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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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9日冯玉祥撤销抗日同盟军总部,辞去同盟军总司令职。
慕宇回到上海。
何伯父伯母因此特地做了一桌的菜,给他接风洗尘。
从何家回来,辗转了一夜,还是拿起电话。
“喂。”
“你……好吗?”那边接了电话,粗重的呼吸就在耳畔,听着他的不匀的喘息,迟疑了一刻,还是问了出来。
“小宇,我……”严彻不是一个迟疑的人,只是如今,却不敢果断。
“她怎么样?”
“一个多月了,还差一点。之前上瘾太大了。”
“要不要,我过来看看?”
“……”那边是无声。
他抿了一下唇:“我唐突了。”
“你过来吧,小宇,我求你过来……”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发颤。
你知道吗?我快撑不住了,真的快撑不住了。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你知道这种以为自己最终拥有,结果还是不得不失去,且是自己生生放手的痛吗?
“少爷,表小姐又犯病了!”那边郝姨惊痛地叫他。
严彻一个箭步冲过去:“微微!”
房微眼睛都是红的,涕泪糊了满脸,正死死地和郝姨绞在一起:“你放开我!我要大烟,我要死了,你让我抽一口!你他妈放开我!”
严彻冲到床边,掰开房微的手,把郝姨解救出来,抱住她:“微微,你冷静点!冷静点!就差一点,就可以戒了。你再忍忍,再忍忍……”
犯瘾的人,既像疯狂的野兽,又像脆弱的幼儿。他一边制住她的动作,一边不住地哄她。而房微全身战栗着,毫无理智地挣扎:“你放开我!放开!让我抽吧,我死了你就可以和姓乔的在一起了!让我死吧……”
严彻不松手,只是抱得更紧。
看着你的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能忍心放手?
“疼,表哥,我要疼死了!”蚀骨一般的痒痛充斥着四肢百骸,房微蜷缩成一团,又使劲地甩开一切束缚,简直要把自己拆卸开来。整个下唇,都要咬烂了。嘴角是陈旧、蜿蜒的血迹。
严彻把手臂举到她嘴边,她张口就咬,仿佛虎豹的利齿,这回生生从他臂上撕下一块肉来。
“少爷……你!”郝姨惊叫。
严彻仍然按住房微,顾不得手上在流血:“去把厨房的药端过来,这会儿她开了口,能灌下去!”
他的手上,早就是斑斑驳驳的牙印与血迹。
房微烟瘾太深,犯病的时候又各种不配合,一直戒得艰难。强行断烟,好多次犯瘾的时候昏厥过去,乃至休克。送到医院里抢救过来,医院也颇为棘手,最后建议还是在家中戒烟比较方便,开了各种药,又回家里来。
买的木碗都不知摔了多少,房间内没敢放任何东西,全是被子枕头,就是防着她弄伤了自己。这样还是不管用,她犯病之时的癫狂完全没有了人性,再无美貌风情可言,暴烈如虎,哀怜如犬,阴冷如枭,躁动如狼……什么惨景,在她戒烟的这段日子里,都经历过了。
郝姨端着药过来,有点心悸:“怎么灌?”
严彻一手抱住她,一手撬开她的嘴:“你站到床上去,就这样灌下去!快点儿!”
房微拼命地晃着脑袋抗拒着,黑色的药汁一半被灌了进去,一半泼在床上、身上。
“郝姨,再端一碗来。没喝进去怎么能好!”
房微一拧头,朝着掐在她嘴边的拇指咬了过去。严彻没有去挣脱,就让她咬。甚至能听到她咬到骨头的“咯吱”声,以及她把血吞咽下去的声音。
郝姨端着第二碗药,看着房微嘴边淌下来的血,不由地喊:“咱不戒了,少爷!太遭罪了!”
房微被血腥冲得不由张开了口,严彻叫:“郝姨,赶快,就现在灌下去!别等!”
第二碗药好灌一些,大半都喝了下去。
房微稍稍清醒一些,躺在严彻怀里,看着他脸上身上的斑斑伤痕,全是自己咬的、划的,哭着说:“对不起……”
严彻用手指慢慢理着她的头发,对她一笑:“傻瓜,你好了,就够了。”
房微伸手去摸严彻的脸,手伸出去,自己看着曾经的纤纤玉指成了枯枝一般,又惊骇又伤心,吓得抱紧严彻:“表哥,我现在是不是好丑?你会不会不要我?会不会?会不会?”
严彻对她温柔而疼惜:“傻瓜,我会在。”
“一直在?”房微定定地看着他,想求一个保证。
“一直在,永远在。”他安慰道。
房微很满意,昏沉沉地睡了。
郝姨提醒他:“少爷,你的手……到楼下我给你上点药吧。”
“好。”他安置好房微,起身要出房间,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愣在了那里。
面对面的两个人,都是憔悴损,仿佛西风凋碧树。
严彻的目光惊喜了一下,可是看着面前人痛苦无言到麻木的样子,再回头看看睡着的房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去上药吧。我来看看……你太太。”他记起来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礼品。
那瘦可见骨的手指上,空空如也。
“好。”严彻往楼下走,却觉得,每走一步,都是撕裂一般的痛。
慕宇进了房间,看着床上昏昏睡着的女子。目不转睛,久久。
这个房间如今除了一张床,满房间的被子枕头,没有任何坚硬的事物,连墙上都挂着薄毯子。
面目全非,慕宇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这里,住过那么久;在这里,接受过一个人的求婚。
“冷……表哥,我冷……”床上的房微睡梦中在不安地呢喃。
“哦……”慕宇心软,紧几步过去帮她掖好被子,她还喊冷,就把地上的一床被子也拿起来,抖了一下,细心地帮她盖好。
如今细看房微的容颜,他有点不敢直视。
没有了那种逼人的艳光,也没有了那凌人的气焰,只是憔悴,虚弱,如风吹雨打后将落的花,格外让人心伤。
“表哥,你在么?”她在说梦话。
他也不知怎么,就把刚才在门口听到的严彻的话重复给她听:“一直在,永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