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夕阳好，近黄昏（九）
    正是初春，墨桃花开得最为华美，寒风吹起花瓣带走了最后一丝阳光。
    半日前，雪河涯瘫坐在管道旁的梧桐树下，精神已是极度崩裂，入眼的只有头上的一片天空，不论他生得怎般俊美，这样看来不多是个模样好些的疯子。
    “崇明太子也会这般消沉，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声音清越且带着寒意。涯缓缓的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袭云纹青衫，黑发及腰，银冠环佩宛若谪仙。
    一瞬间，雪河涯以为这是来收他命的仙人。
    “你是谁？”这句话这几天来好像问过了太多次，雪河涯也觉得有些厌烦了，放下了警惕，带着些自嘲的笑。
    “我吗？我想想，我是谁呢？我不能说呢！”那人一丝表情也没有，淡然道，“但是我能帮你。”雪河涯突然来了精神。“你想知道让你变成这样的是谁吗？”“你知道？”雪河涯眼中的杀意突起。“你杀不了我的”那人眼神不变，但是带给雪河涯的感觉便是：
    只手擎天
    “知道云荒的安乐公主吧！”那人用狭长的眸子直视雪河涯，带着些看不懂的沧桑。“知道，是她？但是她不是……”“从两百年前雪河擎灭了泷玦皇族后便是随着云荒皇城和后裔湮没在了雪河擎的元火中。”雪河涯没想到这人对这段历史这么清楚，小吃了一惊。
    “但是那只是传说，一口传一口传出来的，其真实性不可信。我可以告诉你两百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人眼神依旧不变，没有一丝涟漪。雪河涯觉得已经都无所谓了，关于那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他有把他们一一抹杀的心，但是才修炼到丁界的他有什么能力去杀了他们呢？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没有人来打扰的地方，不会让来找他的人找到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觉。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个好觉也没有睡上，每个夜晚自己都缩成一团躲在被月笙加了结界的竹林中，来保护自己不会被周围的灵兽发现和将他带回那个黄金堆砌的噩梦中的人。若真是那个安乐公主害他变成这样，天涯海角，虽远必诛。
    “其实若你见到了她本人你也许就明白了。”“你知道她在哪里？”雪河涯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你确定你要听，你这幅摸样真让人心疼，怪不得庆华的帝王……”那人带着些戏谑的口气。“住口，我现在杀不了你，不代表以后也不行。”“的确是这样，可你不要忘了我现在杀得了你”那人手指捏了个法决，天地间的灵气以及迅速的速度向那人手上冰蓝色半透明的圆球积聚。
    “你……”雪河涯也不示弱调动起浑身仅剩的天力“两百年前，安乐公主并没有葬身火海而是成为了庆华的皇后，简单地说，安乐公主背叛了云荒，整个妖族。”说道背叛两字时那人还是淡淡的，没有一丝对于一个背叛者的厌恶，可怜。而雪河涯所震惊的是皇后两个字。他母妃是皇城中最为受宠的妃子，但从未登上皇后之位，而诺大的坤凰殿中听嬷嬷们说有的只是一座坟墓。皇后，坤凰这一类的都属于皇城里的禁语，所以本来在皇城建坟这类忌讳的事，只要是担心自己脖子的聪明人都不会好心的去关心。
    “而安乐公主的封号即是其真名，泷玦月笙，月笙皇后。”那人声音清淡，雪河涯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月笙？月笙姨？为什么？她会害我？
    还未待雪河涯反应过来，那人已将手上的光球向雪河涯抛来，雪河涯只觉得脑袋里什么东西爆开，最后留在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字，杀。
