到了不少。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刚刚走的那两个人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语气中明显带着不善,她瞪向我,一如消防梯那次。
知道自己正在抚她逆鳞,但也同样不打算退缩,“其实颁奖礼那天我就想说了。你打算一直这样拒绝到底?那两个人是你的父母吧?”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她突然打断我的话,“是或不是都与你何干?你说来做什么?”略显激动的声音让周围一些人看了过来,苏纹不得不压低自己的音量,却依然一脸怒意地瞪着我,“索梨生,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你请吧!”语毕,她扭头看向一旁,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皱眉,她的抵抗让我有些不自在,“是,我知道是我太多事,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很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我不想看到你在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来后悔。”
“既然知道自己多事,还说这么多做什么?”缓了缓情绪,她看上去比之前要平静一些了。重新戴上墨镜,她慢慢站起身,“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想做什么怎么做,你都管不着。”
“苏纹,”在她离开的同时,我再次开口道:“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把任何人都拒之门外。如果你肯跨出这一步,或许等在前面的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忽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墨色镜片的阻挡让我看不到她的眼睛。“索梨生,不要以为我们说过几次话打过几个电话就成了朋友。我跟你一点都不熟,我拒绝也好接受也罢都不用你操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露天茶座。
怔了怔,我突然觉得很失落。眸光黯然地注视着池塘,耳边不断回响着她最后那番话。扯了扯嘴角,我自嘲地想到,是啊,我们连朋友都不算,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的私事。
忽觉得水面反射而来的光芒异常刺眼,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索梨生,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我不知道自己又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沉思被人打断,才发现原本明媚的阳光已转了暗,日头也开始西斜了。
“索先生是吗?很抱歉忽然打扰你。”身旁多出了一个陌生女人,三十岁上下,留着一头齐腰的长发。没能反应过来,于是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笑了笑,她朝我伸出右手,“你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终于回过神来,忙起身握了握她的手,“你好。”
“听过很多次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比想象中还要帅。”收回手,她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我叫许舒,是个画画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背着个画夹。见她转身取下画夹又从中抽出一张纸,常年来的条件反射让我顺势取出了怀中的钢笔。
“这支笔……”她显得很吃惊,“这不是……”抬眼复杂地看了看我,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正常,“我只是个画画的,不是追星族。”
被她这样一说,我顿时觉得尴尬起来。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以为……”
“没关系,条件反射,我明白。”将手中的画纸递给我,她依然笑着,“送给你。”
伸手接过,才发现是一幅素描。位于池塘边的露天茶座,在稀稀两两的客人中,有一男一女是单独用线条勾勒出来的。他们隔着两个空桌同向而坐。前面的长发女人微微仰着头,那完美的侧脸以及那略带忧郁的眼神被画者描绘地栩栩如生,而她身后的男人则定定看着她的背影,微蹙的眉间似有淡淡的心疼在缠绕。
显然,这画中的男人是我,女人则是苏纹。我忽就紧张起来。这个突然出现的许舒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虽然画上的两人只刻意留了几分相似,但若是被狗仔认出来还是会引起不少麻烦。而且她为什么要把这幅画给我?究竟有什么用意?
“你说你不是追星族,也似乎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我,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对我的疑虑并不生气,她好脾气地解释着,“下午在这边等苏纹的时候就看见她在跟你闹脾气,也听到她叫你索梨生。虽然之前曾听她提起过你,不过我很少上网电视就更不常看,所以直到今天才把你的名字跟人对上号。”
听她这么自然地提到苏纹,我忍不住问:“你们认识?”
“前些年在西藏认识的,因为都是基督徒所以很快就熟了起来。后来知道她也是一个人四处漂泊,就干脆结伴一起旅行。不过这几年她重回娱乐圈后,就很少有时间见面了。”
原来是这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我又问道:“为什么要把画给我?”
耸了耸肩,“不知道,大概觉得给你更合适吧。况且她这会儿正跟自己闹别扭,这时候给她看这个,搞不好脾气一上来,三两下就给碎尸了。”
听她这样说,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苏纹她还好吗?”
“表面上没事,不过她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好了,画也交给你了,我该走了。”整了整背上的画夹,她朝我挥了挥手,“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我才又看向手中的素描。看着画中略带忧郁的苏纹,想着不久之前她一脸冰冷的模样,握画的手指不禁紧了几分。不熟……
在”远林”余下的日子中,我再也没有见过苏纹,当然,也没再见过那个叫许舒的女人。我的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不会再因为某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而乱了心神。至少在她决绝地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我能做的就只有退回自己原本该待的位置。
08年初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天哥的通知。剧本的初步大纲已经完成,也得到了开拍许可,他笑着表示这次的故事绝对不会让我失望。不过完善构思以及同华表编写剧本也需要不少时间。虽然我急切地想知道更多,却也明白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
努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之后,却又有一个让我无法镇定的名字从天哥口中蹦了出来。
“女主角是苏纹?!”我想我此时的嘴应该能塞进一个鸡蛋了,“我没有听错吧?天哥,你确定是苏纹?”
