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苏岑正在捯饬爹爹塞在她包袱里的药方，小到牙疼咳嗽，大到心肝脾肺肾，各种疼痛病症一应俱全，而唯一提及头疼的，确是针对高热的。
    苏岑郁闷了，她家爹爹对自己女儿也太自信了，料定她没心没肺，不会犯头疼，还是怎的。
    南宫谦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她正在皱着小脸，无比怨怼地看着一桌的纸张犯愁。
    苏岑听到响动，抬起头便对上他打量的目光，不由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瞪他，“你不会敲门啊？”
    他大概是轻功比较好的缘故吧，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上次在船上，他便是无声无息地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害她措手不及，只好装晕唬他。
    南宫谦瞟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拈起一张纸，淡淡的扫了一眼，“琢磨什么害人的心思呢，这么心虚。”
    “小人之心，”苏岑气愤地一把将他手中的那个方子夺了过来，连同桌上散乱如落叶的偏方随意地装整在一起，看了他一眼，“我是在找治头疼的偏方啦。”
    南宫谦愣了一下，目光落到那一叠药方上，看了看她，清冷的眸子温暖了许多。苏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来送令牌的？”
    南宫谦轻轻地摇了摇头，下巴点了点那些用药奇特的方子，“紫云夫人给你的？”
    苏岑点了点头，“啊，应该是她给我爹爹的。不过，好可惜，里面没有治头疼的药方……见你不愿找太医，想帮你治一下来着的。”
    南宫谦淡淡地“嗯”了一声，方才她怨怼地皱着小脸是因为没有找到治他头疼的办法？见她依旧苦着脸，一副很介怀的样子，他有些看不过去，“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那次头疼纯属偶然，可能是太累的缘故。不必这么费心劳神关注它。”
    苏岑“哦”了一声，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我也是闲着没事做随便翻翻。”
    南宫谦看着她如蝴蝶般卷翘的睫毛，心头涌起一丝罪恶感。不过，只是一瞬，那些感觉便被他强硬地压了下去。
    他敲了敲桌面，“我有事找你。”
    苏岑有些懵懂地看着他，“我吗？”
    南宫谦点了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简单地说了一番，“后天我和大哥会启程去淮南，调查漕运贪墨的案子。父皇的意思是，让你随行，可以顺道回家看一下。我的意思是，你留在宫里……可以照应些阿诺。”
    苏岑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最后竟然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我要听实话，你是真地担心阿诺一个人呆在宫里，还是……不想与我同行，或是不愿我与爹娘团聚？我要真话。”
    “都有。”
    简短的两个字，苏岑却觉得委屈极了，“你就那么见不得我们一家人和乐团圆吗？”
    南宫谦别过眼，不去看她，“我说了，两者都有。”
    苏岑笑了，“真感激你这么看得起我。”她就不信他没有安排信赖的人保护阿诺的安全，让她照应阿诺？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真不是一般地虚假。
    深吸了口气，苏岑看着他，“我要是非要跟去呢。”
    南宫谦挑了挑眉，神色寡淡，“就我而言，并不希望那样。但是，你若真要如此，也无可厚非。”
    苏岑咬了咬牙，这人可真自私。无礼地剥夺她亲人团聚机会的同时，还大言不惭地把自己的残忍说成是希望。
    “我可以答应你，这次不回江南。”苏岑看着他，字字灼灼，“不仅仅因为我不想让你的希望落空，更重要的是你这次去是为了查案，我不想因为我的同去，影响你的心情，害你出错。阿诺那里，不管是借口还是确实如此，既然你说了，我便会去做。她的安全，你尽管放心好了。”
    南宫谦看着她，“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答应。”
    苏岑笑了笑，轻声开口，“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那么轻易地在你面前妥协，没想到自己做决定时会把你的心思想法放在首位，没想到……你会没想到。
    窗外的风有些大，吹得窗棂上的一串木质风铃当当作响。
    “你做的？”短暂的沉默后，南宫谦突然问道。
    苏岑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轻点头，“闲着没事做来玩的。”
    其实，她还是有些赌气，换做平时，她早叽叽喳喳地同他讲个不停了。讲她如何把工匠丢弃的边角余料雕刻成好看的镂花管状，如何给它们上色打蜡，又是如何制成这么别致的一个风铃。依她的性子，也许顺带着会同他讲自己设计的那个雕刻用的小作坊，或许会兴致勃勃地带他去看。
    可是现在，他难得有兴趣同她说些什么，甚至带了些故意讨好的嫌疑，她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致了。
    “……都很好看。”精巧的雕琢，别致的花样，她倒是有一双巧手。那枚白玉发冠也雕得十分精致美观，极合他的心意。
    那么，她手心的那些细白的疤痕是玩刀雕刻伤的吗？
    “喜欢的话，送你一串好了。”苏岑以为他是在夸那两串风铃，起身走到窗前，取下了左侧那串柳叶状的风铃，递给他，“那一串太女孩子气了，这个比较适合你。你看，这里是可以动的，拨开之后，可以放些你喜欢的香片。这样，就可以闻到香风了。”
    她垂着头认真地给他讲解那一处隐秘的小装置，他站在她身后，看到她后颈处细软的短发梳不起来，俏皮地翘在那里，可爱极了。他记得阿诺刚蓄长发的时候，每次梳头髻，前额和后颈都会留下许多像她这样细软的绒发。他看到总会禁不住揉她的头发，似乎是想验证是否它们也一样的柔软、纤弱。
    苏岑错愕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满眼的温柔和宠溺里，嘴巴吃惊地微微张着，不自觉地露出了羞赧的笑意。
    南宫谦回过神，见她笑意盈盈，很享受的样子，有些懊恼，一下收了手，在背后紧紧地握成了拳，似是怕它会再次不受控制地做些奇怪的举动。
    他的大掌那么的温暖，他的眼神那么的温柔，他此刻的表情又是那么的可爱，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懊恼窘迫。
    苏岑低落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她愿意也好，不甘也罢，如果可以换的他这样温柔地对待，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也是值得的。
    “不许笑。”南宫谦咳了一声，特霸道地命令她。可是这样的命令，想也知道会多么的没有底气和气势。
    “开心嘛，就忍不住笑啊。”苏岑眨了眨眼睛，很无辜。
    “……”南宫谦斜她一眼，一副我懒得同你说的表情，伸手拿过她手上那串风铃话也没说便走了，留给她一个特潇洒的背影。
    苏岑的笑声却在他走后很久都没停下来，再一次感叹他这个大别扭。
    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