    清醒过来后，虽然有车帘隔挡但是随着全身不知为何变得浓厚的天力一眼望穿，看见了月笙被他的母妃用一只天力集成的兔子引进降魔阵，撩开面纱那一刻雪河涯明白了那谪仙一样的人为什么说等他看见了安乐公主即月笙本人时他就会明白。
    那张面孔与他毫无二致，只是多了一条疤痕。他的父皇是将人，认错了啊。他想笑，一笑那不能抑制的天力便是急速的运转让他忘记了去想他的母妃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在这里，他要做的是杀了月笙。走出天车拔了一旁侍卫的剑直冲月笙，刺下一剑，那对悲伤的眸子毫不忌讳的盯向他，那么熟悉，然儿？……她也是要杀的。果断的拔出插在飒然胸口的长剑，往月笙身上插去，一剑，两剑……血浴全身。
    妖族的血，果然是臭的。雪河涯想到。
    这是一幅诡异的画面，面容相像的两人，一大一小，一女一男。十三四岁的男孩手持长剑向女人一刀一刀的刺去，满脸狰狞，女人则是满脸的笑容，笑得温柔，笑的倾城。身下的降魔阵发出猩红的光芒，将黑夜映得如同漫天血色的白天。一旁的华衣贵妇，脸上虽带着狰狞的笑容，眼神中却隐晦的透露出害怕和无尽的悲伤，看似亭亭而立手却一直被身旁道骨仙风的老人搀扶着，不知是老人支持着她站立，还是由于她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让她站得笔直。那老人低垂着头以掩饰他看向降魔阵的贪婪目光。画面中还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映入了这一切，明亮而又呆滞。
    渐渐地雪河涯的眼睛恢复了光彩，停止了对月笙的砍杀，剑猛地掉在地上，雪河涯瞳孔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眼前那宁人呕吐的尸体是什么，他抱着头跪在地上失声的痛苦吼叫，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天雷滚滚，蓝银色的雷光与降魔阵的邪光交相辉映，月瑟带在身边的侍卫并不是从皇城里带出来的，而是从一个名为无尽混沌阵的地方出来的。一个山谷中布满了凶阵和妖兽，将一千名家中亲属有患大疾，穷困之极还未检测天根的儿童扔进无尽混沌阵，并给他们一个只要活到最后就会治好他们的亲人或是数不尽的财富。
    一千生者进，两三活人出。几经循环成为了月瑟手下人数最少而又最隐秘最强大的军队，而那些承诺，待那些孩子们出来大多都是忘了，或者说是他们除了活下来的念头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
    而这诡异的红蓝交映的景象也让他们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月瑟撑着脊背摆出不屑的眼神瞟过飒然，手指一动一道凌厉的光束向飒然射来，那双眼睛终于闭上了。月瑟讨厌那双眼睛，因为她也有过。
    墨桃花被细雨打落，雨声淹没了竹林中的兽嚎，掩埋了令人发吐的陌生。
    “喂，你来这里干嘛？景色不错，地方不错，但是凶气弥天让我呛得慌”清秀不失华丽的声音，“救人”还是那个声音，却多了苍凉，寂寞与淡然。“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少年五官精致像是精灵一般，令人惊异的棕褐色短发和湖蓝色的眼瞳，白衣金边，贵气逼人。但是脸上的神色一直变换，一会儿天真一会儿冷淡仿若两人。
    “你还是睡吧”冷淡的声音响起，湖蓝色的眼睛一恍惚，本是湖蓝的瞳孔边多了一轮金边。
    少年平静的看向满身血迹的月笙“安乐公主，命里的劫逃不掉，你这三世过的太为悲伤了，顺天造的孽着实多了些，看来把他踹下界来还真不是我的错。”也不见他做了些什么月笙便是被黄土掩埋了。少年走向飒然，皱起了眉头带了些愧疚，“夙夙，可怜的孩子。起来吧。”话音刚落飒然浑身亮起金黄的光芒，胸口的伤痕逐渐恢复，睁开的双眼里一片赤金，同时少年也消失了。
    飒然脑子里有点乱，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用去想，虽然乱但也明白，雪河涯的暴走，娘亲的死。她不想这样但是老天从不顺着任何人，只有人顺天。
    她想离开这里，离开了，看不见，心或许就不会痛了，她这样天真的想着。