“不用这么惊讶吧。虽然我也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我,不过仔细一想,她倒也适合这个角色。”天哥的一席话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一直很渴望能跟苏纹合作,可自”远林”那件事之后,我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她是巾艺的红人而我只是个万年男配,就单单那次的不愉快,相信也会让她知道对手是我后就婉言回拒吧。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默了默,才问:“苏纹她,知道合作对手是我吗?”
“怎么,你在担心她不想跟你合作?”天哥忽然在电话那端笑了起来,“我说梨生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别扭?苏纹可是主动提出想跟你合作。”
“主动提出?”怎么可能,经过了那么不愉快的对话,她怎么还会跟我合作?
“是啊,我还什么都还没说,她就表示你是她最想合作的男艺人。”天哥的声音明显透着愉悦,“我很替你高兴啊,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你的优点。”
“天哥……”分不清心里究竟是喜是忧,我只能握着电话沉默。
“好了,不多说了,等剧本出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收了线,我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完全弄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时决绝地要和我划清界限,一时又主动与我合作,她到底哪句才是真心话?
感觉她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每当我以为出口就在前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进入的其实是个死胡同;又或者当我心生放弃之后,她却又给我开一扇窗。曾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就很了解她,但其实她的想法我从来不曾猜透过。我不懂她,越来越不懂了。掏出怀中的钢笔,看着笔身暗红色的花纹,我自言自语道:“苏纹,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以为她不想见我,至少不会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见到我,可惜我又猜错了。
7月中旬,我正在书房研究天哥给我的剧本,然后就接到了她的电话。“我是苏纹。”撇了撇嘴,我当然知道你是苏纹。
“有事?”故意用了疏离的语气,我忍住了叫她苏小姐的冲动。
似乎听出了我的情绪,她顿了一下后,才问:“你这是在记仇吗?”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以及好笑。
“岂敢。”言简意赅,挑着眉,我一脸视死如归。电话那端出现了意料之中的短暂沉默,清了清嗓子,准备将话题引回正道。
“索梨生,原来你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苏纹的突然出声让我下一句话猛地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煞是难受。还有,可爱?皱眉,完全不能苟同她的说法,“我不介意你说我帅,但是请不要用”可爱”来形容一位男士。”
“好好,不可爱,不可爱行了吧?”顿了顿,她又笑道:“哎呀,这样说好像也有点怪怪的,感觉在说你坏话一样。”
听着她明显调侃的语气,我咬了咬牙,最终只得强行转换话题,“你找我做什么?”
“那个,这两天有空吗?想请你喝杯咖啡。”
“喝咖啡?”再次皱眉,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哪天有时间,出来坐坐。”
听她说得认真,我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只是想当面跟你说声抱歉。还有就是,有个人想见你。”
闻言,我有些惊讶,“谁要见我?”
“你见了不就知道了。”
看来不准备提前告诉我,想了想,才说:“好吧,明天下午行不行?”
“行,那你等我电话,到时候告诉你地址。”
挂掉电话,我揉了揉额头,这个苏纹到底想做什么?听她的语气似乎心情非常好,还有闲情调侃我,大概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不过会是谁呢,那个想见我的人?还有,道歉……
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哪件事。那天之后,我也思考过她会那样说的原因。我能看出她在茶座说的都是气话,不是特意针对谁,只是心中郁结难舒,需要找点东西来释放情绪,而我又刚好撞她枪口上了而已。只是,虽然明知不是她的本意,我却意外得很是在意。
不得不承认,最初听到的时候确实有点受伤,或许这些年我确实太在意这个女人了,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苏纹的粉丝。这样的想法无疑让我很不自在,因为实在太不像我了。等这次合作结束后,我想我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隔天下午,当我走进约好的咖啡厅时,苏纹已在里面等着了。在她对面坐下,我看了看四周环绕的盆栽,笑道:“这位置还真隐蔽。”
搅了搅面前的奶昔,她说:“我就是贪这个角落够安静,够私密嘛。”
随便叫了杯咖啡,环顾四周,却没见到那个”想见我”的人。
“她有点事要迟一些,不过应该也快到了。”
“我还是很好奇这个”她”是谁,要不你先告诉我吧,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苏纹忽就笑了起来,“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个什么劲。”
耸了耸肩,倒也没有紧张,只纯粹好奇而已。不过既然她不说,我也不好勉强。
侍应生正好送来咖啡,在我喝下第一口之后,苏纹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只是……”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上次在”远林”,那些并不是我的真心话。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真心的。希望你能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或者看着我们即将到来的合作份上,原谅我的无理。”
这样的苏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诚恳,低姿态。可是,为什么即使是这样的她在我看来也依然那么耀眼?看着她诚挚的双眼,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以至于忘了给她我的答复。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她有些失落,“果然还在生气?”
