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乱 深宫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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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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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己再次穿上这套华贵精美的紫衣时,心情并没有之前预想的那样感慨良多。可能是自己近来感慨良多的时刻多得有些透支了,所以,我整装待发之前甚至连镜子都没有照一下,便径自出门跨车,扬长而去。
略带寒意的晨风里,身处车内,眼光却不经意地撇过一簇透出新芽的枝桠,那柔卝嫩的颜色,没由来地让人心神一荡,放下车窗的帘子,我不觉淡淡地笑了笑。
在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凌晨,我一如既往地想念着一个人,我们一个向着宫廷,一个向着险地,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各自延伸出千里的距离,仿佛印证着命运里的不得已。
朱雀门前日光依稀,我走下马车,在进入宫廷大门的一刻,不自在地轻声咳出了声音。
踏过一重重走了许多年的宫门,走向一座座看了许多遍的琼楼,想起很多个风中雨里艳阳天,细碎的往事不断闪现。
那一刻,我停下脚步,抬头望去,绮柱重楼,白玉阶梯,五色鎏金,正元殿饶是光彩夺目,富丽堂皇。
我的出现在训练有素见多识广的正元殿上下看来,哪怕心中波涛汹涌,也是不能显山露水的。所以,我得到的恭敬礼待,一如往昔,仿佛时间没有流动过,正元殿的太平宁静不曾动卝摇半分半点。
当我再次走近正元殿中卝央的寝宫时,首先出来迎接我的,仍旧是老面孔,徐元。
他的姿态扭卝捏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搽了细粉胭脂的脸上香气怡人,只是走近了看,仍旧看得出腻不住的皱纹……
“林御保万福啊!”徐元抖着拂尘说道。
我以礼回他,只说:“徐公公万福。”
徐元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兰花指抚了抚鬓角,愁眉苦脸的模样瞬间跳了出来,他道:“说什么万福,分明是折福折寿,折福折寿……皇上身上不好,皆是底下人的罪过,做奴卝才的可不得折福折寿。”
我微微偏过头去,心中一紧,看见寝宫之前那片原本莹白的花田此刻只剩下纤弱的茎干,在风中静静摇曳。
“皇上素爱这花了,可惜花期只有一夜,也只有皇上和御保有这眼福了。”
我脑海中瞬间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雪白的花田里婚旨殷卝红,那个黄袍加身的少年问我要一个答卝案,并给了我一个不严格的期限,他说,他等我心甘情愿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天,只可惜,当我走向他的时候,暂且不顾我出于什么,他都……
徐元继而摇头,道:“不过,如今皇上身上不如意,这生灵可开给谁看呢?”
“徐公公,这花是留不得了,您若真为皇上好,便差人……”我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差人在夜里悄悄换了。”
虽说朝卝廷如今与严王已经公开对立了,可是这宫中指不定有严王的眼线在,公然出主意将严王卝进献的花种撤去,只怕引火上身,还是私下换了为好。
徐元用别样的神色打量着我,细细地转了转眼珠,只道:“此事,奴卝才可做不了主。”
我敛下神色,觉得这件事确实可以延一延,更何况,这花已经谢了,暂时没有危险。于是便淡淡地点头低声道:“徐公公,带我进去看看皇上吧。”
徐元一下子又特别感动地牵住我的手,揉了揉,道:“御医殿那帮子奴卝才皆是无用的,想不出半点主意,等皇上来日好了,可不得治死这起庸医!”
“皇上之疾若没有御医稳住,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眼下的状况,谁料想得来呢。”听见有人这么主观地去责备御医殿,我作为那里的一份卝子,忍不住出言袒护。
徐元将眼珠转了转,放下我的手,道:“御保到底是念着同袍的情分呢。”说着,他扭了扭身卝体,挥了挥手,道:“到底是等着林御保来做主了。”
我连忙说:“还是先去看看皇上吧,有没有主意,眼下都说不好。如果届时,我同样无卝能无力,便……甘愿一同治罪。”
徐元突然掩住自己的嘴角,微微垂下有些松卝弛的眼睑,道:“苍天可鉴,若是林御保……必定可以办到!”
我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和徐元废话下去,于是有些僭越地自行朝寝宫里走去,不过仍旧控卝制着脚步好让徐元跟在我的身边,以免显得我太失礼。
一步一步,我离寝宫的大门越来越近,今日的天空有些黯淡,太阳到了现在这个时间仍旧不知去向,偌大的寝宫不免有些阴沉,仿佛一口寂寂的行棺……
我皱眉握拳,在心里指责自己糟糕的想象力。
明丽深沉的寝宫之中十分寂静,徐元指了指掩在一方珠帘之后的一个房间,道:“御医殿的人原是跟这儿待着的,此刻都到后头的宫房商量定方子去了。”
我点点头,又问:“怎么不留些人在皇上身边伺候?”
