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铜质的旱烟落地与凸出的石头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王老汉抓紧了眼前人的衣服，面前人眼神坚定，就是这样的眼神，说到就一定要做到。就像那天晚上，他的儿子也是这样看着他，用染满鲜血的手抓住他的衣襟，让他们逃……
    “迷雾山庄是现在的我们对抗不了的，但是总有人的到来会发现一切”，他说得那么自信，仿佛预料到将来的一切。
    那崽子说，传说只是最初的幌子，证据在尸体上，却可以带进坟墓里。
    那崽子说，爹，放弃吧，已经来不及了。
    那崽子说，爹，你听我说，趁我现在还有力气，把我扶到石碑那儿。
    那崽子说，爹，回去后一定要把一切收拾干净，还有……儿不孝，孩子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于是，就没有于是了。没有人能再喊他爹，也没有一个崽子能指挥一个爹干这个干那个了。那也是王老汉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靠毅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不倒，即使剩下的只有一具尸体。
    那石碑上的人也睁着眼睛，却没有狰狞，即使是死亡的前一刻，也充满信念。王老汉一直都不懂，这个喊他爹生长在山里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相信和坚持，那甚至是一种信仰。
    山里人也信神信鬼，信仰一切能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
    是的，东西。
    无论是玉皇大帝还是观音佛祖还是一方土地，或是一座叫迷雾山庄的所在。
    为吃饱穿暖发愁的时候，他们拜佛拜神。当生命有虞的时候，他们也可以信仰上一个关于迷雾山庄的传说。
    佟庄主第一次大发慈悲时就发了话：“死者遭遇的不幸让我也很悲痛，但是我们有言在先，风险本来就有，那村民晚上偷偷下山回家就违反了我们的规定，这样的死伤本不关迷雾山庄的事情，但是也仁至义尽的做出了不菲的赔偿了。而且我佟九可以在这里保证，在迷雾山庄干活，只要不违规，遵守原则，就可保平安。”
    可是所谓的迷雾山庄的原则是什么？
    是佟庄主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所以生命继续在消亡，因为各种各样的违反规定。而村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更是无力反抗命运。
    时至今日，表面上迷雾山庄和村庄已经井水不犯河水。而迷雾山庄原本带来的一百多个家丁也已经死伤多半，不过这对迷雾山庄来说不是什么损失，每年他们都可以通过钱财招来更多的外地人。
    山庄还是如一的繁荣和兴旺，只有村子逐渐衰破。
    夜孤嗓子很干，悲伤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特别当传染源是你认识的人时，总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
    那些或紧张或透着死亡气息的情节仿佛带走了他的力气，当夜孤摊在石头上努力放空自己装满王老汉言辞的脑袋时，郑一却再一次靠到了石碑那儿。
    石碑前已经没有了跪伏的尸体，偏西的日头却在碑前投射出另一个阴影。
    从某个角度而言，这块不知见证了多少生命消亡的死物，才是最坚强的存在。
    “迷雾山庄……”轻念这几个字，郑一轻轻抚摸着那些褐色的字，有微微的粉末滑落，想到这可能是不知是哪个死者的鲜血，郑一也不由得觉得厌恶。
    他一挥手，那些粉末变飞向遥远的地方。
    可是，却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此了事，由不得人喜欢还是不喜欢。
    比如必须要做的事情，比如身在其位的责任，所以就算被讨厌被埋怨也得做得说。
    “为什么要拿石板代替灵牌？”当夜孤说出这点时，无疑这就成了不可忽视的疑问。王老汉一连串的叙述明显并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身后沉默了很久，郑一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那种目光是不是如预想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