回过神,忙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生气,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抓了抓脸,我喃喃道:“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而且那件事我也没放在心上。”之前有,不过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她又问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看着她的眼睛,我笑着说:“我可一直都当你是朋友,就怕哪天你又不认了。”
睨了我一眼,“才夸你大方呢,这就又跟我较上劲了。”
“你们已经聊得很愉快了嘛。”正笑谈间,身后忽响起一阵女声,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正朝我们走来。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直到苏纹叫了一声”妈咪”,我才猛然记起她不就是去年夏天在”远林”见到的那个女人吗。想不到,那个想见我的人竟是苏纹的母亲!忽就有些拘谨,在她坐下后,我正了正身子,礼貌地叫了一声”苏妈妈”。
不曾想,苏纹突然抗议道:“什么苏妈妈,叫得我妈咪很老一样。”
愣了愣,我反问道:“那我该叫什么?”
“就叫萍姐吧,大家都这样叫我。”和蔼地笑着,她搂了搂身旁偎过来的女儿,“我家苏纹的性子比较直,不注意就会得罪人,多得索先生大量,不与她计较。”
“叫我梨生就好。”看着如猫咪般赖在萍姐臂弯中的苏纹,我勾起一边嘴角,“其实像苏纹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我反而很欣赏,不用花心思去猜测对方的反应,因为她的情绪全写在脸上,高兴与否都会让你第一个知道。简单又率直。”
“喂,索梨生!”苏纹忽然坐直身子,面上还有些可疑的红晕,“你这到底是在赞我还是贬我?不要在我妈咪面前说这些啦,好像当我透明的一样。”
被她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神态恍了神,我尴尬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其实这两个月,我和你苏爸爸一直很想找个时间谢谢你,就怕打扰你。”
“谢我?”
点了点头,萍姐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能和苏纹好好相处,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劝说,依苏纹的倔脾气,估计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跟我们见第二次。你苏爸爸今天本也要来,只是内陆的生意出了点状况所以临时去了那边。不过没关系,等他回来了再请你吃饭。”
被她这样一说,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用不用,萍姐你不要这样说,我哪有这么大影响。其实苏纹也只是因为性子太倔,这才一直僵着。”
萍姐看了看我,笑着说:“苏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哪里的话,是我比较幸运。”
又聊了几句后,萍姐有事先离开了,咖啡厅的角落只剩下我和苏纹。
“我发现自己看到了好多不一样的你。”
“不一样的我?”她抬眼看我,眼中有些疑惑。
点点头,“比如你强势的样子,无论银幕内外,所有人看到的你都那么坚强、独立。不过我却见过你无助的时候,像只受伤的小猫,还哭花了脸。”回想起她在消防梯的狼狈样子,顿了顿,又说:“还有你抗拒的样子,横眉冷眼,一脸生人勿近。如果那天我不是碰巧坐在你身后看不到你的表情,我很怀疑自己还会不会有勇气走过去。”
嘴上如此说着,但其实心里明白,即使明知会被她的言语所伤,我也肯定还是会去。因为那样的冷硬一点都不适合她,而且拒绝找上门来的幸福这样的事情,我不想让它发生。“今天,我不仅听到你道歉,还看到了你撒娇的样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孩提时代。虽然出乎预料,不过看到你终于敞开心扉接受他们,我觉得很开心。”
在我娓娓叙述的这段时间,苏纹一直定定看着我的眼睛,眸光似探究又似其他。就这样默了许久之后,她忽然说道:“好像每次我有状况发生,都会被你看到。”
回望着她,我在心中默默说着,不止哦,远远不止。我还看过你颓废的样子,喝醉酒的样子,睡着时的样子,以及你放纵的样子。只是这些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你这么清楚我,我却对你的事情知道的很少,这样是不是不太公平?”双手交叠托在颔下,她歪了歪头,饶富兴味地看着我,“不如跟我讲讲你吧。”
“我?不就是普通人一个,乏味又枯燥,像根木头似的有什么好说。”回避她的眼神,我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下个礼拜的造型会,天哥让我们早点到场。”
“你通常就是这样转移话题的么?”见我哽了哽,苏纹复又轻笑起来,“好啦好啦,这次就先放过你。”语毕,眸光却始终落在我的面上。静默着,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深了起来,“终于可以跟你搭戏了。”
像是被她的视线烫到,我的眼神反而闪烁起来,“是啊,终于有机会同你合作,作为这方面的前辈,你可要提点我一下。”
谁知话音刚落,她突然就不依了,抗议道:“什么前辈!我还是后辈好不好!”
怔了怔,我忽就暗笑起来。佯装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我不疾不徐地道:“我后过你啊,苏前辈。”
“你……”一时气结,苏纹咬着下唇瞪我,“我不过是早你”一点”入行而已。”着重强调”一点”两个字,她一脸”你敢再叫声前辈试试”的表情。
意料之中的反应。放下咖啡杯,无视她的”威胁”,我不在意地挑挑眉,“就算只是”一点”,那也是前辈。”
“你就不能不计较那个”一点”么?”
“你吩咐的话当然可以,苏前辈。”有心要看她急,我依然对她笑得一脸灿烂。
“我很老咩?别再叫我前辈!”
“是,苏前辈。”继续抿唇悠闲地笑。
“索梨生!你故意的!”
“不是。”我比较喜欢”有意”这个词。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