徐元吐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您自个儿去瞧吧,老徐就送您到这儿了。”
我正要叫住他,却看见徐元已然快步走出寝宫,朱卝红的大门开阖间弄出了沉重的声响,我皱着眉头,转头看向更深处的地方。
我迈开步子,云靴踏在绵卝软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巨大的龙床,巧夺天工的雕花镌刻,垂挂的明黄罗帐,死寂的四周没有一个人。
御医不在也就算了,为什么没有一个宫女内监在这里看卝守,哪怕君主病重,只要不死,他都是这个国卝家最珍贵的人,不能受一点委屈。他们难道不知道有数万名大殷的男儿为了这个人和他的天下在水深火卝热里拼杀么?
为什么离他最近的人反而不肯奉献一丝一毫呢?
我的心中被一股无名的怒火点燃,同时迟来的愧疚也更加高涨,我的脑子一涨,在下一刻缓缓地跪在了那张龙床之前。
“皇上……小臣罪该万死。”
我突然觉得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没有一种姿卝势比跪地更能表达自己的歉意。我不但自私而且还没有担当,很久很久之前,我那么倒霉而又幸卝运地来到这副身卝体里,拥有了林佑熙的年华和容颜,拥有原属于他的宠爱,走进了他尚未熟悉的家庭和人生……但是,我却没有尽到这样一个人应尽的责任。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因他而来的喜悦,却逃避也因他而来的痛苦。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卑鄙的侵蚀者,而且事到如今还浑然不知。
我抬手揉了揉越来越脆弱的眼睛,试图将集聚而来的雾蒙揉去。
昏暗的寝宫里,空无一人的龙床四周,我傻卝瓜一般地跪着,心中的愁绪升了又落,落了又升。这就是作为一个人的悲哀,只要你还活着,你能爱着,你的心终生都会感到疼痛,直至死亡令它停止跃动。
而说到死亡,我再次抬眼看向垂挂着的床帐,那么威严霸气的颜色后面,便躺着一个与死亡对峙的少年,尽管他尚未妥协,但是他的昏睡却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方式,他的意识一定沉溺在无止境的黑卝暗里寸步难移。
我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抽卝动,喃喃地对着床帐之后的少年,这样说:“对不起,让您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卝暗里,一定因为找不到光而无所适从吧……其实,我也是这样,拥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被一点点剥夺,有越来越多的黑卝暗侵入生活,我以为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办到一切,可是,我自以为是的决心,只能带着我自己来到您面前,而至于能不能用我的手,将您带出黑卝暗……真的不可预知。”
我将自己的头埋得很低,像是祈求一般地说道:“可是,您一定要坚持住,您要为所有为您活着的人……”我重重地咬下字眼:“活着!”
“朕的确在暗中走了许久,你的手,带不出朕,可你将光,为朕送来了。”
刹那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二连三的耳鸣,颠三倒四的心跳,脊背上犹如电流爬过的颤栗,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
我不敢回头,只是僵在地上,这样醇厚的声音,这样清晰的表达,这样……
“你来了,朕等了很久。”
一双手臂轻轻地从后面抱住我的肩膀,温卝热的吐息在我的脸颊一畔蔓延,带着淡澈的味道,携着柔和的温度。
“皇……?!”
“嘘——”
肩膀上的手臂又紧了紧,脖颈间渐渐贴近陌生的肌肤,尽在耳畔的声音,说道:“那一年,朕也是抱着你,便放下一颗心来的。朕以为,你变了,却原来,你还是你。”
身后的人叹息似地加重了力道,哑哑地念:“真好,真好。”
“您……竟然没事?!”
“朕要天下人都认定朕有事,朕又如何会没事呢?”
“这……这……您这是为何?”
“嗯。”殷容睿微微抬起自己的脸,薄薄的嘴唇擦着我的耳卝垂,低低地说道:“你来了,便好生留在朕身边看一场戏吧。”
“戏?”
“朕从小卝便看着各色人等拿命做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台。朕的父皇,演得情深,朕的母后,演得贤德,朕的奴卝才,演得忠心……看得朕欢喜极了,如今,朕也做一番好戏,叫他们用心来瞧,”身后的人发出一丝冷笑:“用命来换。”
“皇……?!”
“嘘——”
殷容睿笑出了声音,清澈的声音像是念着一句温婉的诗行,“你且好生看着,朕的侍君。”
阴阴的寝宫里,这份诡异,哪怕是彻夜亮着的宫灯都驱散不开,日光迟迟不在天幕间出现,压抑的薄云四散,仿佛一卷精挑细选的背卝景。
人心是的源泉,是人心的毒药。
生与死,权与势,情与爱。
此刻被放在同一方天平上,无数只眼睛窥卝探觊觎,无数阴卝谋诡卝计蜂拥而至。
所谓死亡,只是黑卝暗罢了。
所谓黑卝暗,却是灵与肉的折磨。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一池皇城,一方宫门,一天凉风,在最青涩柔卝软的年纪里。我们一个向着宫廷,一个向着险地,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各自延伸出千里的距离,那时仅仅是预示,而此时,则是印证,不是印证不得已的情怀,而是印证无终的故事。
宫廷华灯,我的心脏面卝临着崩塌的危卝机。
战地烽火,我的英雄一定不知道这场战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赌上多珍贵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