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谦启程那天，苏岑和阿诺一起去南城门送他，荒草凄迷，寒风飕飕，真是应了离别的场景。
    他对阿诺自是各种叮嘱，起居饮食，面面俱到，像个嬷嬷似的。阿诺亦是乖巧，凡他所说，一一应下。
    苏岑对这对兄妹真是无语，见他提到了自己，刚兴奋地跳到他面前，就听他特别认真地嘱咐阿诺，“尽量少跟她掺和。”
    “……”苏岑睨她，“她不跟我掺和，我怎么照料她啊。”
    南宫谦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哦，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你离阿诺远点，就是对她最好的照顾了。”
    苏岑跳脚，这人过河拆桥的戏码演得太逼真了吧，“那你还求我干嘛，我跟你们一起回江南，岂不是离阿诺更远。”
    她为了找个合适的借口不回去，可是在冷水里泡了足足两个时辰，现在还忍着高热，吹着冷风在城门口送他。他倒好，半句好话都没有，好像她是人人避而远之的瘟疫似的，气死人了。
    南宫谦哼了一声，当真一点受人恩惠的软姿态都没有，“我可没有求你。”
    苏岑头晕晕的，浑身还很冷，有些自暴自弃，“是我求着你的，行吗？你还有什么要警告和吩咐的没，有就快说，没有的话，我回车上去了。风太大了。”
    她一向穿的极少，阿诺穿棉服快半月了，她还穿着薄薄的棉裙到处晃呢。今天却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似的，头上戴着大大的兜帽，一张脸也围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乌溜漆黑的大眼睛。
    南宫谦心口涌过一股别样的情绪，他说不清是什么，心疼或是歉疚。明明是想让她回车上避风的，话一出口却变了味道，“没人请你在这吹风。”
    苏岑要被他气死了，她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吹风，是为了送他好不好。没有离别的依依不舍，他最起码有点基本的人情味儿好不好？！
    忍不住踹他一脚泄愤，奈何腿脚虚软，被他轻易地躲开了，自己反倒险些摔个趔趄。幸好阿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算是没有出丑。
    “这次小别，少则一个月。你们两个怎么还在拌嘴啊，有话好好说嘛。与其分开之后想念牵挂，不如趁现在关照一下彼此。”
    “谁会想他。”
    “谁会想她。”
    “……”
    ……很明显一个口是心非，另一个就无从得知了。
    “已经进了城门了，不可能看到他们了，岑姐姐。”阿诺好心地提心。
    苏岑讪讪地落下帘子，狡辩，“我是在看城里卖的有好吃的，好玩的没。”
    阿诺看着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同情，“岑姐姐，我觉得你好可怜啊。不然，试试换一个人喜欢？”
    方才两人互相瞪着僵持了好久，还是岑姐姐拜了阵场，气呼呼地上马车了，待她跟皇兄告别后坐上马车，她立刻命令太监赶车回宫，一刻钟也不想多呆的样子。可是，现在她的脸上却尽是不舍，虽然刚才是那么地生气。唉……
    苏岑险些从车座上跌下来，特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换成郑廷昀可以不？”
    “啊？”阿诺特纠结地看着她，苏岑以为她要舍不得，谁知，半晌，她憋出一句，“追师傅确实比追皇兄好一点，他向来喜欢相貌出众的姑娘。”
    苏岑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车壁坐到她旁边，打量着她低垂的小脸，“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怕我抢你师傅啊？放心，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教书的，不会跟你师傅看对眼的。”见她依旧是垂头丧气，她才恍悟症结所在，又好笑又好气，“哎，美人儿，给姐姐笑一个。”
    阿诺窘迫的别过脸，耳根都红了，“我才不美，病怏怏的，不会有人喜欢的。”
    “怏怏的倒是不错，可是，哪里病了？我看看。”苏岑扳过她的脸，打趣道。
    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阿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快要哭了。
    苏岑却“噗嗤”一声笑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妞。美着呢你，我见犹怜。娇羞的小模样，恨不得让人放心窝里疼。幸好郑廷昀不在云都，不然还不被你迷晕了啊。”
    阿诺脸更红了，撅着小嘴，却是十足的撒娇姿态，“岑姐姐……”
    “廷哥哥……”苏岑学着她的口气逗乐，羞得阿诺要捂她的嘴巴。
    两人在车上你抓我挠的，苏岑头晕晕的，病着的身子就要出汗，赶紧停战投降，呼呼地喘着气，“跟你皇兄一样，就知道欺负我。”
    阿诺嘻嘻一笑，依赖地窝在她身上，“岑姐姐，其实我挺期待你做我皇嫂的。”
    苏岑拍拍她的背，神色憧憬，“我也是。”
    “你为什么会喜欢皇兄呢？”印象中他们两个一直是水火不容，皇兄更是待她恶劣极了。
    苏岑想了想，微微笑了，高热让她的脸蛋呈现别样的绯红，似胭脂点墨，“在你和他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等我知道那是喜欢的时候，已经无法停止了。”她低头看着她，笑了笑，“可是，阿诺，我却真得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如果非要为这份依恋寻个原因，我想，大概是执念吧。”
    忘不掉，舍不去，便只好任其萌芽、成长，某一天，它突然蕾结开花，我才恍然，原来那份割舍不掉的牵念便是所谓的情思。
    “执念？和我的不太一样啊。”
    苏岑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也许，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哎，为什么从不喊郑廷昀，只喊他师傅啊？”
    “喊他郑廷昀的有很多，喊他郑大人的也很多，喊他郑公子的更是多如蓖麻。可是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理所当然得喊他师傅，不是很好吗？”
    “确实挺特别的，就是听着有点老。”
    “……他和皇兄一样大。”
    “是吗？我还以为南宫谦比他大好多呢。”
    “……”皇兄听到估计要吐血，他面相是有多老啊。
    “比大皇子看着年轻。”
    “差三岁呢。”
    “看来圈禁的日子不好过啊，大皇子看着挺……沧桑的。”
    “……要不要买些糖葫芦回去？”阿诺聪明地转移话题。
    某人果然没个主心骨，特没出息地冲外面的太监喊，“糖葫芦，炒河粉，球球糖，辣年糕，烤红薯样样都来点。面人儿，风筝，剪纸，灯笼，挑好看的。宝剑，匕首，长弓，双节鞭……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们不懂好坏。”
    “岑姐姐，你不是病了吗？”
    “死不了。”苏岑轻描淡写，好像那个浑身高热，见风就擞的人不是她。见一家绸缎庄过去了，她慌忙喊他们倒回去，拉着阿诺下车买布去了。
    阿诺瞅了一眼布庄的名字，顿时觉得，凉风飕飕的。
    郭记布庄……她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啊，过耳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