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红粉佳人 第六章 不是朋友的朋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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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项对一个演员来说不仅代表荣誉,也同时代表着认同。自上一次被观众记住角色,到今天被很多人叫出名字已经又过了两年。让我再次被人记住的这部”秀才”讲的是古代的年轻农官与腐朽势力对抗的故事。我饰演了一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农官身边善良机智的小师爷,以及身染重病的朝廷高官。
为了更好地去演绎这两个无论志向、做人原则都完全不同的兄弟,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熬了多少个通宵又对着镜子演练过多少次了。我时常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
拍摄的过程无疑非常痛苦,但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的努力至少不会让我在回忆的时候追悔莫及。
当然,我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叹这两个角色带给我的压力,因为在剧集播出的时候我又接到了下一个剧本。无暇**去看电视上的自己,我又一头埋进了下一个角色的世界。
然后有一天,当我正在超级市场闲逛的时候,一个女人突然对着我高声尖叫:“啊!大老爷!真的是大老爷!”这是”秀才”中大家给我起的昵称。
我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认出了我。微笑着,我礼节性地朝她点头。
确认自己并没有认错人之后,她忽拿出手机问:“我可不可以跟你拍个照?我真的好喜欢你。”
之前的尖叫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于是在我和她拍照的时候,又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他是”秀才”里面的大老爷吧?”
“真的耶!索梨生,我好喜欢你哦!”
“哇,他本人看起来更帅耶!”
“我可以过去问他要个签名么?”
“索梨生,可以也跟我拍几张么?”
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看着周围还在不断剧集的人群,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直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有些害羞地将一个本子递到面前,我才猛然醒悟过来。一时间无法适应,我胡乱拍打着身上口袋,机械般地说着:“我好像没带笔……”
胸口有什么东西咯了我一下,取出一看,是那支我随身带了十二年的钢笔。这支笔虽已经过了不少个年头,但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却依然鲜亮如新。看着暗红色的笔身,我再一次恍了神。
“索梨生?”女孩的疑问以及身边人的热情让我很快清醒过来。略带歉意地笑着,我就着她举起的本子很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索梨生这三个字在我始料未及的时候,以一种我想象不到的速度很快蔓延到了整个香波利。我开始接到许多电话,同事,朋友,远房亲戚,以及苏纹。
自苏纹与巾艺续了部头约之后,我遇到她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有时在公司,有时在电视城。好几次她在棚内拍戏而我则在隔壁。我们偶尔会通个电话,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者只是闲话家常。
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我觉得很舒服。
“恭喜你。”她说。
回想起这些天的变化,我挑了挑眉,“其实我还有些不适应。”因为”秀才”的收视率并不是特别高,而观众对”农官”的反应也很平淡,所以”大老爷”会获得好评是我未曾想过的。
“这种事谁又能提前想到。不过观众对你的喜爱超过主角这已经是事实。”顿了顿,她忽然开起玩笑,“这几天有出门么?应该有不少人找你签名吧?”索梨生,可以帮我签个名吗?””压着嗓子学粉丝,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怎么样,被人围住的感觉怎么样?”
听她提到签名,我想起外套内袋中的那支笔,取出,拇指习惯性地抚摸着笔身。“尴尬咯,没一脸呆样已经是万幸。”
“噗。”听着她忍俊不禁的笑声,我嘴边的微笑也不由得扩大几分。
“有闲情在这里耍嘴皮子,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做准备。”
“准备什么?”
