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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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草眯了眼细视。身体是实的,并不是鬼魂。
那便是他轮回了。竟然这般巧!灯草兴趣更浓了,不觉地竟然开了扇子徐徐地摇。正想着这在人间一年怎么混过去,又要找有趣的人。不如……
灯草指一掐,又算到一计。
手指曲起轻扣在了门板上「咳咳」待屋内人望过来,灯草这才迈步进门。
「这位公子,刚才多谢令弟的帮助,在下才能解围。这恩情不知如何相报?」灯草一弯腰一拱手。
青衫男子低头看了看弟弟,见小小的脑袋点了点,才道「兄台客气了。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便上前托起了灯草。
「在下莫迟。」灯草抬首,对上了墨黑的眸子。眼前的那人比灯草模糊记忆中清晰了许多。温和的曲线从眉心滑至鼻尖,沿着唇蔓延至下巴好看弧度。眉眼却透着磨于生活的坚毅。
而灯草晶莹的银眸子闪闪,温柔而多情,一瀑银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唇角的笑意似要令人晃神。与身上狰狞的泥痕显得十分不符。
这一银一玄,两人站在一起甚是招眼。
「莫迟赶路却迷失了方向,又遇上了雷雨,钱囊不知遗失何处,方找到此镇歇脚,落得此下场。多谢令弟施舍五文,令在下得以果腹。」
「舍弟云天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兄台若愿意,唤我云舒便可。」
「恩情总是要报的。莫迟身无分文,若不嫌弃,让莫迟教令弟些诗书作为报答,如何?」
云舒刚欲开口谢绝,只见小手揪了揪袖角,望着云舒的目光中闪烁着渴望。还是心疼弟弟,于是改了口「好吧……」
听见这话,那小身影欢喜地跃了起来。
「既然莫迟在柳镇无依无靠,若不嫌弃,可委屈住寒舍,也方便教云天。」云舒垂手揉揉云天的发。
「云舒才客气了,愿意提供住宿莫迟感激不尽。」缓缓开了扇子,掩着半张脸。
谁没察觉到,某人得逞的银眸子眯得更弯了。
往这间小宅里一住,灯草屁股一坐,竟然安定了下来。这不消停的主儿倒也不出去闹,成天见一银色的身影,横着扇子在胸前扇,装成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在堂前踱。
灯草可不会念什么三字经、百家姓。或许说,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张嘴儿就跟云天道玉皇大帝也不常威风的,哪天哪天上天朝被没铺平的摊子绊倒了摔了个狗吃屎;八戒绑架了嫦娥的那玉兔儿,说是她不肯见他一面;月老的俩金童玉女可是令他头疼,老是乱绑红线乱人姻缘这般那般……就差没说老君他三子可谓威风倜傥。
云天听得入神,手撑着下巴,眼睛都直了——魂儿也跟着飞上仙界了。
故事末了,灯草总会说「你可万万别信有神仙,很多事得靠自己,求神仙也没用。」
灯草也没说错,凡人再怎么拜神拜仙,神仙哪儿有时间显灵?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一天应万千人的求,便是有三头六臂也理不过来。
说罢,灯草就往躺椅上一斜,银眸子就瞟向八仙桌旁青墨的人影儿。
云舒觉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扫,倒也不恼。总是淡淡的眼神微往那边一侧,半途又回了桌上凌乱的纸,手中的笔刷刷地写。
灯草摸不清他怎么想,让自己这么个夫子教疼爱的弟弟,就不怕云天以后不上正道?
