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四 章 村 长 其 人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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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地直奔往萧家庄新当选的,即刻起也算是全庄老少爷们的半个父母官的邛凯兴家里走去。邛凯兴的家离村委会也就一两公里的路程,地处一个山窝洼里。四周都被一片片茂密的树木、竹林所掩映,在这一片片茂密的树木、竹林所掩映之中就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通往邛凯兴的家门口。这几年,多亏改革开放的春风,村里面总算是修了一条大公路,这条大公路又分叉开来,形成几条支路通往村里面的各个小组,但这些分叉开来的支路并没有通达到每家每户的门口。这去邛凯兴的家,先要走一段村里面的大公路,再上一段邛凯兴那个小组的分叉支路。然后,才下了支路走上那条通往他家门口的羊肠小道。
邛凯兴的家是一所两进两出的,颇有点类似于小四合院的那种红砖青瓦的房子。虽然是窝在一个山窝洼里,但这所红砖青瓦的房子却还是透露出了那么一股子够大气的大家气派来。尤其是他家的大门——两扇厚实的木板门上各吊着一个圆圆的大铁环,远远望去,颇有些落魄了的贵族味儿!
“嘿——老婆子!在家吗?”
邛凯兴领着村委会的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往自家里头走来。到了家门口,他带着村委会的这行人径直地就往大门洞开的屋子里面闯了进去。进门后,他发现屋子里面没人,就扯着个粗喉咙,冲着房间里面吼了一嗓子。
“发什么疯呢?这大白天的在自家里头瞎嚷嚷!”
他这一嗓子刚吼完,他老婆杨云芳就从容淡定地从里间走了出来。杨云芳一面从里间走出来;一面嘴里不多高兴地骂道。
“哦——是村里的书记、会计们啊,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杨云芳从里间走出来后,看见家中来了客人,马上满面笑容地招呼道。她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不停地责怪着自己的丈夫。“你这人——真是的,还是个大老爷们哩,怎么没点当家人的责任心!既然客人来到自家里了,就快点招呼呗,冲着我大呼小叫什么?”
杨云芳数落完自己的丈夫,赶紧又动手给客人们搬椅子,倒茶水。她丈夫——即新当选的村长大人邛凯兴,则忙着给客人们敬烟。杨云芳比邛凯兴小五岁,身材比较瘦弱,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两口子在家中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小小子,这个小小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当儿——不过,因为适值上学的年龄,早已经给送进了学校。
“呵、呵、呵!”坐到椅子上去了的贾老爷子,嘴里含着他的那杆旱烟袋锅子,望着这小俩口,乐呵呵地问。“你们小俩口,你们小俩口天天都这样吗?怎么说话都跟吵架似的?”
“嘿、嘿!”邛凯兴见贾老爷子望着他们俩发问,就头一低,挠了挠脑袋瓜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偶尔,偶尔……不过,不过一般都是她主动要找我吵的。”
“哈、哈、哈!”
一句话,惹得满屋子里的客人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贾老爷子笑得更厉害:颤抖着的双手差点把捏在手里的那杆旱烟袋锅子给掉地下了,老眼里也满是泪花花——他一边笑着;一边抽出手来擦拭着。
“咳、咳,看来、看来!”贾老爷子笑完之后,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又笑眯眯地望着这小俩口,说道。“看来你们俩不但在家经常吵架罗;应该还经常打架罗!”
“嘻、嘻!”邛凯兴挠完了脑袋瓜子,又抓了抓耳朵,说。“打架嘛,确实有——不过,比起吵架来,还是少多了。毕竟,这活络活络筋骨、练一下拳脚的事儿也不能说天天有,你们说,对吧?嘿、嘿、嘿!”
“嘿、嘿!”坐在旁边的村部会计于二龙也凑了过来,对着这小俩口打趣地道。“如此说来,你们、你们小俩口在家经常过招罗?经常在家练你们俩的拳脚、活络活络你们俩的筋骨?”
“你们听他在这里瞎说,一派的胡言乱语。还过招?”