“颁奖礼啊,下个月就到了,你现在就该开始准备礼服和获奖感言了。”
“礼服倒是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感言嘛……”笑了笑,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大老爷”的反应虽然很好,但鉴于同样大受欢迎的”八戒”冷淡收场,我觉得自己还是保持平常心态比较好。“先不提我,倒是你才真该好好准备一下。”转移话题,我笑道:“你的”女妃”可是今年”视后”的大热门。我听说很多杂志都在预测你会是今年的最佳女主角。”
要说今年最叫座的剧集,非上半年播出的《红墙》莫属。它已经被公认为史上最精彩的宫斗剧,也是第一部由四位女主角共同担纲的大戏。
提到宫斗,就会很自然地想到紫禁城中那些暗藏在黑夜里机关算计、勾心斗角的女人们。她们之间的争斗虽然不会像真正的战场那样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却也波诡云涌惨烈异常。
在《红墙》中,苏纹饰演的”女妃”是一个成熟冷艳颇受圣宠的妃子。她为人深谋远虑好胜不屈,虽然在旁人眼中暴戾、嗜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然而内心柔软的她其实并不在乎什么名利富贵,一心只想获得自由而已。就像剧中所讲的那样,向上爬只是为了能够活着。
随着剧集的播出,这四个女人不仅在香波利造成轰动,还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掀起了一股”红墙热”,而其中以”女妃”的呼声尤为高。不论是她出众的外表还是精湛的演技都无一不让观众为之倾倒。而在剧集的最后,当她独自一人站在角楼一脸落寞地眺望高墙之外时,更是让所有人都心疼不已。纵观今年的剧集,已无一人能夺其风采。
“不要这样说,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而且拿不拿奖是其次,只要观众喜欢就行了。”
听她这样说,我会心一笑,“有这样的心态固然好,不过你也不要太自谦,你的演技在圈内已是公认的好,这份荣誉是你应得的。”
其实这两年苏纹已经被提名过好几次,虽然不如”女妃”这样广受欢迎,却也获得了不少好评,收视率也不俗。我曾有好几次都以为她会拿奖,岂料大会却只是颁发了最受欢迎女演员或者最具实力女演员的安慰奖给她。
我有时候也会想,她之所以每次都与”视后”宝座擦肩而过,会不会与巾艺公司有关系。毕竟她签的是部头约,相对于全约艺人来说巾艺肯定喜欢后者多点。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这次”女妃”的人气这么旺,基本可以说是人心所向,我想大会多少还是会顾全民意。
又与苏纹聊了几句之后才收线,将电话放到一旁,我静静抚摸着手中的钢笔。这十二年来它一直被我贴身带着,一开始是想只要遇到苏纹就立刻还给她,谁曾想那夜一别,再见她却是十年后的回廊。
由于当时心里装了许多事,等我想起这支笔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事后回想,才后知后觉自己将笔还给她的行为并不是很聪明。因为她对那夜的事情根本没有印象,如果我就这样贸贸然拿出来,她一定会问我是怎么得到的。那时我又该如何回答?
左思右想之后,觉得自己还是暂时帮她”保管”着。
在我胸口待了十二年,对于”携带它”已经成为习惯,每次用它签字的时候都会觉得分外亲切。就像苏纹会让我觉得温暖一样,这支暗红色的笔也能让我感觉到温暖。
青云曾对这支笔表示过好奇。他问我一支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名贵的笔为什么会让我如此珍惜,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特殊意义。想了想,我答,这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然后他便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望着我。
其实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每当青云表示想看看它的时候,我都会借故转移话题。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介意什么,或者说在怕什么。怕被他看到笔尖刻着的”SW”?怕被他猜到是”苏纹”然后问我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偶尔也觉得自己对苏纹的在意有些过了度,就如同她对我那样。
回廊之后,我不止一次问自己,苏纹为什么会突然在那里出现?是无意中见到还是特地寻过来?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和鼓励是纯粹出于好心还是有其他因素?或许第一次是好奇加好心,但第二次呢?谁会注意到一个缩在角落邋里邋遢的男人甚至还上前宽慰?