灯草还爱挥着吊在书房的那云家传了几代的大毛笔,在宣纸上飞写些诗词句,因为这时,云舒也会走来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真有些古人的风气。」
怎么说也过了两百仙龄。灯草得意地摇了扇子,下巴似乎扬高了三寸。
空闲的时候,灯草便上百草堂上看云舒给人诊脉开方,抓草捻药。灯草也不打扰,静静在旁边靠着椅子。灯草没瞧见被捏着脉的那羞红了脸的女子生得多白皙媚人,银眸子却长在了那人诊脉人身上,眼里秋波暗送似是滴出水来。
云舒只当没见着,嘴里不忙叨念「小风寒罢了,抓黄麻六钱、桂枝三钱、甘草六钱、川芎十二钱……」
垂落鬓发沿着衣下隐隐的锁骨垂下似幻似真。墨发后那张脸好生干净。灯草只觉得赏心悦目。
坐在百草堂次数多了,倒也有好些人和灯草攀谈。多数人口中的话题,自然是离不开这位云公子云舒。
总结出来大概就是这样的:云舒是柳镇出了名的好郎中,既不爱富嫌贫又待人温和。若遇见孤寡的老人、或是半分钱腾不出的人家求医,总是不收钱地给他们抓药。因此人们不唤他“云郎中”,而尊称“云公子”。
柳镇是姓氏命名的镇,故镇民多以柳姓。云家是从云舒的祖父辈迁来的,祖辈下来都是郎中,医术了得,而又辈辈为人和善,只求救人不求金银,都极为受人尊重。可惜天无慧眼,云家祖几辈还算阔,近来却是代代清贫。
「可云公子那举止言行啊,就像是府上的少爷一般,哪里有常人的气概……」
灯草听着,捎起旁桌的茶杯,就着杯沿抿了口。眼底一抹阴霾。
于是粗茶淡饭灯草也没嫌,甚至灯草觉得,时不时嚼嚼粗面馒头,玉米面也不错。在天上总是吃得肥腻,不如这般清淡。
当然,若他二哥听到了他说这番话,肯定得吓掉了下巴。
时常刮风下雨打雷之日,过了晚膳时辰,云舒忙了整整一日,收拾完给百草堂上锁。回身便见一着银衣的人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望着自己。脚边的银衫尾湿了一大半,可眉眼却含着笑。
云舒舒气轻得连自己都没发觉,眉间宽了。似乎落掉了一整日的疲惫,步伐轻快地走向那把伞。
正是秋日,日落后不免寒意袭人。哆嗦的云舒回了云宅门口,昏黄的烛光下,那一袭银发的人忙收起手中的扇子,边走来边脱去自己的外袍,给门口有些瑟瑟的人披上。袍子上的热还没来得及散,便暖了袍中的人。
不知是谁眼底的光柔和了。
没想到这闲暇的日子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转眼就入冬了。气温开始骤降,穿过柳镇的柳茂河也结了曾厚厚的冰。镇上的孩子这时候可最乐了,套上了棉布鞋,也不惧寒,滋溜地往雪里踏,往冰上滑。成群的孩子攒起雪球相互嬉戏,三两个孩子则在柳茂河旁堆起了雪人。
大人们也没闲着,不知为何在街上匆匆来匆匆去。灯草正奇怪,旁边的云舒倒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这是猫儿节快到了。」云舒的白绒帽下的墨色双目中透出些许光亮。
灯草再是追问,这才知道了什么是“猫儿节”。
原来在柳镇,不知为何,从古到今猫都十分罕见。物以稀为贵,于是时日一久,猫就被柳镇镇民所敬崇。延于今日,柳镇镇民不拜众佛,不惜众神,唯独求猫仙的保佑。
柳镇镇民是这么深信的,大至避难躲劫,小至找寻失物,只要你向猫仙求,它都能够保佑你。猫儿节在腊月初三。眼下还有一个多月便到了。各家各户,男人们忙着捉鼠,女人们则忙着在帕巾上锈猫尾草,特别是妙龄的少女们,这时候更是盼切得坐立不安。
若问这又是为何,那是因猫儿节也是成全姻缘的好时日。若再问,灯草也说不出个究竟来,正问到这儿,云天便道「莫迟哥哥又不是女子,怎么在乎这些少女的心思来?」
这话使得灯草便是再好奇也不肯张口问上半句,甩开扇子横在胸前有些不稳地摇,佯笑,侧目就朝云舒看去。
他却不知在想什么,眉宇间是舒畅的。一双明净的眼种,少有的愉悦。
一晃神,云舒又一副似心无波澜的神情。
「走吧。」云舒转身迈走,留下漆似的发的背影,和平的音调。
若不是灯草看那得喜悦的神情看得真切,还真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耳边云天还在嘟囔「大冬天的还拿个扇子,嫌太凉快了是不是……」
再来云天滋溜地喘着小水雾也跟了过去,一条痕在雪地上划开。灯草甩了扇子收入袖中刚要走,却见天边一片红落下,在晶莹的雪中好是惹眼。便侧了身去看,待那道红近了才看清是一只赤色的纸云麻子。
那云麻子径直地飞上灯草跟前。灯草接了一捏拳,一摊开。这下灯草眼笑眯成了一条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