这时,在旁边忙活着的杨云芳,终于不好意思听下去了,就有些面红耳赤地说道。
“嘻、嘻、嘻,应该是有过这种事儿,他才这样说吧!”
“嘿、嘿、嘿,对、对、对!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是呀、是呀!说说看,你们小俩口每次过完招之后,谁是大赢家?”
“什么赢家不赢家的——俩口子小打小闹不是常事吗?”面对客人们七嘴八舌的打趣话儿,一旁的邛凯兴也憋不住了,只好纠正着说。“再说,呆在家里时间久了,难免会憋闷、压抑,偶尔活络活络一下筋骨;练练拳脚,岂不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大好事儿!”
“哈、哈、哈——这么说来,你们小俩口在家经常靠这种办法锻炼身体?”
“嘻、嘻、嘻!有点儿,不经常。”
“别听他在这里胡说——去、去、去,帮我去厨下做饭。”
这时,在旁边招呼好客人了的杨云芳,看着自家男人邛凯兴和客人们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了,怕继续说下去会更离谱。她就皱了皱眉,冲着一旁的邛凯兴嚷嚷道。
“好哩!”
邛凯兴听到自己老婆的一声吩咐,倒是习惯性地回应了一下。
“怎么地?你在家是负责跑堂的小二?”
正喝着茶的贾老爷子端着茶杯,听到邛凯兴这习惯性的回应,就又笑眯眯地打趣他道。
“嘿、嘿、嘿。”邛凯兴一边往厨房里走着;一边笑嘻嘻地应答道。“打下手、打打下手——什么跑堂的小二呢?”
“嘿——真是个‘穷开心’啊!”
待邛凯兴走到了厨房里去之后,贾老爷子笑眯眯地对在座的人低声说道。
“嗯,这是肯定的!”插话的是村部会计于二龙,他眉飞色舞地也低声说道。“确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要不然,要不然‘穷开心’这个名岂不是徒有虚名。”
“扑哧!”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未吭声的村支部书记巩凡林,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低声地说道。“你们轻点,轻点说——小心他在厨房里头给听到了。”
“嘿、嘿!”村部会计于二龙狡黠地一笑,说道。“放心、放心,没事——他这人,他这人就那样。”
“书记说的对——我们要小心点、一定要小心点!要说,尽量轻点说、小声点说,别让他听到了——毕竟,我们现在是在他家里做客。”
说话的是村部妇女主任范晓兰,她坐在屋子里的正中间,用着有些发红的面颊低声地对在座的人说道。
“嗯、嗯!”
“对、对、对!妇女主任说得对!”
“嗯,是这个理儿!”
妇女主任范晓兰的一句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都附和地应承道。
“要不,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别说这些了,以免惹出麻烦来!”
这时,妇女主任范晓兰拿眼扫了扫厨房那边,又轻声地对众人提议道。
“嗯,是个好主意!”
“对,早就应该改换话题了!”
于是,大家伙儿就撇开了新当选的村长大人邛凯兴这个人,把话题转移到了村委会出现的一些问题上再进行讨论、闲聊。不多会儿的功夫,邛凯兴和他老婆杨云芳就在厨下把一桌饭菜给整出来了:乡下不比城里,什么都有现成的——邛凯兴小俩口整出来的这一桌都是些出自民间的、土生土长的寻常小菜。不过,为了表示庆贺,邛凯兴还是狠狠心把老婆养的那几只正在下蛋的大母鸡给宰杀了一只;乡下有自制的烟熏腊肉,这也是一道不错的待客大菜。有了这些做主菜,其它的小菜就很容易了。放上桌子之后,也用了七八个盘子——那只被宰杀了的大母鸡用着一口小锡锅子,盛放在桌子上的炭火里慢慢地炖着,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香味来。
“开饭罗、开饭罗!”