每次细想到这里我都会马上放弃继续深究的念头,因为我怕自己的深究到最后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大概是我想太多了,于是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撇开那些疯狂的想法,其实与苏纹这种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朋友的关系还是让我很满足。就像与青云那样虽然经常几个月甚至半年才会聚一次,但那种对彼此的熟悉与默契却让人觉得很贴心。于是颁奖礼这晚,当我在后台远远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决定上前和她打个招呼。
今晚的她真美。黑色露肩小礼服,绛红色貂绒披肩,一头长发被随意髻在脑后,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脖颈。虽然已经三十出头,然而天生的白皙肌肤以及毫无岁月痕迹的美丽容颜让她看上去依旧那么迷人。
朝她走过去的时候显然她也看到了我,勾起唇角,她一脸笑意地等着我靠近。只是还没走近,她突然被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记者团团围住了。不停闪烁的镁光灯下,她的笑容滞了滞。回头歉意地看了看我,我笑着点头表示没关系,她便在记者的拥簇下走进了采访区。
香波利的颁奖礼有别于其他的颁奖晚会,有份被提名的艺人不是和所有人一起坐在台下,而是被安排在舞台一侧。座位当然也不能随便乱坐。大会会按照男左女右,由前到后,从中间到两边的顺序,依次安排一线,二线,三线艺人。
我的座位在第三排最左边,与女艺人之间只隔着一条一人宽的走道。在我们的侧前方有一台很大的直播机,通过它,艺人能更好地观看直播进程以及在镜头切到自己时及时发现并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在众人的等待中,晚会终于拉开了帷幕。然而坐在舞台上的我却还在想着别的事情。究其原因的话,还得回到晚会开始之前。
马上就要入场,后台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显得有些闹。打算到消防梯去打个电话,岂知刚推门进去,就听到下方传来女人的声音。出于礼貌,我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出那人是苏纹并感觉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后,又停下了开门的举动。
“现在讲这些你不觉得有些晚吗?奶奶过世之后我就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想和你们见面,也没什么话想说。”一向镇静自若的苏纹此时却显得很不冷静,她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随着情绪的激动,原本已经放低的音量又不自觉地慢慢升高,“不要忘了是你们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把我丢给奶奶。这么多年来,你们从不曾回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我现在过得很好,就算没人要我,我也还是好好活下来了。我不需要什么家人,我早就过了那个的阶段。”她忽然不再说话,然而那沉重的鼻息以及轻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泣都在告诉我,她哭了。伸手大力握住楼梯扶手,我强忍着下去的冲动。
隔了很久之后才又听到她的声音。“我不想再说了,今晚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勉强我……”近乎乞求的语气让我的心微微疼痛起来。皱着眉,看着已经收起电话慢慢从楼下走上来,并一脸错愕地盯着我的苏纹,张了张嘴,想解释我并不是有心偷听,却看到她满脸泪痕后那句道歉一下子哽在了喉间。
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很快恢复正常,不再看我,只低头径直朝门口走去。经过身边的时候,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并用力握紧,微微侧过身,随即便见她回头狠狠瞪着我。忽略她的怒意,在她开口前我抢先说道:“外面很多人,还有记者。”愣了一下,明白我的意思后,她收回视线扭过头不再看我。放开她的手,我满是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听。”也许是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向旁边退了几步。
忽就沉默下来,她静静擦拭着脸上的泪,而我则傻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点或说点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哪里。“谢谢。”在我思索着是不是离开比较好的时候,苏纹幽幽地开了口。
“谢我?”
“谢你刚才拉住我。”再抬起头时,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如果我就那样出去,被记者拍到的话不知道会被写成什么样子。”轻轻牵动唇角,她的笑看上去还是有些勉强。
其实,对刚才那通电话我多少能猜到一二。早在她出道之初就已经有杂志登出了她的身世。父母早婚,母亲在19岁的时候生下她。随着时月推移,年轻的父母渐渐负担不了这样沉重的压力最终以离婚收场。后来,父亲选择离开香波利外出打拼,而母亲则在不久后另嫁他人。于是,被寄养在奶奶家的小苏纹就这样被他们遗忘了。或许不是遗忘,只是年轻的他们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样一个生命,所以选择了逃避。
苏纹的奶奶是个传统老人,她对苏纹的教育非常严厉。我记得她曾在采访中提过,她小时候常常埋怨自己长不大,因为如果长大了她就可以马上出去工作而不用待在家里。于是,16岁不到的苏纹就已经开始到快餐店做临时工。直到被星探发现,为了彻底从家里搬出来,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与巾艺公司签了五年全约。思想守旧的奶奶自然强烈反对苏纹进演艺圈,可她却不为所动。
打包行李走出家门时,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成绩给奶奶看,要向她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同时也告诉那些不要她的人他们当初的决定有多错。可没等到她出人头地,奶奶就去世了。无法让奶奶看到自己成功这让苏纹非常难过,也悔恨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刚才的电话应该是她父母打来的,大概想见苏纹。虽然苏纹极力表现出对他们的排斥,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渴望家的温暖,渴望在她难过的时候能得到家人的安慰或者只是抱抱她。如今他们终于跨出了这一步,虽然迟了点但却是个契机,一个能让她重新拥有家庭温暖的契机。看着苏纹微红的眼睛,我在心里问自己,我能为她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