厨房里头,传来了邛凯兴那滑稽而熟悉的吆喝声——坐在屋子里面正聊得火热的客人们,闻听到这吆喝声,不禁相视而笑。因为主人还没有正式地请他们去用餐,所以,坐着的客人们都没有起身。
“开饭罗、开饭罗——列位客官们,请上席用餐!”这边,厨房里头的邛凯兴吆喝完毕,马上又急匆匆地帮着他老婆杨云芳摆放桌椅,整理席面上的菜肴——末了,他又从里间给找出一瓶衡水老白干来,摆放在了桌子上面。一切准备就绪,主人邛凯兴这才又笑眯眯地来到了客人们的面前;笑眯眯地招呼着大家伙儿道。“一点家常便饭,不成敬意,还望各位赏脸吃个好!”
“好、好、好——跑堂的小二说开饭了,我们就跟着小二去吃饭!”
贾老爷子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又打趣地回应道。
“有酒水吧?我们的新村长大人!”
村部会计于二龙也紧跟在贾老爷子的话题后面,笑嘻嘻地打趣道。
“有、有、有,今天包管大家一醉方休啊!”
邛凯兴赶紧在后面嘻皮笑脸地应承道。
于是,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跟在了主人邛凯兴的后面,来到了他家的厨房里头——乡下的厨房不像城里的厨房那么狭窄、矮小,除了锅台之外,还能放得下桌椅板凳,所以,乡间里的人在自家的厨房里头招待客人,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厨房里,饭桌旁的椅子早让女主人杨云芳给摆放好了,桌子上的碗筷、酒杯也放得齐齐整整。老村长贾德林和村支部书记坐上首;其余的坐下首,排好次序入席之后,大家就开始吃吃喝喝起来。
“来、来、来,我敬你一杯——新当选的村长大人!”
坐在上首的贾老爷子,突然地举起酒杯,风趣地对着邛凯兴说道。
“哎呀、哎呀呀,这怎么行?”邛凯兴丢了一块腊猪肉在嘴里,慌忙站起身来,也举起了酒杯,嚷嚷道。“这怎么行?您是长辈,又是老村长,怎么能让您给我敬酒呢?按理说,应该是我先敬您的酒才对!”
“今天呐!”贾老爷子抿了口酒,缓缓地说道。“今天是你当选的大喜日子,在座的各位可以说都是跑过来给你庆贺的,就不要分彼此了吧?虽然说,在这桌宴席上就数我的年纪最大!”
“这岂不乱了规矩?”
“我都说了,今天是你当选的大喜日子,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不清了。”
“好、好、好,我听您的,我听您的——老村长!”
贾老爷子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人就不敢提什么要求了,都跟着贾老爷子仿效:连村支部书记巩凡林都主动站起身来,给邛凯兴敬酒。这一圈儿下来,桌子上的那瓶老白干很快就去了一半,邛凯兴的脸上也渐渐地泛出道道红光来。
“老婆子——去、去、去!”喝红了脸的邛凯兴拿起桌子上的那半瓶子老白干,放眼前晃了晃,喊道。“去里屋再拿一瓶老白干出来。我们、我们今儿个,今儿个,要、要喝过一醉方休!”
“嘻、嘻,你们,你们……”村部会计于二龙抿了一口酒,笑嘻嘻地望着喝红了脸的邛凯兴,笑嘻嘻地问道。“你们俩个,你们俩个在家都是以,都是以‘老’来相称的啊?”
“嘿、嘿、嘿,怎么……怎么不能叫吗?”
“叫……可以,完全可以。只是,只是……我在想,你们俩个现在的这个年纪,以‘老’来相称,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嘿、嘿、嘿!”
“笑、笑什么呢?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们俩,我们俩把老年期给提前了?”
“嘿、嘿、嘿,有点,确实有那么一点儿!”
“你知道个啥?这叫老夫老妻——你还年青,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嘻、嘻、嘻!”
说话间,邛凯兴的老婆杨云芳已经从里屋里拿出一瓶老白干出来了。她拿着这瓶老白干来到桌子前,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坐在桌子上已经喝红了脸的、自己的男人,默默地把那瓶老白干放在了桌子上,这才不声不响地重新回到了宴席上自己的位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